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将军令与秋子梨(六)(1 / 1)

渡灵铺 桃圻 1068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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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心。”师父蓦地出现在屋门前,他一手捂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以肩膀移开屋门,龇牙咧嘴地探头进来:“这是在作甚?”

我低头看了看教那人紧拽住的手腕,看来师父又替我受了一次痛。

“他醒了么?”师父走进屋子,打量了他一回,沉下脸来,冲他道:“这位……将军,在下的徒儿救了你,你为何这般待她?小徒胆小,莫要惊着她。”

那人猛然醒过神来,倏地缩回自己的手,我赶紧撤回自己的手腕,师父也跟着活动了一番手腕子,嗔怪地瞧了我一眼,好像是在怨我不该救他。

那人动了动肩膀,原是想抬臂,却发现自己的两个胳膊都不太好动弹,便只能欠身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余某竟不知如何回报。”

师父干笑了几声:“莫要谢我,我不过顺手将你从悬崖边捞了上来,你若要谢,谢我徒儿便是,若不是她坚持要救,又衣不解带地救治照料,将军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转头要来谢我,我暗道:看来也不痴傻,不过我委实是不愿应付谢来谢去的那套,摆手径直拦住了他:“将军若感念,留在心里便罢,不必言谢。只是,将军如何会在那悬崖孤松上挂着?”

他凝神想了片刻,大约脑袋还是有些不甚好使,要慢慢想才能忆起先前的事来。

“仿佛记得咱们打了胜仗,蒙古军的领将逃入山中,我便追了过来,直至山顶,他再无路可逃,哪知那蒙古人性烈,他拉着我就一同纵身跳下山崖。我眼看着他落了下去,自己也身不由己地往下坠。随后……随后,我脑袋磕到了什么,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一面说,一面拧起了眉头,似乎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敢问将军可是姓余?”师父取出那枚虎头印章问道:“这是将军的印信?”

他点头道:“确是军中印信,在下姓余,却担不起这一声将军,先生还是唤我义夫罢。”

师父了然地点点头,却没有要促膝长谈的意思,只是随意道:“义夫兄五内皆有震动,好生将养着,待过了凶险,咱们师徒再送义夫兄下山归营。”

说罢也不给他再次道谢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那余义夫呆了呆,转向我问道:“朱先生一派仙风道骨,不拘俗尘,是山中修行者?”

“开生药铺子的。”我简短地回了他,接着验看他身上的那些伤。眼下虽是秋天,可白天还是有些热,我生怕他的创口溃烂了,愈发不好收拾。

隔日敷上的草药,大多已经无用,我将隔夜剩下的一些新鲜草药又揉烂了一些出来,替他换过药。

换药时他躲躲闪闪地似有话要说,犹豫再三,我先忍耐不住了,“余将军乃是英豪,何必像那书生一般,说个话也扭捏不自在,有甚想说的,直说便是。”

他终是一横心道:“在下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姑娘昨夜与在下同眠一室了?”

“那又如何?”我并不以为意。

“在下的创伤……是姑娘清洗包扎的?”他的口气听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嗯”了一声,心里好笑,而立之年,又是个杀敌冲锋陷阵的领将,怎还这般讲究。

再往下他便垂首不语了,直至我替他将所有的创伤上的药都换过一遍,他才道了声谢。我在换药时便听见他腹鸣如鼓,也不知多少日子未进食了,故换罢了药,我又将昨日留下的那碗稚鸡汤热了出来,端进屋子。

他的手臂尚不能大幅活动,无奈,我只得拿汤匙一口口地喂给他。

吃了几口,他忽然问道:“姑娘家人也在这山中?”

我摇摇头:“只有师父,我是师父养大的。”

“委屈姑娘替我换药、喂食,甚至同室而眠。”他眼里有情真意切的愧疚,“姑娘救了我性命,我本该结草衔环相报救命之恩,可……可恩情尚未报,却先毁了姑娘的清誉,在下心里过意不去,也难向令师交代……”

“余将军切莫这样想,医者仁心,救人性命哪有刻意要人恩谢的道理。”我笑道:“至于清誉不清誉的,阿心与将军同室而眠,咱们之间,可有逾矩之举?”

“在下昏迷未醒,自然不可能有分毫的逾矩。”他立即回道。

“这便结了,将军从未毁过阿心清誉,又何必纠葛于此?”我坦然道:“阿心自幼跟随师父,由师父一手养大,师父性子淡泊,出离尘俗,从不拘泥于礼教条框,也从未教过阿心那些俗套虚礼,将军也不必太过挂怀。”

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偏教他搅得黏黏糊糊,我索性便将话挑明了,免得他心里不舒坦。

那余义夫果然沉声不语,默然就着我的手,将碗里的稚鸡汤吃完,再抬起头时,神情疏朗了许多,舒展了眉眼,“姑娘闺名是‘阿心’?医者仁心的‘心’?”

“将军谬赞了,阿心可不敢当医者之名。不过是生药铺子里呆久了,看着看着便懂了些歧黄之术的皮毛罢了。”他不纠结在迂腐的礼教问题中时,眼神看起来也不那么呆板了,说起话来也轻松得多。

余义夫冲我笑道:“阿心姑娘总称我‘将军’,在下亦不敢当,也不过是带兵打仗久了,较旁人多些经历罢了。”

“那我要如何称呼?”

他淡下笑容,认真思考了一阵,道:“在下名玠,近者皆直呼一声余玠,但望阿心姑娘也不要见外,莫再将军、将军地唤,那才当真是逾矩了。”

义夫该是他的字,他让师父以字号相称,却要我直呼他的名,我心里有些说不上的别扭,但想到我毕竟救过他一命,他觉着亲近些也无可厚非。

同他说笑了一阵,我渐觉出原来他不止是样貌,就连谈吐也同一般武将的莽直粗粝有所不同,谦逊有礼,也没见什么官架子。再念及山下安丰镇上百姓话里话外对他的敬重,我心里愈发觉得这回救人,算是救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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