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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然的心情的确非常之差,原因是夏青颜离开了。
昨晚夏青颜重提前事,说要回师门,陈浩然一日没有解除与庞慧珠的婚约,她便一日不与他见面。陈浩然不知她与自己呆得越久,情思就越难自拔,只有主动远离,挽留未果,陈浩然也只好听由,赠了一柄飞剑给夏青颜,让她离去。
在陈浩然心中,夏青颜的位置似乎比已经成为自己未婚妻的慕容荻更要来得高一些,
越神秘,越能产生美感,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这个连真面目也还没能见着的毒妞儿?陈浩然郁闷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越想越觉烦燥,回头叫声先走了在前面等,径自上了一匹马扬鞭急驰而去。
慕容阚欲叫不及,也只得由他,吩咐大家启程。
一众行至响午时分,距上京城尚有十余公里,虽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但秋阳当头直晒,却也均有些难耐,恰见道旁有人树荫下搭了一个大凉棚卖茶水,慕容阚便传话停车歇息一阵再走。
这茶棚不算大,只摆着五六张粗木桌子,已有两张坐了客人。一个小童在棚外烧水,倒茶续水的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见慕容阚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衣着都十分光鲜,知道来了贵客,连忙上前,将其余桌子的灰尘抹∴拭干净后,才惶恐不安地笑着招呼他们入座。
慕容子鉴等七人一路上都担当着日常的护卫职责,先不落座,吩咐卖茶的老人道:“不用倒茶水了,我们坐坐就行,茶钱照样给。”几个丫头和下人则从车上取下自备的清水和食物,拿洁布铺在桌椅上。再摆好让大家食用。
老人心知这些贵客嫌弃茶水不干净,连声应是,自行下去不来打扰。
有两个行商打扮的男子坐在稍近的一张桌旁,见慕容阚这一行人大部分脚步稳健,精气内敛,尤其是满头白发的倪姥姥看去虽已至垂暮之年。却是神气完足毫无衰态,当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另一张桌上坐着三人,看装束都是儒生模样,见到他们这般做派,一青年儒生瞧不惯,冷哼了一声道:“出门在外还这等讲究排场,图舒适享受就呆在家里好了,何苦来这脏地方受罪?”
另外两名年纪稍长的儒生脸色都变了变。忙低声道:“明诚贤弟,慎言。”这处已近京城,有势力的王公大臣数也数不清,这样口出讥言招惹了惹不起的人物,也未免太过无谓。
茶棚地方不大,那青年儒生的声音却不小,人人均听得一清二楚。慕容世家对子弟的管束甚严,身为正嫡的慕容兄妹自不待言。都当作没听见,慕容子鉴等人也并不加以喝斥。只是面带愠色各各瞪了青年儒生一眼。
那青年儒生见他们不回应,又摇头晃脑道:“闻责而不生怨,孺子尚算可教也。”
听他一副长辈教训后辈的口吻,颇有傲气的许承翰正想开口理论,慕容子鉴已经忍不住先行横目喝道:“喂,你有完没完?”
那青年儒生当真狂得可以。犹自笑道:“有完你待怎样?没完你又待如何?”
慕容子鉴大怒,正要上去好生跟这狂生“交流”一顿,另两位儒生见势不对,赶紧起身道:“请勿动气,我们这位同伴向来出口无心。我们代他向各位赔个不是,得罪之处尚请见谅。”
慕容子鉴自然不肯依,愤愤道:“岂有此理,我们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又碍了他什么事?不行,今天他非……”
“子鉴,算了。”慕容阚开口阻止,一件小事而已,用不着计较。
见慕容阚表现出忍让的态度,那青年儒生倒也不再口出讥言。
赵思德笑道:“久闻慕容尚书大人心胸开阔如海,可容舟而行,昨日今日所见大公子言行,思德始信此说非谬。”不落俗套地奉承了一记。
许承翰大有同感,点头道:“正是。”
慕容阚谦逊道:“两位过奖了。”
听到他们的谈话,青年儒生哪还不清楚慕容阚的身份,颇有些意外。他的两个同伴面色登时又变了一变,眼露惶然,似是想
慕容荻与倪姥姥坐在另一张桌上,没有与慕容阚他们同席,赵思德从昨晚到现在,除了礼节性地引见过外,还没能找到机会跟慕容大小姐说上一句话。且慕容荻因为在外行路,脸上还特意挂着一面轻纱以免抛头露面,赵思德想一睹慕容大小姐真容都不可得,心里堵得慌,越发地憎怒于许承翰,不停转动着心思。
急骤的马蹄声忽然响起,转眼间,便有一骑风一样疾驰而过,卷起滚滚烟尘。凉棚本来距大道尚有一段距离,飞尘再大些也无妨,但恰时一阵大风吹起,弥漫的尘土顿时纷纷扬扬往凉棚飘来。
