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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谢公信问出了这个众人都在疑惑的问题,为什么不能说?
“我实在是有苦衷,如果贵诚兄真的那么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忠叔,他比我清楚。”谢灵运微笑说道。
众人一时间都不好说些什么了,谢公信也只是紧皱着眉头,只能过后再去调查,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阿客来京城,有着什么打算吗?”
他们倒是听说过了新祖庭朝天宫,没怎么当回事,要不是吕祖,谁会关心?几乎过几年就会出现一个新祖庭,再过几年就消亡掉的不在少数,要不是幸得贵人相助,朝天宫何德何能?过上五、六年,应该就会消失不见的了。
在众人看来,谢灵运放着初立的中派祖庭不管,跑来京城,那定然是想谋求一份好差事,或者结识一些权贵,仗着和谢氏沾了点关系,而可以平步青云,再去提携那什么朝天宫。
想得真是挺美的。
“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我先在谢府住上一段日子再说。”谢灵运又是一笑,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把美酒呈上来了,他当即饮了起来,酒倒真的是好酒,香醇甘爽,痛快
“今年我很可能会前去北域,入北府,为国出力。”谢公信说着不由一脸神气,那是莫大的荣誉,也意味着他那辉煌的未来——北府兵主
一众年轻人顿时都精神为之一振,颇有些肃然起敬,而作为未来的北府兵主的好朋友,与有荣焉,值得庆幸,因为他们也会因此而飞黄腾达。
谢公信握起一只酒杯,对着谢灵运敬了敬,一饮而尽,傲然的笑道:“阿客你是江南群英会冠军,战力定然不低,可以随我一同去北府,到时候我给你一份差事。”
“呃,以后再说。”谢灵运笑而不语,这是他第二次收到这样的邀请了,但他看得出来,何无忌是真的一腔热血,他这个三兄却是望着权势名利罢了。
众人一怔,没有看到想象之中的狂喜,似乎也不是扭捏作态,这小子到底在想着什么……
三番两次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谢公信有点不耐了,看看李修斌,就道:“既然阿客你来赴宴了,你和修斌以前的恩怨,今天就说个清楚吧。”
“说什么?不是早就清楚了么?”谢灵运悠然饮酒,“贵诚兄何必扫兴?
“狗贼,你害我一目,其罪当诛”啪砰的一声重响,李修斌突然拍案而起,那愤怒的狰狞模样吓得旁边的美人连忙爬开,他青筋暴跳,左眼被一个锦绣眼罩遮着,右眼瞪目欲裂,怒道:“今天你不给我磕头赔罪,休想走出这个亭台半步”
这下子亭台里一片鸦雀无声,众人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出好戏,个个都举杯而饮,就是没人劝阻……
“呵呵。”谢灵运饶有兴趣的样子,望了望谢公信,“这就是贵诚兄的待客之道?”
“修斌痛失一目,情绪激动些,可以理解……”谢公信说。
谢灵运摇头:“早上我就说了,不要宴请这么一个疯佬来,你们看看,扫兴,真是扫兴。”
“你们的前事诸多误会。”谢公信的神情渐渐冷下,对方如此不识趣,他越来越没有耐心了,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又怎么能为他所用?他寒声说道:“不论如何,当日修斌给你负荆请罪了,你却还要夺他一目,确实很过分。
“嗯。”、“贵诚所言甚是。”众人纷纷点头,一副深思状;美人们也娇滴滴地说着:“好狠心,谢小哥你就不懂宽恕吗?”、“得理不饶人最讨厌了
听到这些声音,李修斌的脸色越发难看,溢满杀意的孤目望向对面一位少女,“你说谁要他饶?”
那少女心知说错了话,立时吓得浑身发颤,“李公子,奴家不是那意思,奴家是说……”
“李修斌,还记得我跟你怎么说的吗?”谢灵运问道,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也站了起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战意。
那战意是以出生入死的血泪铸就,有着一场场的胜利,以及一个个败在手下的敌人的影子,不是在座这些公子哥儿可以比的,他们顿时感到空气仿佛凝结了下来,而那些美人们更有窒息之感,对付毫无修为的她们来说,在这里再多待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他日再会,仍不悔改,吾誓灭尔……
怎么可能忘记?李修斌握着拳头,眼前又一次浮现起了那些火字,那些每晚都会在恶梦之中出现的该死的东西,他受够了,那份耻辱、那份恐惧,受够了
今天晚上,他要搂着美人可以安然地入睡,不再午夜惊醒,不再大喊大叫,他不想再看到那些美人惊疑错愕可怜暗讽的眼神,就今天晚上
“谢灵运,我早就该杀了你了”李修斌暴吼一声,好像一头发狂的疯牛,猛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都给我住手”众人惊呼之际,谢公信横眉地怒喝,也是拍案而起,“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任由人撒泼撒野的菜市场吗修斌你给我安静点;阿客,这样吧,你之前做得的确是过了,你给修斌道个歉,这桩事就算是歇过去了。”
李修斌沉怒的道:“没那么便宜,他不给我磕头认错,他死定了……”
“哈哈哈”谢灵运大笑不已,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向谢公信说道:“贵诚兄,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只要李修斌现在给我道个歉,今晚他冒犯我的事就算歇过去了,否则,他今天走不出这亭台,我说到做到。”
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众人皆是大惊,而谢公信俊朗的脸庞黑了下来,这已经不是拂他面子,这是在抽他的脸
“死吧”李修斌挥着法剑,直冲向谢灵运,剑锋爆起了一道烈红的剑芒——
美人们慌乱地四散,她们的尖叫声划破山林,传遍了开去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弱,是么?”谢灵运丝毫没有惊慌,脚下连挪动一寸也都没有,这些人没有去过金陵看群英会,也应该有听说过吧,难道对他的本领就没个概念?
