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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寒眸光冷冽,面无表情地在他面上一扫,冷冷开口,“起来说话。”
慕白虽心中有愧,还不敢忤逆沈初寒的意思,站起身低垂着头立在一旁,等待沈初寒的吩咐。
沈初寒尚未开口,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
宋清欢放目一瞧,见官道尽头出现了十几匹飞驰的骏马,正朝这处奔驰而来,所到之处扬起阵阵尘埃。
看样子,是沈初寒带来的隐卫。方才沈初寒大概是太过心急,所以才会驭马先行,急着赶来救她们。
那十几名隐卫行到沈初寒跟前,纷纷下马行礼。
沈初寒摆了摆手,一指身后,“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隐卫应是,很快又翻身上马,朝萧菱伊所在之处奔去。
宋清欢定了定心神,小心地撩起长长的眼睫看向沈初寒,“阿殊,君晚怕是要死了。”
沈初寒神情未变,只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幽幽开口,“母后呢?”
“母后其他人都无事,只有她……君晚被箭射中。”
沈初寒“嗯”一声,还是不忍心对她太过冷淡,伸手揽上她的肩看向慕白,语气凉淡,“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慕白应一声是,将下山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给了沈初寒听,自然也包括了君晚的那些行径。
沈初寒听罢,脸沉如墨,浑身气息冰寒。显然,君晚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他。不过,对于始作俑者,他当然也不能放过,这些人,他一个一个慢慢解决,谁也逃脱不了。
他微微俯身,眸光冰凉地看着地上被点了穴的前皇后薛楹。
薛楹方才被扔下来时伤了心肺,嘴角有鲜血渗出,但她仿佛浑不在意,只狠狠盯着沈初寒,一脸不甘之色。
说实话,方才一刻钟之前,宋清欢还对君晚有所怀疑。毕竟她们此次来天宁寺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若非有人提前向薛楹泄露了消息,她又怎能安排得如此缜密?
可薛楹方才那一箭,彻底打消了宋清欢的顾虑。
如果君晚当真是告密之人,她就不可能不知道皇后躲在这棵树上,自会想法设法避开才是,而不至于落个这样的下场。
那……如果不是她通风报信,那又会是谁呢?
“君殊,你杀兄弑君,不得好死!”心知自己落在了沈初寒手里,是决计没有存活的可能了,薛楹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对着沈初寒破口大骂。
宋清欢被她的叫骂声拉回了现实,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们今日去天宁寺上香,沈初寒事先同天宁寺打过了招呼。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天宁寺提前几天放出了告示,说今日闭寺一天。
薛楹一定是听到了消息,再前后一联想,琢磨出了她们今日要来天宁寺的消息,所以才事先做好了埋伏。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薛楹居然有武功在身。
余光瞟到沈初寒微动的手指,宋清欢看他一眼,示意他稍等片刻,目光落在薛楹狼狈的脸上,似笑非笑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有武功。”
薛楹冷嗤一声,一脸高傲,“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慕白接口,“少夫人,听闻她幼时很受薛青云喜爱,曾将她当男子教养过一段时间,甚至还替她请了武功教头教授武功。”
这段时间为了寻常薛楹的下落,慕白和玄影让隐卫将所有关于她的资料都调了出来,故而对她的底细了解得十分清楚。
宋清欢闻言恍然,瞳孔微狭,眸光清凌凌地觑着薛楹。
难怪她敢把自己作为最后一张“王牌”,原来是仗着自己有武在身,有恃无恐而已,毕竟,谁能比自己更可靠呢?
而且,从方才那箭法来看,她的武功确实不弱,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确杀她们个措手不及。毕竟,谁能想到曾经的一国之后,居然会躲在树上偷袭?
薛楹冷笑一声,愤怒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宋清欢,“算你和萧菱伊那个贱人走运,否则,今日死的,可就不是云和了。”
宋清欢盯着她,眸光微闪,想起方才种种,眼底略有不解。
刚刚萧菱伊和君晚躲在车厢后面时,两人后背正好面对薛楹的方向,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遮挡地暴露在她眼前。如果薛楹想要偷袭她们,为何不选在那个时候动手?