倪姥姥挥袖一拂,气劲涌出,护住慕容荻这一桌。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尘埃落定后,人人灰头土脸,掩住口鼻拍打不迭。
倪姥姥白眉勃然耸起,便待飞身去追,心细如发的慕容荻阻住她道:“我瞧那人身后负有官府专用的皮囊,想必是在赶路传送紧急消息的信差,并非故意,姥姥用不着动气。”
那青年儒生沾了一袍子的灰,亦是大怒:“官道之上,这般纵骑狂奔,丝毫不顾忌伤及无辜行人,真真是跋扈可恶。”但那一骑早去得远了,他再怒气冲天亦是徒自空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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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桌上自然免不了满是尘土,赵思德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异色,将大家杯中浮着灰尘的水端起泼掉,笑道:“这水是不能喝了。”又热情地拿起水袋为大家一一注满。
当他挽着袍袖为许承翰杯中斟水时,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两个行商中,稍胖的一人瞳孔忽然微微一缩,神色微显错愕。
歇息得一阵。慕容阚一众复上路启程。
稍后,两名行商也随即出发,骑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稍胖者向后张望了一眼,见无人跟来,低声说了刚才发现赵思德可能在许承翰水杯中下了某种药物的事,道:“慕容世家权势显赫。对大楚的各方势力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件事我们要不要进一步了解,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他的同伴考虑了好一刻,摇摇头道:“这次我们有任务在身,安全传送情报为第一要务,不适宜节外生枝,告知‘九鹰’一声,让他到时候关注一下就行了。”
稍胖者点点头,两人不再讨论此事。抖动缰绳略略催快马速,向上京城赶去。
巍峨高耸的大楚帝都城墙终于在望,再行前一程,便远远望见有一大群人在南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围了一个大圈子,不时爆出轰然的叫好助威声。圈中依稀可见有两人手握兵器激烈打斗,不远处虽有一队守城兵在,却也不阻止,反而还分出了两个兵丁挤在人群里笑呵呵地观战。
许承翰惊疑道:“莫不是学长跟人起了争执?我们快些去看个究竟。”高二牛一听这话。立刻火烧眉毛般嚷将起来:“二少爷跟人打架么?那还不快点去,谁敢动二少爷一根汗毛。我非把那家伙的脑袋锤扁不可。”
慕容阚不以为意地笑道:“要是小石跟人相争,我们着什么急?要说担心,也该为那个人担心才对。”话虽如此,却也让大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到得近前,已可看清圈中拼斗的两人并无陈浩然在内,话说回来。若当真是陈浩然与什么人动上了手,无论如何也不是这般小小的动静。
打斗的是两个年纪相当的劲装年青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功夫也是旗鼓相当。你一刀我一剑斗了个不相上下,胜负之分难以预料。
两个劲装年青人均是满脸苦大仇深,仿佛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手底下绝不容情,刀光霍霍剑影烁烁甚是凶险。但观望者却是人人面带笑容,如同看猴戏一般毫无半分紧张之感,个个大声吆喝着为他们打气。
再拼得几招,两个年青人额上大汗淋漓招式渐缓,显然功力损耗过多难以为续。人群中一个身着锦袍相貌俊雅的青年踏入圈里,叫道:“罗公子,吕公子,你们两位棋逢对手不分高下,再斗下去也难有结果,何不就此罢手?难道还非得分出生死来不成?给我沐坚一个面子,今日决斗就算平手罢。”
瞧见这俊雅青年,慕容阚神色一动,喃喃道:“原来是长安候。”
赵思德讶道:“难道这位就是逍遥王的世子长安候?”
慕容阚点点头道:“正是。”
两个年青人原本都已渐以难支,听见那长安候沐坚叫停,正待各自收手撤后,忽有一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声嚷嚷道:“这两小子没劲,既然是决斗,当然要个输赢出来,打到这时候萎了算什么男子汉?没胆就回家去抱小丫环玩玩好了,别出来丢人现眼。”
慕容阚循声望去,只见那掀风点火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夫陈浩然么?
两个年青人均是大怒,齐声冲陈浩然喝道:“你这厮说什么?”