以李修斌这样还不到道胎境界的纨绔子弟,他赤手空拳都可以打败,试问又何需惊慌?
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做,只是打了几下响指,钵盂镯光芒大放,就有两把神剑、八把宝剑同时出现,犹如一阵疾风,又似十道惊雷,十把流转着寒芒的利剑,骤然把李修斌从头到脚围了个结实,哐锵一声,他手上那把中上品的法剑就断成两截……
“你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谢灵运又问道,依然的风淡云轻,但越是这样,越让众人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他全然不把李修斌的性命放在眼里
杀不杀,只在于他下一瞬的心情如何。
十把宝剑的剑光互相交织,照得众人惊呆的模样十分清晰,难道那些夸张的江南群英会故事是真的?可就算是真的,也没有说谢灵运有十把宝剑,他哪来这么多的好剑
滴答李修斌的冷汗从额头落下,打在太乙剑的剑身上,剑尖正对着他的喉咙,只差一根头发的距离就会刺中……
“你……你……”他的怒火已经不知所踪,咽咽口水,心头那份恐惧和耻辱,忽然是那么的巨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你敢在谢府中杀人?我是李尚德嫡子,你敢杀我?”
他色厉内荏,只剩下一点点可怜的连自己都骗不了的家族威势,谢灵运怎么敢……但上回以天箭夺他一目的人,正是谢灵运,远远没有现在强大的谢灵
“住手都住手”谢公信怒火冲冠,那小子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谢氏三公子了,喝道:“谢灵运,谢府里容不得你放肆”
“不是我放肆,是这家伙犯贱。”谢灵运笑了,他看三兄的命功修为大概就在道胎境中后期,境界上可能比他高点,战力却不是那一回事,这里没有人可以阻得下他。
看着面如土色的李修斌,他笑道:“我本来懒得跟你计较的,你只要不害人,悔不悔过我都不想管了,可你这傻痹还想要夺我性命,不给你点教训丨真的不行啊。”
“你敢……”
“住手”
谢灵运剑指挥动,十把法剑顿时疯狂地飞舞起来,剑芒四耀,破风霍霍,美人们尖叫一片,众人也心脏一紧,以为就要看到血肉飞溅的景象谢公信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李修斌则是双腿发软,一瞬间吓得几乎魂飞出体——
短短的几息,剑光落定,飞回去了谢灵运身边。
而李修斌还站在那里,但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头上的发冠突然往后倒去,连带着他的一头黑发落在地上,却是被斩断了……
“这一回,先断你的头发,若然你再犯,哪怕在天庭,我一样断你头”
谢灵运淡淡地说,说罢向谢公信拱了拱手,“多谢贵诚兄今晚的宴请,不过那厮着实扫兴,喝酒也没意思了,就这样吧,诸位,我先行一步。”
“站住……站住”谢公信大喊,眉头拧得快要纠成一团,然而那边谢灵运没有搭理地继续走,他也没有继续喊……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说什么,大气都不敢出,悄悄地偷看李修斌的情况,短短的头发又蓬乱又糟糕,简直比髡刑还要惨不忍睹……
所谓髡刑就是把犯人的头发剔掉,乃是上古五刑之一,一个成年男人短发甚至光头,又不是和尚,那意味着是奴隶,是罪犯。
三国时,曹操因为触犯了自己定下的军纪,亲手割发代首,如此严惩自己,博得了部下的尊敬;但是现在,李修斌被谢灵运如此割发代首,实乃是……奇耻大辱
负荆请罪还能博得知错能过的美名,现在只有屈辱,只有世人的嘲笑
“谢灵运……”李修斌的右眼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一方面发誓要把仇人碎尸万段以泄心中之恨,另一方面,无力感却在侵噬着他,他打不过那小子,一个回合都打不过……
不过现在感到屈辱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他转头望向谢公信,沙哑的声音说道:“这里究竟是谢府,还是金陵冶城山?你就那么任人羞辱啊”
“闭嘴。”谢公信脸色深沉,双目闪过了一道厉光……
夜色如水,明月如镜。
出了那一片山林,谢灵运正走在山道上,因为没有小厮敢给他带路,他也只能凭着记忆回去谢府南边奴仆坊。
刚才那情况,他也真的有点意外,没想到李修斌在谢府都这么猖狂,不过他来京城的路上就已经想清楚了,像紫清真人说的那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这不就是修真之人应该的么?