大抵是知晓自己死到临头了,薛楹心中有千般恨万般怒,再无任何顾忌,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爆发。
她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沈初寒,嘴角一抹诡谲的冷笑,“你还真是宝贝宋清欢啊。如果我今日杀了她,你下半辈子,会不会痛不欲生呢?!真是可惜,见不到你入魔的样子。”
宋清欢冷冷盯着她,心头划过一丝冷笑。
事实上,沈初寒入魔的样子,薛楹上辈子已经见识过了。那日自己从城墙下跳下来之后,沈初寒彻底疯魔,屠了整座临都城,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薛楹,自然不可能幸免于难。
沈初寒眼中覆上霜寒之色,周身气息愈冷。
仿佛没有感觉到沈初寒越发阴冷的目光,薛楹自嘲地一笑,眼中划过一丝懊恼,“若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本想等到她们失去戒备再靠近些时才下手。那样,就算伤不到宋清欢,也能一举杀掉萧菱伊那个贱人。”
听了她这话,宋清欢终于明白过来。
薛楹之所以会躲在树上,果然是想趁她们不备来个偷袭。她大概也知道慕白和沈初寒手下隐卫武功高强,薛府那些死士不一定打得过她们,所以才事先埋伏在不远处的树上。
如果黑衣人当真被全数消灭,自己和慕白她们都不会想到树上还有人,定会放松警惕。到时,等她们经过树下之时,薛楹再偷偷瞄准她和萧菱伊,命中率确实要高得多。
她或许也知道,沈初寒武功高强,自己根本从他身上讨不到任何好处,所以才会把目标瞄准自己和萧菱伊——沈初寒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有的时候,要想让一个人痛苦,最残忍的方法并不是死亡。
不过,薛楹没想到的是,沈初寒会这么快得到消息赶来。对她而言,一旦沈初寒和援兵赶到,她的偷袭计划就不可能成功了,所以才匆匆忙忙之下出手。
说完这话,薛楹突然眸光一狠,张嘴就朝自己的舌头咬了下去。
不过,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一直密切盯着她的玄影。只见慕白身形一动,听得“咔擦”一声,薛楹的下巴便被卸了下来。
薛楹苍白的脸上顿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却因下巴被卸,而没办法发声,只面色愈加惨白。
宋清欢看向沈初寒,“阿殊,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沈初寒手下滑,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语气却依旧森冷如霜。
“慕白,废了她手筋脚筋,然后把她做成人彘,扔到野外自生自灭。”
薛楹的目光一抖,眼中升起无边无际的恐惧。她久居深宫,怎不知人彘是什么?
她被点了穴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又惊又惧地死死盯住沈初寒,身上的衣服已然被汗水全数打湿。
慕白闻言一凛,忙沉声答了,“是,公子。”
沈初寒便不再看地上拼命想要挣扎的薛楹,揽着宋清欢转了身,“阿绾,走吧,去看看母后。”
宋清欢心知沈初寒现在心情不大好,乖觉地点头应了,随着他往萧菱伊所在处行去。
刚走几步,身后,慕白手起剑落,对着薛楹双手的手筋处一挑。
薛楹脸颊上的肌肉一抖,脸色顿时惨白如纸,顷刻间汗流如瀑。然而,不待她的痛意缓和些许,慕白的剑又落了下来,这一次,他尖锐的的剑尖落在了她脚筋处。
眼前一黑,薛楹彻底痛晕了过去。
沈初寒揽着宋清欢朝前走去,明明不过十来步的路途,沈初寒却走得很慢,宋清欢都能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郁之气。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在心底默默叹口气,手轻轻抚上腹部,脑中开始思量起各种让沈初寒消气的法子来。
不想,因着她手往腹部这么一放,沈初寒脸色却蓦地一沉,紧张的眸光看来,“阿绾,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清欢一怔,下意识抬了头,却正撞入沈初寒深邃如海的眸中,此时他的眸子里虽然仍有气恼,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担忧。
她回过神来,甜甜一笑,亲昵地挽上沈初寒的胳膊,“我没事,宝宝也没事。不过……”
“不过什么?”听到这“不过”两字,沈初寒刚放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宝宝告诉我,如果爹爹再不原谅娘,他马上就会有事了。”
听到她这俏皮而撒娇的话语,沈初寒沉郁的脸色就有些绷不住了。
是的,他现在很气,气得忍不住想要杀人,可为了不吓到宋清欢,他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得到隐卫来报时,他正在御书房中批改着奏章,听到消息,浑身顿时冰冷如雪。那一刻,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宋清欢红衣翩跹从城墙下跳下的那一幕,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来不及多想,他快马加鞭就往城郊墟余山赶,一路上,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宋清欢真的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眼见着快到墟余山了,他终于在前方瞧见了许多打斗的人影,放目一瞧,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黑衣人中的宋清欢,纤细的身姿,手中一条天蚕软鞭,虽瞧不真切,但似乎没有受伤。
刚舒一口气,目光便瞧见空中银光一闪,有一支箭矢飞快地破空朝她飞去!
