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路见不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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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朦胧中,公仪音皱着眉头睁开惺忪的双眼,却正对上一双澄澈如清泉的眼眸。她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昨夜是和秦默同榻而眠,不由微红了脸颊。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色泽,连脸上细小的绒毛也看得清清楚楚,皮肤恍如初生的婴儿般细腻动人。

秦默看着她微微一笑,声音中带了丝慵懒的性感,“醒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呼吸相闻,她低低应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余光却瞟到自己的手正搭在秦默没有一丝赘肉的蜂腰上,心跳慢了一拍,慌忙收回手放在胸前。

“昨夜睡得可好?”秦默看着她浅浅笑着,掀开被褥起身坐了起来,扭头看着她温柔问道。

公仪音抬眼望去,正好瞧见他胸前衣襟的系带松了一些,露出大片莹润紧致的肌肤,有几缕发丝洒落胸前,黑白分明的色泽,看得人忍不住心旌摇曳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看呆了去。直到感到秦默戏谑的目光落在自己面上,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尴尬的别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掩下心中的慌乱,胡乱点头应道,“睡得挺好的。”

秦默唇边笑意愈发加深了些。起身下榻,伸手拿过搭在一旁的外衫穿上,尔后转头看向公仪音温声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公仪音正要说话,外头嘈杂的喧闹声却越来越大,她蹙了蹙眉尖,也起身坐了起来。

“外面怎么了?”

秦默摇摇头,“我出去看看。”说罢,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走后,外头的嘈杂声却丝毫没有减弱,隐隐夹杂着推搡怒骂声,公仪音眉头皱得更紧了,穿好衣服将头发随意拢在脑后,也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踏出屋外,一阵凉凉的秋风迎面袭来,夹杂着秋日特有的干爽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公仪音深吸了一口气,残存的睡意顿时跑得干干净净,不过,这种惬意的感觉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院门大敞,院子里涌入四五个怒气冲冲的村民,正对着院子里的侍卫骂骂咧咧。

公仪音心中狐疑,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站在前头的荆彦出声道,“各位,有话好好说。”

为首的村民是名中年男子,眼角上扬,看着公仪音他们一脸嫌恶,“谁让你们进我们甘泉村的?”

虽然他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但荆彦还是耐着性子行了一礼,温文尔雅道,“这位兄弟,我们昨夜路过贵宝地,本想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但都遭到了拒绝,不得已之下才找到了这间无人的空屋住了一晚,想来应该不会对各位造成什么影响吧?”

村民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何曾见过这么细声细语讲话文质彬彬的人,气势上就先矮了一截,不过,很快又壮着胆子道,“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说不让你们住,你们就不能住!”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公仪音虽然不知道这个甘泉村不接待外人的理由是什么,但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未免让人有些恼火。

这时,秦默分开众人走了出来,冷冷扫一眼怒目而视的村民们,神情中含着睥睨万物的高贵气势,让人莫名就有些发憷。村民们被他凛然的其实迫得往后退了退,强自镇定地回望向秦默。

秦默转头看了他带来的人一眼,语声清淡,“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吧。”

见自己遭到了无视,那为首的汉子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吼道,“谁允许你们走了?!”

秦默负手转身,面上神情比方才更冷了,他凉薄如雪的目光在汉子面上游移片刻,没有说话,可汉子只觉得一股冷冽的压力扑面而来。

秦默身侧的谢廷筠嗤笑一声,装模作样地展开手中的白玉骨节扇摇了摇,“怎么?不让我们在这里也不让我们走,你们是想请我们当座上宾?”

论嘴皮子功夫,这些大字不识的村民哪是谢廷筠的对手,闻言面皮愈发涨得通红,可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说话的功夫,秦府侍卫已经将东西都规整好了,其中两人提着整理好的行李辎重就往门外走。

方才那汉子突然灵光一闪,眼神一亮大叫道,“扣住他们的车!”