没听清楚么?”
陈浩然扒开身边几个人挤进圈内,嘻嘻笑道:“决斗不打趴下一个叫个屁的决斗?看两位精神气儿还挺足的,冲我发火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么?来来来,继续打,我帮你们鼓劲,免得半不半残不残的叫人看了笑话。”
周边的围观者有热闹可瞧自然不愿错过,都纷纷起哄叫道:“对,打得不上不下的算什么破事?打,打,快继续打。”
两个年青人对视一眼,犹疑不决地举起手中的兵器。
“等一等。”
长安候沐坚皱眉喝止,眼中射出慑人的精芒,紧盯住陈浩然道:“阁下是什么人,挑拨他们相斗有何意图?”
陈浩然摊摊手笑道:“我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一个看热闹的么?我又不认识他们,能有什么意图?纯粹闲得慌,找个乐子打发打发。没别的。”
他说的虽然是大实话,但沐坚又如何能轻信?踏前一步,气势越发凛冽,仿若无形利剑射向陈浩然,森然道:“阁下这般托词,是将我沐坚当作三岁孩童么?阁下若是坚不吐露身份。就休怪我得罪了。”
陈浩然随意摆了摆手,沐坚散发出来的凛盛气机就如薄雾被狂风吹过一般,登时驱散得干干净净,嘿嘿道:“你倒说说,想怎么得罪我?”
来人竟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为何自己在京中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个人物,沐坚悚然一惊,厉喝道:“此人来历可疑,说不定是他国的细作探子。先将他拿下了,再交由上京府去调查审讯。”
他身后有两人闻声矫健掠起,若两头猛禽迅疾扑上。
“来的好。”静了许多天的陈浩然正感手痒,也不管向世俗武功好手动手算不算欺负人,身形一晃,亦疾快掠起迎了上去。
“且慢。”
又有人高声喝阻,却已是晚了。三人转眼于半空撞上,身影交错间气劲四溢。响起一片混乱的噼噼啪啪拳脚交击声,不片刻便听得两声闷哼。沐坚两名手下如断线风筝般狼狈跌坠在地,不过转又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显然并未负伤。
沐坚更加凛戒,这两名手下的拳脚功夫他当然知根知底,无论哪一人都不在自己之下,联手便算遇上顶级的高手也不见得没有一搏之力。现在却被人打得毫无还手的余地,实在令他骇然。
“太弱,没多大意思。”陈浩然落下地,摇摇头道:“打得不过瘾啊,老兄。你能不能再找几个厉害点的出来?”
沐坚愕然无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两名手下垂头丧气地相视一眼,对手明显留了情,亦不好意思再上去自取其辱。
“长安候,误会,误会了。”慕容阚总算也挤进了圈内,连连解释。
“原来是慕容兄。”沐坚瞧见是他,皱起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阚拱手告罪道:“长安候,这位是我的兄弟陈浩然,向来爱开玩笑,这只是一个小误会,长安候请勿见怪。”
沐坚原本并非没有容人肚量的人,此际却心生不悦。论总体权势慕容世家虽是绝不弱于大楚任何一位王爷,但不管怎样自己都是具有皇家血统的候爷,那个叫陈浩然的家伙无缘无故冲撞自己,慕容阚代为赔礼道歉,竟轻描淡写地一句请勿见怪了事,至少,面子上请求恕罪总该要的罢?看来,大楚的王爷太多,自己这个富贵候爷根本入不了名阀子弟们的眼。
当下沐坚淡淡地道:“不敢当,这位朋友既是慕容兄的兄弟,开个区区的小玩笑,本候又岂敢见怪?慕容世家一向交游广阔,本候也是知之甚深,只不知,这位朋友姓狄,与慕容兄的兄弟之称又从何而来?”
