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对璧人(1)(1 / 1)

凤倾天阑 天下归元 162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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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对璧人(1)

“我刚来,还没对你过多了解,只是隐约听人说,你带着孩子,你是寡妇?”乔雨润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样问法有何不对,微笑而端庄地看着太史阑,“我理解你这样出身的人的想法,你想必出身贫苦,受尽磨难,难得国公肯照顾你,你没有理由也不舍得拒绝。以你的见识,想必也想不到你们母子住在这里,会对国公和扶舟名声不利,国公和扶舟是磊落男子,也不会提醒你,不过既然我来了,我少不得要和你提一提,我们做女人的,可以不美貌,但不可以不贤惠知礼,和未婚男子同住一园,伤人清誉这事,终究有些不妥……你看呢?”

她抬头,征询地看着太史阑,太史阑抱胸,靠门,面无表情,看她。

遇上这种面瘫,几次三番没回应,涵养高贵、自觉温和悲悯的乔小姐,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急忙舒展开眉头,款款道:“我理解你这样出身的人的想法……”

“我理解你这种出身的女人。”太史阑忽然开口,“你们清汤挂面,长直发,声音轻细,爱喝绿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绿……”

“看似素面朝天,其实妆化得天人合一神鬼莫测,三两粉一两胭脂,遮住纵欲过度的青眼圈,岁月静好,眼神无辜。”

“你……”

“温柔委婉,人畜无害,复古文艺,多病多灾。”

“我……”

“喝酒不多,醉得很快。若有男人,醉得更快。”

“这……”

“喜欢装叉,貌似清新。”太史阑居高临下看着乔雨润失措张开的嘴,“隐忍善良,眼泪汪汪。”

乔雨润即将滴下的眼泪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流还是不该流。

太史阑走过来,越过她,走入内室。

“现在,半夜。我的屋子,我的桌椅。”她道,“所以你屁股坐错了地方,装叉装错了人。出门,左转隔墙找容楚,右转隔墙找李扶舟,想去就去,别磨叽,看着替你急。”

“砰”一声,她关上了里间的门,将贤淑的美人扔在了门外。

“放肆!放肆!”竹情脸色涨红,冲过去要踹门,乔雨润忽然一声厉喝,“竹情!”

竹情吓了一跳,立即停脚,乔雨润脸上厉色却已经收了,红着眼睛默然坐了半晌,才委屈地一笑,“她说得对……是我失礼了,我是好心想劝劝她,却忘记时辰不对,既然这样,我们走吧。”

她款款站起,扶着桌边,神情楚楚堪怜。

竹情的眼睛也红了,愤然道:“小姐,您何等身份?来见这个乡野女子本来就是纡尊降贵,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她,有她说话的份?就算不论身份,论起关系亲疏,这里留不留她,也是您说了算。她不识礼数便该受教训,怎么反而是我们被赶走!”

乔雨润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忽然有点羞怯地笑了笑,道:“这样不好,太僭越了,这里毕竟是国公的地方,要赶人也不能我们来赶。”

“是了!”竹情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拍手,“我们是没必要降格和这女人置气,告诉国公不就行了,国公必然要给小姐好好出气的。”

旁边那个冷淡的侍女忽然笑了笑,道:“小姐受了委屈,李公子必然也要安抚的。这位太史姑娘,到时候自然会明白她的位置,倒不必我们多事。”

“梨魄,别乱说。”乔雨润脸颊微红,眼神却晶亮,“别打扰人家休息了,我们先回吧。”

她款款伸出手,两个侍女微笑着,递过胳膊,乔雨润依着她们的肩,默不作声出了门,跨出门槛时,忽然回身,对紧闭的房门,森然看了一眼。

太史阑回到内室,一眼看见床上没人,不由一惊,这么会儿工夫,景泰蓝被掳走了?

不可能,外头已经被惊动,四面都被包围,那些杀手早就伏法,哪里能靠近这里。

太史阑脚踢了踢床帮,道:“出来吧,人走了。”

床下细细碎碎一阵响动,慢慢探出只满是灰尘的大脑袋,余悸犹存地对外望了望,又看看太史阑。

太史阑双手据膝,居高临下看着他,她的眸子映出娃娃惊惧的眼神。

良久,她默不作声对他张开双臂。

景泰蓝立即爬出来,扑进她怀里,四处乱蹭。

太史阑摸摸他扁着的嘴,道:“我不会让人进来,你不用躲床下。”

景泰蓝开始拿大头拱她,“不要……不要……”

“她是谁?”