公仪音他们的三辆车辇就停在院子外头,想来这名村民进来院子里时也看到了,闻言争先恐后朝外涌去。

正在给侍卫分配任务的莫子笙见状,脸色一沉,手指一动,刷刷刷从地上吸起几颗小石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冲向院外的村民射去。

几个村民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觉膝盖一软,纷纷“噗通噗通”跪倒在地,膝上一阵疼痛,忙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膝盖。

秦默看也未看他们,只温柔地看向公仪音道,“进去收拾一下,准备上路了。”

见这里没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公仪音顺从地点了点头,走近房里给自己飞快地挽了个垂柳髻。铺盖方才秦默已派人整理好拿了出去,公仪音又环视一眼,见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方才系上披风走出了门。

方才那几个村民已经不见了,公仪音挑了挑唇,心中猜测,大概他们是见自己一行人不好惹,所以灰溜溜地逃走了吧。

她走到秦默身旁点了点头,秦默淡淡开口吩咐一声,于是几人往院子外面走去。院子外,侍卫已经将行李辎重都放好了,正等着秦默他们出来。

“郎君,可以上路了。”莫子笙迎上来看向秦默道。

“好。”秦默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公仪音谢廷筠和荆彦,“走吧,村里路窄,到了村口再上车。”

大家纷纷应了,跟在秦默后面往村口走去。

岂料才走出几步远,远远便看到一群人来势汹汹朝他们走来,来的人怕是有三四十之多,感觉大半个村子都出动了。秦默微眯了清冷的眼瞳打量他们一眼,脚步未停,径直朝前走去。

两队人在路中间相遇,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公仪音惊奇地发现,这次为首的那人,竟是昨晚她敲最后一户人家门时出来的那个中年男人,一看他这架势,公仪音不由恍然。

难怪昨晚便觉得他的气质同其他村民有一些不同,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感觉,现在看来,恐怕正是这甘泉村的村长。

秦默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之人。

方才在院子里吃了亏的那几名村民也混在了队伍当中,就站在村长的身后,想来已经将方才发生的事告诉了村长。

果然如公仪音所料,为首之人正是甘泉村村长贾伟民。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公仪音他们一行人一眼,沉着语气开口道,“几位伤了我们的村民,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这种场合,秦默一向是懒得开口的,只目露清冷之色,周身的气质高贵得像云端的神衹,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生怯意。

荆彦看着村长,似笑非笑接口道,“这位想来便是这甘泉村的村长了,不知怎么称呼?”

“鄙人姓贾。”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荆彦这般彬彬有礼问来,贾伟民也不好意思先摆脸色,沉了嗓音硬邦邦回答道。

“原来是贾村长。”荆彦煞有介事地作了个揖,说回方才的话题,“贾村长怕是有所误会,方才之事,实在是这几位乡亲不分青红皂白想毁我车辇。出门在外,代步之车乃最重要之物,所以只能出手阻拦了。”

贾伟民阴鸷地看了他一眼,面露不快之色。的确,方才那事要深究起来,确实是村民做得不妥,他如今既然做出个要讲理的姿势来,就不可能自己先打自己的脸,闻言只得吞下心中的憋屈之意,转了话锋道,“昨夜郎君们深夜扣门,鄙人应该已经讲得很明白了,我甘泉村不欢迎外人进入,诸位还这般不请自入,实在非君子之道。”

荆彦挑唇一笑,“贾村长怕是记岔了。昨夜你只是拒绝了我们投宿贵府的请求,但并未说不让我们进入村子里头。当今主上推崇良善之道,怎的到了贾村长这村子里,竟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见荆彦将主上都给抬出来了,贾村长脸色蓦地一沉。

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老百姓,连京里的官都没见过,可这些人,一张口便是主上,想来来头定然不小,想到这里,心思转了转,咽下心中不忿的情绪,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道,“郎君有所不知,实在是先前村里出了件事,为了村里百姓的安危着想,才定下这不准留宿外来客的规矩。不过诸位郎君一看便是光明磊落之人,先前之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他陪笑了几句,拱手一让,示意村民让出条道来,“诸位郎君既然急着赶路,鄙人就不多留了,一路好走。”

荆彦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么快就变了态度,心思转得够快的,难怪能当上村长。

先前那几个吃了亏的村民还有些心有不甘,在队伍中大声嚷着,贾伟民一记眼刀飞去,那几人直接吓得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说话。

既然对方不多做纠缠了,秦默他们也不想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过多浪费时间,抬步朝村口走去。

走了几步,公仪音的目光却被队伍中的一人吸引。

队伍中的那名男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模样,低垂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嘴里却被东西堵住发不了声,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旁边有两个健壮的村民一左一右看着。

见公仪音看过来,那被绑住的男子眼前一亮,支支吾吾发出求救的声音。

旁边两个村民一见,毫不手软地往他腰上揍了一拳,嘴里骂骂咧咧道,“老实些!”

