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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梅图出自前朝惠景帝之手。
这位万岁爷与大多数醉心权力的皇帝不同,他对皇位,对权力的贪欲实在是少得可怜,反倒是个少见的痴人,对书画与诗词歌赋的痴,谢鸾因在幼时读到此人传记时,总不由生出两分他生错在帝王之家的感叹。
惠景帝是真的有才,他的书画,可是多少文人争相追捧的佳作。
只是,因为历经战乱,留下来的委实不多。
尤其是这幅琼梅图,是他早期的作品。
大多数的人只闻其名,未曾见过。
因为这幅琼梅图,是谢家第一任定国公在攻进京城时,得到的战利品。彼时大周太祖皇帝并不喜这类东西,看也没看,便将这幅画,连同一大堆的书画、字帖一并大笔一挥赏给了谢家。
起初的谢家,因着是草莽出身,哪里会在意这些?
这琼梅图与大多数的字画一般的命运,都是被装在箱子中,束之高阁,就被锁在一间阁楼之中,谢鸾因听说,后来被寻出来时,箱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层灰了。
随着谢家世家底蕴的累积,谢家的人不止有那会带兵打仗,继承家业的,也有喜欢这些风花雪月,或者兼之附庸文雅的。
因而,这些书画,便也被慢慢寻了出来。
这幅琼梅图却是她姑母,贤妃娘娘的最爱。
贤妃爱梅,从前,就因着这点,洪绪帝总是赞她,品性高洁。
可是等到逼死了她......谢鸾因将冷笑藏在心底,那时的洪绪帝,心中可有过一丝的痛悔?
有的,怕是只有终于扳倒了谢家的痛爽吧?
因着贤妃爱梅,是以,在她嫁入洪绪帝的潜邸时,这幅画,便被谢鸾因的祖母作为陪嫁,一并让她带了去。
贤妃是真正喜欢这幅琼梅图,所以,即便进了宫,成为了虽无后冠,却形同皇后,统领六宫的贤妃之后,她的这项喜好仍是不改,是以,这幅画,便一直被她珍视地挂在她的寝宫之内。
旁人不得见,但谢鸾因这个常被贤妃召进宫去的侄女,却没有少见。
面前的这一幅,自然不是真迹。
真的那一幅,若是洪绪帝还存着一丝过往的情义,这琼梅图,应该在她姑母的随葬之中。若是没有,那至少也还在宫中,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眼前的这一幅,却如李院长所言,当真是以假乱真。
若不是谢鸾因笃定真的那幅不在此处,只怕她也要分不清楚了。毕竟,就连边上的落款,都是如出一辙。
要知道,惠景帝早期的作品,不比后期已是成了定势,就是题诗、落款都常是多变。有时是颜体,有时是柳体,有时又是狂草。他确实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写什么,像什么,而且还不失自己的独特之处。
而这幅琼梅图的题词,却是蚕头雁尾,一波三折,难得一见的隶体,那个梅字的最后一勾,而反折了回来。
因为谢鸾因初见时,便觉得很是奇特,因而特意仔细看过的。
她的手不由朝着那处探了过去,却在想起什么时,急急刹住,转而去摩挲起了手下的纸张,“这画纸可是侧理纸?传说这可是要有价无市的啊!这么大一张,得多少钱?”
本以为她是看出了什么,却没有想到她居然出其不意说起了这个,而且,一开口,便直奔价钱而去。
果真如她自己所言,日日浸淫在铜臭味中,如何能指望她懂得什么字画?
韩明心弦却是为之一松,惬意笑道,“这只是仿的,虽还有些贵,但却是比不得真的,说到底,我这画,再像,也只是赝品罢了。”
“韩兄切莫妄自菲薄,就以韩兄这以假乱真的功力,自己画来,未必就比惠景帝逊色。”如李院长这般的文人自有傲骨,可与他们相交,却也少了些门第出身之累,只看才学,因而,李院长称韩明为韩兄,而非大人。
其他人听罢,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懂,个个都免不了一顿恭维。
谢鸾因微微一笑,半垂下眼,目光没再往那幅琼梅图看去,心底却已是暗涌翻滚。
这琼梅图是谢家私藏,李院长也就罢了,陇西李氏一族底蕴在那儿摆着,谢鸾因就知道,李氏有不少人到京城求学,虽然没有出仕,却也是另一种折中,维护家族声望的法子。
李院长年轻时,必然也是一样,他若见过琼梅图,尤其是在贤妃出嫁之前,倒不足为奇。
可是,韩明……他一介寒门出身,却是如何得见?
可他的画作,那般细微之处都临摹了出来,可见他不只见过,还看得很是仔细,可是……怎么可能?
还有,最让她在意的,还有一点,就是韩明的临摹功底。
不知道,他是只擅长于临摹惠景帝一人,还是……人人皆可?
众人闲话了一会儿,下人便来请示,准备开席了。
因为冬日天候短,因而,开席开得早些,也是情理之中。
这回,不知是知晓谢鸾因事忙还是别的原因,韩明并未再请谢鸾因来帮他操持宴席,而是由他刚到西安的儿媳来全权操办。
宴席仿古氏,长条矮桌,顺墙而设,一人,或是两人一桌。谢鸾因因着是姑娘家,又不比寻常妇人,倒是得以与他们同厅而坐,只这座位却安排在中间偏后的地方,离韩明的主位有些远,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倒是便于她观察和思考。
不一会儿,若有似无的雅致筝音中,一队手持银壶,身穿霓裳的美貌丫鬟踩着节拍翩翩而入,然后,一人一桌,各自跪在了客人身后,专伺斟酒。
酒席上,自然少不得你敬我,我敬你的,何况,斟酒的还是美貌丫鬟,就算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什么,但摸摸小手,揩揩油还是可以的。
对于这些男人的嘴脸,谢鸾因已是司空见惯,扭过头去,只作没看见。
谢鸾因只是要不要抿上一口,因而一杯酒也不过才去了小半,可那些男人们却大多都已喝高了,不一会儿,便又上来了几人。
这回的,却不是丫鬟,而是小厮。
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色的银制酒壶,一共十来个,应都是装满的,也难怪要小厮来端了。
那些小厮端着托盘,低眉垂首地一桌桌转过去,酒壶空了的,那侍酒丫鬟便会拿空壶换上一壶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