景泰蓝一脸不情愿,半晌才吃吃地道:“母亲喜欢她……她就在母亲身边……比我还喜欢……”

太史阑默然,随即道:“你也该回去了。”

“不要!”

“她现在好像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但终究会知道的。”太史阑抚摸他的脸,“我不能阻止。”

“不要!”景泰蓝跳上她的大腿,小爪子揪住她衣襟,一边跺脚一边盯着她眼睛,“你骗人,你骗人!”

太史阑皱眉看着大眼睛瞬间含泪的娃娃,每一点水光,都是景泰蓝的惊恐和拒绝。

她原先也是拒绝的。

她知道他寂寞、孤独、不得所爱。知道他才两岁,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失去一切;知道他有亲人,但好像等于没有;知道他甚至身上有缓慢发作的暗毒,容楚一直在用温和的方式试图替他去除。

也正因为最后一个原因,她不愿知道他的身份,想要留他在身边。

然而今晚发生的事,让她开始审视自己,在她还没有足够能力保护他之前,强硬留他在身边,是在害他。

他身侧是漩涡,周围的人暗潮汹涌,谁的心思都摸不透,谁的势力都足够强,她不怕卷入深海,却怕害他沉没。

“你骗人!你骗人!”景泰蓝把小脚跺得咚咚响,跺得她腿生痛。

看她始终沉默,撒娇打滚卖痴的景泰蓝终于感觉到真正的危机,惊恐地瞪大眼,蓦然脖子一扯,尖叫,“救命!救命!”

“唰”一声,早已守候在窗外的赵十三,砰地撞开窗户,“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太史阑拎开景泰蓝,那小子绝望地仰望着她,含着的那泡眼泪转啊转,终于哗啦啦落下来。

黑暗里晶光剔透的眼泪,刺得人眼睛发疼,太史阑有点恍惚,想起遇见这小子,折腾他,调教他,近乎强硬地修正他各种毛病,虽然尽量注意了方式,但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两岁孩子来说,很多时候还是很苛刻,可是他很少哭。

然而此刻,他无声默默地流眼泪,杀伤力胜过他狂哭大叫,拼命跺脚。

太史阑忽然想起她的幺鸡,捡到它的那一天,小白狗埋在她臂弯,也在默默流泪。

从此成就了一段相依为命的生涯。

太史阑的手指,敲在窗棂上,问赵十三,“那个乔雨润,是谁。”

“一等女官,太后侍书。”赵十三挑衅地看着她,“掌宫中制诰,善诗文,精乐理,多才艺,熟政务。号称丽京第一才女,极得皇太后喜爱,本身也是太后远亲,这两年为太后参知政事,权柄极大,私下里有人称她‘红颜首辅’。”

太史阑瞟一眼兴奋的赵十三——什么神情,以为有好戏看?想多了吧?

“她来干什么。”

“太后给国公传旨询问政事,乔小姐是和传旨太监一起过来的,她出入自由,谁知道她来干什么。”赵十三斜瞟着她,拉长声音,“或者来探望国公,或者和李大总管谈谈诗文,乔小姐和京中王公贵族子弟都相处甚欢,尤其和李大总管,号称诗坛双璧,最是相配不过。”

“嗯。”太史阑点点头。

赵十三瞅着她眼睛——有没有一点点要红的迹象?

“来张面具,精致点,孩子戴的。”太史阑接下来的话风马牛不相及。

被太史阑思维跳跃得完全跟不上的赵十三,愣了好半天,才傻傻地道,“面具?”

“看上去像真的那种。”太史阑点头,“来个几张。”

“你以为这是绿豆糕吗……”赵十三眼神发直,“一张极品面具,需要最好的大师,花费数月乃至一年工夫,通过十几道复杂工序……”

“三张,快点。”

“没有那么多……”

“景泰蓝。”太史阑道,“我带你去见乔雨润,咱们就此江湖告别。”

“我去死……我去死……”景泰蓝眼泪和自来水龙头似的,抽了根小腰带,踮脚往离他八丈远的梁上抛,“别拦我,我去死……”

赵十三的额头,撞在窗台上砰砰响。

“您别……您别……我去找……我去!”

赵十三光速跑远,太史阑蹲下身,景泰蓝抓着他的小腰带,泪汪汪而又充满希冀地看她。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干的事。”太史阑道,“你刚才可以对赵十三说,你不做?你去死。”

“哦。”景泰蓝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可我在哭。他会听吗?”

“你就是在裸奔,他也必须听,你也必须认为,无论你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应该听你的。”太史阑道,“永远不要怀疑自己,你怀疑自己,别人就会怀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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