那男子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看着两个村民弯腰鞠躬不住求饶。那两个村民见他老实了,又骂了一句,这才推搡着他继续往前走。

公仪音面露狐疑之色。

这人犯了什么事儿?竟被人这般对待?!

不过好奇归好奇,眼下显然不是她该出头管闲事的时候,心中唏嘘了片刻,转回目光。

岂料脚步刚迈出一步,村民中就传来一阵骚动,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朝方才那男子看去。却见他趁身侧看守他的村民心思放松之际,用力将他们撞开,然后跌跌撞撞朝公仪音这边跑来。

公仪音一惊,连连退后了几步。

秦默眉头一皱,挡在了她身前,大手刚要运功挥出,公仪音忙抱住他轻声道,“等一下。”秦默收了掌,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淡然立在她身前。

那男子跑出村民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朝公仪音和秦默磕着头,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看向公仪音的目光中闪着灼热的光芒,仿佛公仪音是他最后剩下的唯一希望一般。

公仪音眉头皱成一团,紧紧盯着地上的男子。

男子脸上涕泗横流,面上悲伤而绝望的神情不似作假。公仪音看着地上男子眼中透出的浓重绝望,还是心软了,叹口气看向莫子笙,“子笙,看看他想说什么?”

方才看守男子的两名村民也拨开人堆快步跑了出来,刚要制止莫子笙的动作,却到底慢了一拍,男子嘴里塞的布条已被莫子笙扯下。

那男子甫一被解放,赶紧大口吸了两口气,然后又朝向公仪音不住磕着头,声音嘶哑难听,透着浓浓的绝望,“求女郎和郎君救小的一命,求女郎和郎君救小的一命。”

那两个健壮村民见状,脸色一黑,一左一右架着男子的胳膊,嘴里恶狠狠道,“起来!”

公仪音面色沉了沉,朝莫子笙递了个颜色。

莫子笙会意,伸手一挡,将两名村民挡了回去。两人一踉跄,恶狠狠地瞪向莫子笙,嘴里嚷道,“干什么干什么?!”

莫子笙没有理他们,又负手淡然立于一侧,半分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怎么回事?”公仪音皱着眉头问那男子。

男子朝公仪音行了个大礼,随手举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上横飞的眼泪鼻涕,看向公仪音道,“女郎,小的名叫李铁牛,本是名走南闯北的货郎,不想……”

话还没说完,方才那贾村长大步从前头走了过来,面色黑沉,阴鸷地盯着秦默道,“郎君这是何意?此乃我甘泉村的私事,还请几位不要插手。”

公仪音本来的确不打算管这事的,但事情既然都捅到了自己跟前,若就此撒手不管,想来晚上也会自责难眠。思及此,看向贾村长清冷开口道,“贾村长,方才这李铁牛也说了,他只是名走南闯北的货郎,想来……应该不是你甘泉村的村民吧?”

贾村长脸色一滞,显然公仪音的话将他要说的话给堵在了喉中。

见他没有想好反驳自己的说辞,公仪音便不再看他,继续看向那货郎道,“你接着说。”

李铁牛谢了,又继续方才的话说了起来,“这甘泉村小的也来过几次,同村民也算熟识了,偶尔碰上时辰晚了,便会在这里借宿一晚。不想前几日再次来的时候,村民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将我绑了起来,说……说……”说到这里,他似有些难以启齿,低垂着头,面色涨得通红。

公仪音耐着性子道,“说什么?”

李铁牛深吸一口气,方才抬眼看向公仪音,一鼓作气说了出来,“说我弄大了村里阿秀的肚子。”李铁牛是市井粗人,没读过多少书,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粗鄙不堪。

公仪音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话,耳根不由红了红。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她清了清嗓子道,“然后呢?”

李铁牛似乎也意识到方才自己那话粗俗了些,咽了咽口水道,“他们说小的罪……罪大恶极,要将小的活活烧死!”说到这里,他浑身一抖,眼中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又跪了下来,抬头看着公仪音道,“女郎,小的真是是冤枉的,求女郎救救小的。”

公仪音一惊。

活活烧死,这不是滥用私刑吗?