那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明知赶不上,还是差一点就要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好在宋清欢似乎发现了有人偷袭,很快轻巧地躲了开来,又命慕白赶过来查看情况。
终于,他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缓缓落下。只是很快,怒气席卷而来。
一勒缰绳,止住坐骑,他纵身往树上飞去。
不管是谁藏在树中,他都定会让他不得好死!
果然,一跃上树枝,便见到了藏在枝叶之中的黑色衣角一枚,没有任何犹豫,他拔出若水剑猛地一刺。
显然,那人方才从树上瞧见了纵马而来的他,只是大概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慌慌张张一躲,脚下踩空,身子半悬在空中,容颜彻底暴露在沈初寒眼前。
认出了薛楹那张脸,沈初寒心中怒气更甚,刚准备再度挥剑刺去,却突然想到什么,招式一缓,掌风已经挥了过去。
一剑结果了她实在太便宜她了,敢对宋清欢下手,他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阿殊。”见沈初寒眸光沉郁,宋清欢吃不准他心里怎么想的,只得娇娇又唤了声。
沈初寒回了神,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死死锢住。
耳旁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现在就先饶了你,等回去再找你算账,便是拿宝宝求情也没有用。”
听到他佯怒的话语,宋清欢不由一喜,知道沈初寒气已经消了些许,虽然她心中也是委屈,却也不敢辩驳,忙点点头道,“我知道错了,回去任由你处罚。”
听到“任由你处罚”四个字,沈初寒眸色蓦地幽深下来,唇瓣在她耳垂处胡乱一啃,到底惦记着前头还有不少人在,松开了她。
宋清欢耳根微红,跟着沈初寒走到了萧菱伊和君熙等人面前。
“母后,您没事吧?”沈初寒上下打量了萧菱伊几眼,还是不放心地开了口。
萧菱伊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尚算镇定,“我没事,多亏了欢儿熙儿还有云歌慕白他们,你不用担心。”
沈初寒难得笑笑,“母后没事就好。”又看向君熙,“熙儿呢?”
熙儿也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沈初寒点点头刚要开口,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哭腔和恐慌,“皇兄,皇兄救救我……”
沈初寒登时脸色一沉,阴鸷的眸光朝地上瞟去。
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躺着君晚。她的身下已经流了许多血,脸上更是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
她甚至能感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滴流失,就在她快要绝望之际,她的眼中有一道光骤然射入——
沈初寒来了。
那一刻,她突然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让皇兄看到自己的好,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死了?皇兄神通广大,他一定有办法救自己的。
可是,皇兄从来了之后,却连一丝目光都没有给到自己。
她只得聚起全身的气力,无比虚弱地开了口,试图引起沈初寒的注意力。
沈初寒果然看了过来,可是,那眼中的神色,却不是君晚想看到的。
那双深沉如海的眸中,只有无边的厌弃和阴鸷,没有怜悯,没有悲痛,甚至,连吃惊都没有。
君晚心中骤然一痛。
这种痛意,甚至盖过了她胸口伤口处传来的痛意。
宋清欢倒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那一箭正中君晚的心口,她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眸光在她胸前的箭尾上一扫,眼中有恍然的神色。
皇后虽有武功在身,但到底距离较远,君晚的身子又动了些许,所以那箭头,并未正中心口,而是偏了一分。
饶是如此,君晚也活不下来了,甚至,只会感到更大的痛苦。
虽然沈初寒的目光让君晚感到十分难过,可是她仍旧死死盯住沈初寒,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因为,此时除了沈初寒,她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很快,她看到沈初寒微微倾了身,幽深的眸光朝她望来。这一瞬,他的眸中只有自己,尽管只是她满身狼狈,甚至快要死去的模样,君晚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似乎,是沈初寒回临都之后第一次正视她。
可很快,她的幻梦就被沈初寒冷冽的声音打破。
她听到他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腊月的寒风,刮过她的脸颊,“你用哪只手推的母后?”
