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遂心针与当归汤(二)(1 / 1)

渡灵铺 桃圻 1085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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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心,伢儿可还听话?”

我一抬头,绣房的玉枝正从外头进来,外头正是日中最热的时候,玉枝的额角布了一层细汗,细布夏衫的交领教汗水湿了一片。

“玉枝姊姊。”我赶紧将桌上大瓷罐子里的消暑凉茶倒一碗出来递给她,“这是谁家的孩子?脸生,从未见过。”

玉枝瞥了一眼一旁正玩着香囊的伢儿,轻声道:“他阿娘原是百花楼的海棠。”

我了然地点点头,百花楼的海棠我从没见过,但百花楼是什么地方我还是知晓一二的,那是临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妓楼,西湖上的画舫有半数是属这家的。

“海棠命苦,自小打从北边卖过来,据说本是官家出身,偏遇上了靖康乱,一族的人,亡故的亡故,离散的离散,好好的官家小娘子流落到了牙婆手里……”

玉枝长于小门户中,虽不富贵,却也是小家碧玉般养大的,说起海棠大起大落的命数来,她是真心实意地庆幸自己出身平微,也是真心实意地替海棠揪心。

后面的话,玉枝便吱吱呜呜语焉不详起来,大体是说海棠在百花楼所托非人,生下了伢儿,那人说得好好儿的要来赎人,接海棠母子归去,可整整两年也不见他踪影,伢儿的事被揭发了出来,海棠在百花楼大闹了一场,几乎是九死一生地带着伢儿脱身出来了。

我有好些事想不明白,要细问玉枝,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我在她眼中也只是十三四的年纪,她不好多说,搪塞了一阵,师傅不知何时从外头回来了。

我也替他倒了一碗凉茶,走到他近前才发觉,这样热的天,师傅从外头回来脸上额角居然不见一丝汗,也不似玉枝那样热得满脸通红。

“朱先生。”玉枝拖着伢儿向师傅行礼:“海棠如今暂住我家后墙下堆杂物的小屋子里,她肯吃苦,我便荐了她去绣房浆洗,她上工时伢儿无人看管,只好厚着脸皮来求朱先生和阿心姑娘许这孩子在生药铺子里呆着。伢儿乖巧得很,一定不会给铺子添麻烦,我若是回来得早,也会来接他走。”

师傅沉吟不语,似乎不是很情愿。若在平常,我既洞悉了师傅的心思,便会乖乖顺着他的心。可眼下我分明是明了的,却忍不住违了他的意,赶在他开口拒绝前接话道:“伢儿当真是懂事,让他在店里也不碍什么。”

师傅素来温和,我揣度他也不会决意反对什么。果然,他只是斜睨了我一眼,平淡如水地应道:“既然阿心愿意同他一处顽,交由阿心看管便是了。”

我同玉枝一同高兴地“哎”了一声,地下立着的伢儿仿佛也懂得眼下的情形,跟着“咯咯”轻笑起来。

待我送了玉枝和伢儿出去,回到店肆内,师傅正在柜台后头研磨一味药气浓重的药,我趴在柜台上吸了吸鼻子,“师傅在磨白及齑?”

“恩,倒是没白教你,如今辨药辨得不错。”师傅随口赞了一句,将磨药的石臼推到我跟前。

我手里舂着白及,满脑子是那唤海棠的百花楼妇人。伢儿的父亲是什么人,为何就销声匿迹了两年之久,海棠是如何从百花楼脱身的……

我知道师傅去百花楼送过几回药,大约是知道些事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问一问师傅。一抬头,师傅正半阖着眼,目光似乎正落在我的头顶。

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螺髻,今早起晚了,偷懒随意梳的,许是看起来太丑,我的心教海棠和伢儿占满,浑不在意发髻的美丑。“师傅,伢儿的阿娘是海棠,百花楼的海棠。”

“那又如何?”师傅连目光都不曾移动一下。

“玉枝姊姊说海棠已从百花楼脱身了,如今在绣房作些浆洗的活。”

“我知道。”师傅漠不关心地回道。

“海棠……从前也是官家女儿呢……”师傅显见不愿搭理,我略略心虚,还是将那些疑问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

师傅忽然弯眼笑了,一伸手将石臼里蹦起沾上我垂发的白及碎片拿走,“你知道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小丫头家怎的净打听那些事?”

我面上一热,忙低下头佯装认真地舂捣白及。

师傅索性笑出了声:“阿心怎红了脸?也不必羞,须知百花楼正是这世间痴怨苦乐纠缠最深的所在。”

师傅的话我不能全懂,只垂头叹道:“方才玉枝来时同我说了海棠的事儿,我……我只是觉着她可怜。”

“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数,岂是旁人怜悯就轻易能移改的。”

师傅漠然道,一面转身从身后的药屉里取了几样草药出来,命我闭上眼。他将那些草药一样样地凑到我鼻尖下嗅过之后,命我辨出是那些草药。

七八样草药,我一样也没有辨错,师傅很是高兴,将最后一样探了过来。还未靠近我便嗅了出来,一下睁开眼,半真半假地气恼道:“哪有这样做人师傅的,讪笑自家徒弟有什么意趣。”

师傅哈哈大笑,缩回托在手里的半坛子梨花白。

这一日便在嬉笑浑闹中溜了过去。

次日清早,未至卯时,我特意起了个早,置备了店内四人的早膳。茱萸巷内第一声公鸡打鸣穿透整个巷子时,吴甲恰卸下了第一块儿门板。

“这位娘子是要买药么?”

我从后院过来,听见吴甲嘶哑的嗓音正在同什么人说话。我加快了几步,走到店门口,随着一声清脆的“阿心姊姊”,我的罗裙教一股小小的力道拽住,低头一望,正是昨日来的伢儿。

“阿心姊姊,公鸡都打鸣了药铺才开门,我和阿娘已在这儿等了好久了呢。”伢儿仰头向我怨道,我这才注意到今日领他来的不是玉枝,而是一位眼生的妇人。

葛布粗衣,半旧的石青色包头,腰间系了一腰灰扑扑的裹肚儿。饶是如此粗陋的打扮,依旧掩不住她笔直的脊背,柔美的腰线。

“这位便是阿心姑娘罢?”我正愣神于她掩藏在俭朴衣裙下的姣好时,冷不防又教这一把温柔娇软的嗓音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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