她沉了脸色看向贾村长,冷声道,“贾村长,李铁牛所言是否属实?”

贾村长的脸色黑得似乎能滴出墨来,硬着嗓子道,“这位女郎,这事恐怕不归你管吧?”

公仪音冷哼一声,“若当真是你甘泉村的私事,我自然不会插手,先不管李铁牛身上的罪名究竟成不成立,单单你们竟要将人活活烧死一项,就是个滥用私刑的罪名!”

贾村长被公仪音的气势唬住,竟滞了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滥用私刑?真是好笑!有本事你去告我呀?”

“安邑县县令洪平,河东郡郡守丁广新,司州刺史董培然。要告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秦默清冷似霜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贾村长闻言,面色骤然一变,阴沉着目光打量着秦默和公仪音,心里头忍不住打起了小鼓。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竟对本州郡县的官员如数家珍?

可是他又不愿平白落了下风,再者,虽知道他们是不是随口说出吓唬自己的?想到这里,壮了壮胆,犹自嘴硬,“强奸是罪大恶极的罪行!便是本村人犯了,也势必要处以火刑,怎能因为你们一句话就更改我甘泉村百年来的村规?”

公仪音灵动的杏目一转,透出一股灵气逼人的气韵来,将众人看呆了去。她盈盈浅笑看向贾村长,“这个残忍的村规暂且不说,李铁牛自己都没承认,你就这么肯定,阿秀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他的?”

“阿秀自己承认的,难道还有假?”

“哦?”公仪音挑了挑眉,清亮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哪位女郎是阿秀?”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躲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位怯生生的女子。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她脸涨得通红,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珠,将坠欲坠,的确是个清秀的女子。

她轻移莲步怯怯地走了出来,只是头快低到尘埃里去了,双目通红,不敢抬头看公仪音。

公仪音扬唇浅笑,走到阿秀面前微微弯了腰,低头凝视着她道,“阿秀,你告诉我,欺负你的人……当真是李铁牛吗?”

阿秀讷讷地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衫,指节都泛出了些微的白,显然内心十分紧张。

公仪音看着她面上神情,眼中闪过一抹沉思,柔声道,“你不用怕,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好不好?”

阿秀还未出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说什么说,还嫌不够丢人吗?”

公仪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脸上已是饱经沧桑,眼睛中透出浑浊之色。

她看了这老者一眼,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听得身侧荆彦小声惊讶道,“这不是昨夜咱们敲门的第一户人家开门的那人吗?”

他这么一说,公仪音才恍然记起来。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

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阿秀面前,一举拐杖作势就要敲下去,“丢人现眼的家伙!还出来做什么?还不滚回家去?!”

阿秀眼眶一红,好不容易咽下的泪水又滚了上来。

“这人是谁?”

公仪音侧头看着荆彦低声问道。

荆彦摇摇头,猜测道,“大概是祖父或者外祖父吧?”

这时,有一个低沉中带了丝憨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叟是阿秀的祖父。”

公仪音转头看去,见说话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长得憨厚敦实,一脸诚恳。他看一眼阿秀,朝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明叟虽然上了年纪,但听力并没有退步,自然也听到了这汉子说的话,气得将拐杖往地上一顿,狠狠转向说话的汉子骂道,“阿光!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公仪音看着二人一来二去,心中隐隐有了眉目。想了想,带上澄澈无害的笑容看向明叟道,“明叟,您也不想阿秀白白受伤害是不是?若事情当真不是李铁牛所为,您就不想让真正的罪犯伏法么?!”

“伏法?!”明叟冷嗤一声,刚要说什么,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子也随之一颤一颤的,显然身体不太好。

阿秀见状忙满脸担忧,上前替明叟顺着气道,“祖父,大夫说了,您不能受气……”话还未说完,手就被明叟一把掀开,“别在我跟前碍眼!”

阿秀的手僵在半空,眼中一片悲恸的神色。

公仪音看着她孤单而哀伤地站在人群中,身子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明明是同自己一般花信般的年纪,却要承受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痛苦。村民指指点点,连亲人也这般不理解。一时间,公仪音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怜悯之情。

看着公仪音眼中闪烁的神色,秦默自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这案子,你想查?”

公仪音转头看着他,咬了咬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明知此事有异,若还撒手不管,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只是,她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会不会误了行程?”