君晚身子一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怯怯抬了头,眼中蓄满了泪珠,犹自狡辩,“皇兄,我……我不是故意的。”
却忽的看到沈初寒冷冷一挑眉头,“不说?”
君晚心跳一滞,呆呆地看着沈初寒,竟被他这样森寒阴冷的眸光给吓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很好。”
她听到沈初寒淡淡吐出两个字,下一刻,有一道银光如流水一般在眼前一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是什么,肩膀处蓦地一痛。
再一次,那种刺骨的痛意从肩胛处排山倒海袭来,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也怎么都不肯相信,苍白的唇蠕动着,不敢扭头去看肩膀处。
宋清欢略略吃了一惊——
沈初寒方才那一剑,砍掉了君晚的右手。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般毫不迟疑。
沈初寒不再看君晚,缓缓直起身子,眼神蓦地柔和,转身看先身后一脸惊诧的宋清欢和萧菱伊等人。
“抱歉。”沈初寒扯了扯唇角,强自压下眼底的嗜血和狠厉。
他原本是想忍着,等宋清欢和萧菱伊走后才下手的,可一见到君晚那张假惺惺泫泪欲滴的脸,便想起了慕白所说的事实,心底的戾气便如野草一般疯长。
一想到宋清欢差点因她而受伤,一想到她对萧菱伊的那冷酷的一推,体内那股被他极力埋葬的偏执狠厉再度冒出了头。
萧菱伊虽有瞬间不忍,但一想到君晚方才对自己的举动,心肠顿时就冷硬下来,别过脸不再看她。
宋清欢更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朝沈初寒浅淡一笑,似并不放在心上。
沈初寒这才舒一口气。
宋清欢并不喜欢他太过残暴,方才之举,还怕惹得宋清欢不快。此时见她并不放在心上,心底怒气才平复些许。
此时的君晚,早已奄奄一息,甚至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仰头看着宋清欢和沈初寒。他们互相对望,神情柔软,眼中仿佛存不下旁人,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君晚呼吸越发艰难起来,嘴角处有鲜血不断流出,视线渐渐模糊。
她缓缓转动着眼珠子,不再看宋清欢,只贪婪而绝望地看着沈初寒的侧颜。他的侧颜精致,玉色的肌肤,清冷神情如远山之巅的皑皑白雪,一如当年初见时少年清冷的模样。
那日,少年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锦袍,腰系白玉带,逆光而来,带着和暖的透明琉璃色,如一道暖阳,照进她灰暗的生命中。
可从今之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手指艰难地动了动,蜷缩着朝沈初寒伸去,仿佛想抓住那束遥不可及的光束。
可是,那玉人一般的身影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下一刻,她听到那清冷入骨髓的声音响起,遥远的,如同从天外飘来。
那些支离破碎的字眼,一字一句钻入她的耳中,她听到他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将她的尸体拖去乱葬岗喂狗。”
这一刻,心中所有的坚持轰然倒塌。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声音,感受着身体中的鲜血不断朝外流逝。终于,她失去所有的力气,手一垂,眼中唯一的光亮骤然间暗了下来。
清元元年四月末,昭国云和帝姬在陪同皇后和太后娘娘前往天宁寺上香途中,遇前朝逆党刺杀,不幸遇难。
只是,没人知道,她的尸体,最后并未进入昭国皇陵,而是在城郊某一处乱葬岗中,被野兽疯狗啃食撕咬殆尽,只余一具空空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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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眼的君晚和皇后终于死了,撒花~
很快要开启新的地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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