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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色栏杆临街横立,此时从上看下去,虽是天色将晚,朱街人潮却并未褪尽,处处是置办年货的热闹,熙攘甚至也赶得上白日。
枣色地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云络安近了,也站过来到栏杆前。他随着沈庭迟的目光看过去,一盏盏华丽的金丝灯笼渐次沿街亮起。
“不进去看看?”他目光也悄然恍惚归于那片朦胧又莹亮的绚烂星火,灯影幢幢中,开口问身旁的人。
“再不进去看看,待会儿二叔可要来接人回去了。”没听到回答,他又缓慢补了一句。
这时沈庭迟的身影才动了动,他转头看向云络安,启唇:“今日太晚了些。我也要回去了。”
云络安微挑了眉,喃喃道,“送未婚妻回去可不是应该?”
他伸手揠上沈庭迟的肩头,笑他:“再没有好些时日就要同小妹成亲了,上回不也特意去宅子里见了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上回?……沈庭迟不由转头看向他,云络安眼里只有调侃他的笑意。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情绪。
他几不可见松了些身子,一手拨开云络安的手,冲他含蓄摇摇头。
随即步履迈开,就要走了。
走了几步,他却又蓦地顿下步子,转头看脸上笑意未尽的云络安,自己眉色端得如常。
“今日多谢络安了。”
他们这般对话,思绪跳跃,对方却是都听得明白的。
“照顾小妹,是应该的。”云络安回答得随意也甚是自然。
沈庭迟袖中的手指握着烫金的红色折子捻了捻。转身走:“我明日再去找她。”
云络安也不再留他劝他,沈庭迟有时候心思藏的深,他也不知对方心里究竟对小西如今抱着怎的一种情绪。
不过知根知底,沈庭迟确是难得的合适郎君。
若是说现下不肯去看云醉,怕是觉着他这会儿突然到来会惊到她。让她昏睡过来后又变得不自在吧。
呵——果然还是个细心又别扭的性子。
想到亲事,他脸上的笑意不自觉敛了敛,清冷之气便从身上缓缓出来了。
……
云醉回云宅子还不算太晚,云询忙完来接的她。
一路上对她问这问那,头疼不疼,身子如何,生怕她哪里又不舒服。
云醉这些时日来,已经好久没同云询这般待在一起。便一路上互相说个不停。
当云询同她说起,出嫁地儿不在云宅子的时候,她还是生生愣了下。
说是云宅子太偏太沉闷了,他希望她从一个开阔通明的宅子里开始,从此往来,都是顺遂美好的畅意。
云询脸上有些疲惫和无奈,见她不言语,叹息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小西,你不会怪爹兀自做了决定吧。”
云醉心内觉得云爹其实替她的做的决定已经不少了。不过到目前为止决定后的东西似乎看起来结果并不差。
当下抬头就笑了笑,又倒了一杯暖茶递给他,“不会,听爹的。”
她虽说想到理由绝不是仅此而已,这事儿,昨儿早间,饭桌上就早早显现了。
气氛恁的奇怪,吴氏那番样子又尴尬,又颇暗含几分恼而无力的样子。她可会察觉不到?她知,众人定都有察觉,这事儿便算不得突兀了。
她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儿。外人多也只会觉得这云二老爷自南方归来,也有了家产,想要出去独独给女儿找个好地儿出嫁。
再不济,闲言碎语就说是——这云二老爷毕竟是同名宅沈家结亲,嫌弃云家老宅子,要高捧些面子吧。
说起来云爹从未说过他跟云宅子的嫌隙是从何而来呢。
想到这里,她默默抚了抚坐垫上软绒毛,问道:“爹,女儿有一个疑问?”
早在季林爷孙出现之前,她就有好些个疑问,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云爹吹着茶上雾气,闻言垂首看她,喝茶的手缓了缓,片刻,却又完完全全把茶搁置下来,径直看着她:“嗯?”
他这么认真一看,目光里有上几分晦涩难懂,云醉瞅着云爹这些时日因着自己婚事忙来忙去,白皙眼廓下的乌青。
不由得又不太好问出口了,“爹,为什么——嗯……”她话已到嘴边,却又突然转了向,“您——那日季爷爷同您说了什么呀?”
扭捏纠结一会儿,眼一闭,挑了一个别的问。
她问得这话,同自个儿本意有点偏颇了。
她没有问他以前在北方发生了什么?跟她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厌恶云宅?讨厌云习到那么明显的地步,可似乎又没有想要跟他完全翻脸?反而跟云大哥这些小辈还算和气?
云询却不知何时又把桌上的茶端了起来,只默默看着面前灵动的眼神儿。
茶水还热,白气飘散,他手心霎时多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却不知究竟是热烫着的还是什么。
听着马车骨碌碌的向前驶动的声音,闷重又迟缓,他眼帘垂下,遮盖住某些情绪。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永远瞒着小西。在他看来,小西来得这北方,脾性比之以往,确是更活泼了些。似是没有那么多的忧思愁绪了。
可那些过去的事情,本是他们埋在心头就行了。
眼下女儿没有问他多的,可见已然是考虑到他的想法了。这么小心翼翼的。
云醉被云爹打量着一番,见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莫名中情绪落了下去。
“季老伯说的话,并非全是真的……”
云询却又缓慢开口了。
云醉着实没有想到云爹会肯回答她的问话儿,毕竟他那日刻意避开了她才同季林讲话。
但最终云醉实在也没有真的问清楚,因着云爹只同她解释了边缘,便缄口不言了。
他说,云习害了人命,不尽是真的。
除此还提到了云老爷子,云九,便也是她的祖父,他和云习的爹。季老爷子说,云九也曾替他也留了一大份儿遗产。
云醉没有开口再追问遗产去哪里了,云爹给的话太模棱两可。
若是云习真谋产害命,那她也不信就像云爹这样正直敞明的人还能沉着气没和云习翻脸。
当然,她说的是谋产害命,害命或许没有,谋产倒未可知了。
可就算是,云爹却是并不在乎银子的。
云爹看她在一旁支着下巴做思考状,双唇蠕动了下,又像是要开口。
不过皱眉想到云醉今儿突然昏迷的状况子。
他叹了口气,心头像是压着什么重极的东西。
小西从来没离开过南方,这回被他带来了,她也从来没有同他们分开过……
还是……等上几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