秦默笑笑,“小案子,耽搁不了多久的。”说着,朝一旁的莫子笙递了个眼色。

莫子笙会意,走到贾伟民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在他面前一晃,很快又收了回去,又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村民还没搞明白莫子笙掏出的是什么东西,也没听清莫子笙同贾村长说的是什么话,就见贾伟民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抬头抖抖索索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默,眼中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

见他面色有异,方才吃了亏的其中一个村民小心唤道,“村长?”

贾村长回了神,双腿一颤就要跪下,秦默随手举袖一拂,轻而易举地制止了贾伟民下跪的动作。

见他如此身手不凡,贾伟民更加惶恐了,背后一时汗如雨下,全身像从水潭中捞上来的一般湿得厉害。

“贾村长,还是先叫闲杂人等回去吧。”秦默淡淡开口道。

贾伟民忙不迭点了点头,定了定心神看向一脸不解地村民道,“此事看来另有隐情,大家先回去吧,等查明真相再另作打算。”

村民顿时炸开了锅,不明白贾伟民为何突然就妥协了。

贾伟民心情不快,冷冷地瞥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叫你们回去就先回去!”

众人虽然不满,但还是被贾伟民这一眼给震慑住,议论纷纷三三两两地朝家里头走去。

“你——留下。”眼见着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公仪音出声喝住了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男子,正是方才出声告诉她明叟是谁的阿光。

阿光冷不丁被公仪音叫住,转身看来,一脸错愕。

公仪音冲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示意他先站在一旁。

终于,无关人等都走光了,秦默看着贾伟民道,“贾村长,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谈谈吧。”

贾伟民忙不迭应了,“几位还是去小民家中吧。”说着,前面带路,引着众人往他家里走去。秦默低声吩咐了莫子笙几句,他应一声,带着十二名侍卫留在了原地。

到了贾伟民院中,屋里头有人闻声而出,见到随贾伟民进来的秦默众人不由一怔,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公仪音身上时又倏地一亮,眉眼间一抹赤裸裸窥视的神色。

公仪音不悦地皱了眉头。

这人正是那晚她敲门时应名的那名年轻男子,大概是贾伟民的儿子。

方才他就贼眉鼠眼地混在了队伍中一直盯着自己看,此时又用这种猥琐的神色看来,让公仪音心里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贾伟民瞪他一眼,喝道,“阿文,进屋去!”

贾文嘟囔了一句,还是识趣地缩回了房中。

贾伟民朝秦默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脸歉意道,“犬子顽劣,让大家见笑了。”说罢,拱手一让,请众人进了正厅。

一进厅中,贾伟民就一掀袍角跪在了地上,冲着秦默行礼道,“小民见过秦寺卿。”方才莫子笙亮出的那块延尉寺令牌真把他吓坏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清冷如仙的郎君居然是延尉寺寺卿!没想到秦寺卿年纪轻轻却已身居高位,若不是他有个娘舅在县衙中当差,曾跟他说过建邺各部所用的金牌样式,他还当真会怀疑莫子笙拿了块假令牌来糊弄他了。

刚刚秦寺卿身旁的那个侍卫说他此次出来乃微服出巡,不想暴露身份,所以直到此刻他才敢跪下行礼。

跟进来的阿秀阿光等人一听,也慌了神,缓缓张张也想跟着拜倒在地。

秦默挥挥手制止了他们下跪的举动,“不用多礼了。”

贾伟民应一声,一脸恭谨地站了起来,然后不好意思地拂了拂厅中席位请秦默入席,“寒舍简陋,还请寺卿多担待担待。”

秦默摆摆手,“不用坐了,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吧。”

“是是是。”贾伟民躬身应了,一脸讨好的神色,同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吞了吞口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阿秀竟突然被发现有了身孕,可是她一个未婚女郎怎么会怀孕呢?未婚先孕可是个伤风败俗的事,弄不好是被浸猪笼的!大家百般逼问之下,阿秀才说出了实情,原来竟是之前李铁牛来村子里的时候趁明老头不在时欺负了她!”

李铁牛一听急了,红着眼分辩道,“我……我没有!”

公仪音淡淡瞥了他瞥了一眼,又看回头低到胸口处的阿秀,想了想,看向贾伟民道,“贾村长,能否容我同阿秀单独谈一谈?”