听他语气暗指慕容世家有结群植党之意,慕容阚不由一惊,苦笑道:“长安候言重了,实不相瞒,这位狄兄弟是舍妹的未婚夫婿,只因订婚不久,才可能未入长安候法耳吧。”心道自己这个大舅哥当得窝囊,妹夫惹了事,自己非但不能加以斥责,反而要出头顶锅,而且陪小心还得顾着别损了他的面子,着实有些儿猪头怪照镜子--两头不是人的郁闷感。
“他就是你那位妹夫……”沐坚一惊比慕容阚更甚,暗道自己怎么就漏了这一茬,两眼倏地瞪得滚圆,大失优雅仪表。
“长安候也听说过我这位妹夫……”慕容阚面色有些微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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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坚连着咳嗽了几声:“咳,这个,令妹郎天纵奇才,不仅文采风流,更已金丹有成步入无上天道,可谓名满京都,咳,我虽然平素孤陋寡闻,却也是听闻过大名的,咳咳……”对慕容阚的不悦之意立时烟消云散,更生出些体谅同情来:任谁摊上这么个妹夫,不头痛才是咄咄怪事。
狄小石名满京都是没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仗着有一个地行仙师父作后台,自号糊涂大圣,断流灞水。欺凌敲诈世俗中人,因稍有触犯便雷劈一县之令,论粗鄙、暴躁、无法无天,难有出其右者。吏部尚书慕容靖将女儿许配给这样一位人物,受其牵连被宣威帝严厉训诫不说,亦完全成了上京城的一个笑柄。导致慕容世家中人如今出门都自觉颜面无光。而齐放鹤丧命于陈浩然一事却是尚未有几人知晓,否则沐坚有所顾虑,断不会因此小事暗讽慕容阚了。
慕容阚自是能听出沐坚话中含意,只当不知,为二人正式引见。
那边厢,倪姥姥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臭小子,这般任意胡闹,修行中人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而且与你订了亲还跟别的女子勾三搭四……唉,荻丫头,日后你跟他成了亲,只怕要受上不少委屈。”
慕容荻嫣然一笑:“姥姥怎么会这么想?狄公子一片赤子之心,率性而为爱憎分明,我能够将今生托付于他,未尝不是我的幸运。”
倪姥姥也不得不承认:“臭小子心机单纯,有什么说什么。又敢爱敢恨,比起那些城府深沉虚伪作态的家伙来。不知要强出几许。”
慕容荻却又幽幽一叹,轻声道:“只是,我与他的婚约并非发乎自然,我总觉得,他跟我在一起,总是有些隔膜……”
倪姥姥哼道:“是不是因为姓夏的那个丫头?岂有此理。你还没过他狄家的门,那臭小子就竟然敢这样冷待你,我定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要是真如此,我决不轻饶他。”
“不。不是,不关夏姐姐的事。”陈浩然闭关期间,慕容荻与夏青颜渐渐熟悉,关系不说极为融洽,但对对方均有欣赏之意,彼此以姐妹相称,这时连忙否认,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其实他并没有瞒我,他认为我跟他的这门婚事,有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我家利用他摆脱二皇子的算计,偏偏,又的确有着这种因素在,所以……”
倪姥姥也无法否认当时的确是因为形势所迫,否则慕容荻的终身大事岂会如此仓促轻率定下?暗为慕容荻面临的处境担忧,却又找不出话来安慰开解,唯有叹出一口气。
半空中,忽有一把声音传来:“糊涂大圣陈浩然可在?”
这声音虽然并不显高昂,却有如春雷滚滚,直撼听者胸腑,即便是倪姥姥,心神亦不由为之一震,骇然抬头,只见有两人凝立在城墙上方虚空。倪姥姥功聚双目凝神瞧去,不禁变色道:“齐放鹤的师兄叶六律来了。”
那边,陈浩然已飞上半空,但见这两人之一便是在黑龙峡所遇的神勇候沐天杰,当即明白了另一人的身份,马上提高了警惕道:“我就是陈浩然,想来你就是叶六律叶真人了?”
叶六律外貌毫无出奇之处,一身葛布长衫,看去就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很难叫人相信这是一位已然修出元神的修行者。
沐天杰死死盯住陈浩然,恨声道:“师伯,就是他。”
“正是。”叶六律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静静地审视着陈浩然,眼神平淡如古井,丝毫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陈浩然交叉双臂泰然回视对方,也不再发话,反正人家已经找上了门,说理也好,寻仇也罢,该来的总免不了,见招拆招便是。
倪姥姥疾忙飞近他们,叫道:“叶真人,有关齐真人不幸仙去之事,请听我一言。”
叶六律颔首道:“倪真人好,敝师侄虽已与我说过此事始末,但也不妨再听倪真人说说。”
“如此甚好。”见他没有便即发难的迹象,倪姥姥心下稍安。
听毕,叶六律表情亦无些许变化,道:“倪真人之言与我师侄所说大致不差,敝师弟道行低微,却好争强斗狠,有此劫数原属咎由自取,我若硬行寻仇,也于道义有亏。”
陈浩然心中大奇,这叶六律竟然这样豁达大度,难道就准备任由师弟白死了不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