对付那些恶人小人,说那么多作甚,以直报怨就是了。
至于他三兄,从小傲气惯了,跟温青峰那些祖庭子弟差不多德性,不给他一些教训丨他还真不会醒悟,也不一定会醒悟,且看看吧。
“都说谢氏子弟个个都风仪不凡,见了一个不咋的,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他自言自语,不过如果算上他谢灵运,那平均水平也差不了哪里去。
谢府真的很大,他走着走着都有点迷路的感觉了,看看前边的绿柳碧湖、廊亭水榭,似乎还没有走出后园,倒走到了不知道何处。
也许这是美景对他的召唤,让他由心而来,踏上那条湖间游廊,看着月色和湖色,不禁因为怡然而陶醉。
“不知师傅他们是不是也在看着这一轮明月?”他心生此念,望着清朗的夜空,又有些“思乡”了,各种的思绪涌满了心头,还有对于未来的一些茫然……心头一动,他忽然就得了两句诗,悠悠地叹道:“谁知河汉浅且清,展转思服悲明星。”
这两句诗就好像投石入湖,打破了平静的湖面,似是咚的一声,却是轻轻的脚步声。
“好句。”一把清脆的少女嗓音响起。
谢灵运顿时转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的一根游廊红柱边,伫立着一位华服少女,却是他刚才太入神了,直到现在才察觉到了来人。
那少女若隐若现于月色之中,看似是桃李之年,梳着尚未出嫁的秀美髻式,一身简雅而华贵的服饰足以说明她的身份,一位大族之女。
“多谢。”谢灵运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在下谢灵运,迷路至此。”
少女闻言一惊,“迷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迷路可以迷进谢府里,又想起他也姓谢,她问道:“请问公子是?”
“在下谢灵运。”他说道。
“我是问你何许人也。”少女莞尔,“你是我们谢氏的族人吗?”
谢灵运点点头,就把忠叔搬了出来。少女亦是疑惑地追问他父亲是谁,她先介绍自己道:“我叫谢月镜,家父谢重,祖父谢朗。”
“哦”谢灵运长长地哦了一声,立时也把那一堆谢什么哦清楚了,谢朗的来头可就大了,是谢太傅二哥的长子,字长度,而康乐公谢玄是谢太傅大哥的七子,字幼度。
谢太傅很看重谢朗和谢玄,从他们小时候就开始悉心培养,还有一个,谢朗的族妹、谢玄的亲姐谢道韫。那一侧传世美谈之中,谢太傅看着漫天飞雪,问孩子们,你们说那像什么啊?正是谢朗说“我看像在天空中撒着盐巴。”然后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朗很悲剧地成了背景,后来就成了谢玄的背景,世人都说他“名亚于玄”,谢玄之后就是你啦。
而早在几十年前,谢朗就已经去世了,他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谢重,谢重有很多儿子,但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谢月镜。
那么算起来……谢月镜要么是他的族姐,要么是族妹,他不由问道:“谢姑娘,冒昧问一句,你芳龄几何?”
“啊?”谢月镜一怔,脸都红了,嗔道:“为何问这个?”谢灵运如实道:“我好知道该叫你什么。”她轻声道:“十九。”
“行。”他点头,阿蛮让他喊师姐他不肯,但喊谢月镜一声族姐那是天经地义。他眼见月色越浓,就又道:“我前些天进了谢府起,就住在南边,但今天应谢贵诚之邀到这边赴宴,完了想回去,却迷路了,谢族姐可否带我出去?
谢月镜听得更加迷糊,谢灵运只好把自己和李修斌的冲突一一道出,没想到她为之喝彩,“李修斌坏得很,谢……族弟你是做对了,可惜贵诚族兄……”她没有再说,却微微颦眉。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后园入口走去,谢月镜又问了很多问题,让谢灵运一再无法应答。
听到他竟然住的是奴仆坊的柴房,她顿时微瞪眼睛,“这是谁安排的?”
谢灵运看得出她没有恶意,亦不是瞧不起谁,只是觉得失礼,他耸肩叹道:“我是真的不清楚,忠叔吧……咦,走出来了那我回去啦,谢谢你的帮忙,再见”这时候,终于离开了湖廊,回到了熟悉的回路,他连忙快步走去,不想再纠缠那些说不清楚的问题。
“喂……”谢月镜唤了一声,望着他渐渐走远,消失在一道院门之后,她脸露思索之色,就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感觉好像……撞鬼似的。这么一想,她顿时浑身打了个冷颤,喃喃了几遍“谁知河汉浅且清,展转思服悲明星”,怎么诗中好像有点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