贾伟民虽然不知公仪音是什么来头,但看秦默对她的态度,自然心里有了衡量,点头堆笑道,“自然,自然,隔壁就有空屋一间,小的带你们过去吧。”

“不用了。”公仪音淡淡一笑,“我们自己过去便是。”说着,看了秦默一眼示意一下,然后走到阿秀面前,柔声细语道,“阿秀,我们单独谈谈可好?”

阿秀怯生生地抬了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又不安地回头看一眼站在一角的明叟。

明叟抬了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重重叹一口气,“罢了,你跟着这位女郎去吧,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说谎。”

阿秀眼中水波闪了闪,点点头,怯生生地跟在公仪音身后出了门。

不料公仪音刚踏出厅外,便看到旁边人影一闪。她秀眉一扬,怒喝一声道,“谁?!”

那人还想逃,被闻声赶出来的谢廷筠一把揪住从隔壁房中拖了出来。

一见那人的正脸,公仪音不由皱了眉头,冷声道,“又是你!”原来,这个在门外偷听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贾伟民之子贾文。

见被人抓了个正着,贾文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目光盯在公仪音面上久久不肯转开,“女郎,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呐?”居然能让老爹毕恭毕敬请回家里来的,一定不是常人。

“我们的身份,不是你能知道的。”瞧见他眼中对公仪音赤裸裸的觊觎之色,谢廷筠心怀不悦,冷冰冰道。

贾文看一眼公仪音身后的阿秀,很快又笑了笑,然后挠挠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公仪音朝谢廷筠笑着谢过,然后看向阿秀道,“阿秀,我们进去吧。”说着,伸手退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阿秀的面色更加苍白了,没有一丝血色。

两人进了房间,公仪音在阿秀面前站定,温柔地凝视着她,尽量放轻嗓音道,“阿秀,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方才那个白衣郎君,是建邺城中的延尉寺卿,专门负责调查疑案悬案的。你放心大胆地将真相说出来,我们一定会还你清白。”

阿秀抬了头怔怔地看着公仪音,面上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忽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般,瞳孔蓦地放大,很快又低了头,声音细若蚊吟,“我……是李铁牛。”

公仪音心中生出一抹疑色,转头朝阿秀方才目光所及处望去,却只看到一扇窗户,窗户外什么也没有,不由起了疑。

阿秀这模样,明显是没有说实话。只是,她究竟在顾虑什么?

见她仍是一脸害怕的神情,公仪音决定先同她套套近乎,拉着她的手在房中的席上坐了下来。阿秀的手腕很纤细,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被这段,手也很冰凉,有种寒沁入骨的冷意。

窗外明明艳阳高照,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可阿秀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之色,唇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跟她白如纸的面色融为了一体。

公仪音微微叹口气,温柔开口问道,“阿秀,你父母呢?”

阿秀头往胸口埋了埋,闷闷道,“阿父阿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是祖父将我养大的。”

难怪方才明叟会那般气愤,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吧。从小自己带大的孙女居然遭受了这样的遭遇,只是他一个粗人,并不懂得如何将自己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又怕众人对阿秀说三道四,所以索性自己先在众人面前狠狠骂阿秀,如此一来,别人就不好开口了。

公仪音心中唏嘘,转了话题道,“那方才那个阿光,你熟识吗?”

阿秀微微怔了怔,点了点头道,“阿光哥就住在我家隔壁,他心肠很好,经常过来帮我们的忙。”说起自己熟悉的人事,阿秀的声音大了些,也没有方才那么发抖了。

公仪音点点头,柔声接着问道,“可我看你祖父似乎不喜欢他的样子?”

阿秀好不容易才亮了一些的眸光又黯了下去,呐呐道,“阿光哥同我一样,也是从小没了父母。不过他比我更不幸,家中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家里很穷。祖父说……阿光哥一穷二白却还想着娶我,是痴心妄想。”阿秀面色红了红,低垂着头将这其中的原委说了出来。

公仪音看着她这模样,心思动了动,目光看向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声音愈发轻柔起来,“阿秀,你喜欢阿光是不是?”

阿秀没有出声,但眼中闪烁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阿秀,你当真不愿意说出是谁欺负了你么?你忍心看着无辜的人因为你的缘故而被村民烧死?”眼见着阿秀的情绪有了波动,公仪音忙趁热打铁。

阿秀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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