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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作数?
好个不作数!
这是当众抽了他一个耳光子,然后说太激动抽错了人?这比抽他这事件本身还让他窝火。朱常安气得发抖,简直想要不顾一切上前掐死这女子!
“好个伶牙俐齿的郡主,父皇只让你说经过,可没让你做判断,你如此胡乱揣测居心何在!”
这会儿的朱常安也明白,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人,想要攀咬上程紫玉是肯定不行了。所以这会儿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想法子把肖怀从事件里摘出来。
“父皇,锦溪郡主似乎对儿子本就有些偏见,她的证言只怕不足信,儿子觉得……”
“行了!你先闭嘴!”皇帝的怒意渐渐上来。
皇帝虽把人清出了院外,可人群并未散去,都在侧耳关心着呢。因着程紫玉刚刚那句,皇帝已明显感觉到这事的风向又变了……
丢人!
证据确凿,受害者,施害者都是朱常安的人。即便这事与他无关,他也难逃御下不严之责!他有什么脸面还在这儿蹦跶……
而这个时候,侍卫已经按着程紫玉的所指,证实了高缸上有王玥的指印和被衣裳擦拭过的一截痕迹。由于是个废院,缸上和地面都落了灰,所以痕迹尤其明显。就连地面上也有王玥鞋子被推出去时刮过留下的痕迹。
王玥衣裳的腹部位置,也的确有一层灰印。
医女和皇帝带来的嬷嬷也上前来证实,王侧妃腹部有一道明显的压痕,且王侧妃后背也有被推后留下的红印。就那印记看来,应该是下手不轻。
再有高缸被那一撞,往后推开了近一寸的距离,地上的痕迹就能证明这把力不小。
种种迹象都表明,程紫玉并未撒谎。
皇帝示意她继续。
“程家的管事都是荆溪本地人,荆溪人靠手艺吃饭,哪里有会武的?而当时我一见那男子,就觉得眼熟,又见他是明显将目标锁定为了王侧妃,这才想起,他好像是四皇子的人。
他这分明是偷吃被抓,恼羞成怒。如此恶奴,岂能容他放肆!我当即就命人拦住了院门,想要将这男子拿下。随后我几个便一齐上前拦他,可这位武艺高强,我们这么多人上去抓他,却被他轻而易举解决了。”
程紫玉手指王玥被打晕和打伤的嬷嬷,以及正在抽泣的香儿……她几个身上都有不少伤,钗环衣裳凌乱,个个狼狈,完全不怕被查。
王玥带出来的人都是亲信,这会儿只要她们主子不反对不说话,那一晕两哭的三人便也没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程紫玉又指向了柳儿。
“好在我身边带了个会武的丫头。我这丫头是当日重金从金陵买来,一身好武艺,今日却是有了用武之地。她冲上前后,总算勉勉强强拦住了这男子。
他二人缠斗起来,我呼叫了几声,多亏有一队巡守就在附近,快速赶来包围了男子,合力拿下了他。倒是不想,这男子还是个名人,好几个卫兵都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时我才知晓,这人是四皇子身边叫做肖怀的心腹。”
那队巡守上来证实,郡主所言属实。
说他们拿下肖怀后便将其缚起并控制,又赶紧去求助并向五皇子通报……李将军和五皇子来得早,第一时间又安排了医女过来。
医女再次上前证明,她到之时,王侧妃状况凶险,已有流产迹象,好在鸿运高照,暂时将状况稳定了下来……
朱常安张了张口,无从辩驳。
金嬷嬷依旧在装死,魏虹也压根不看他。
而程紫玉带来的那近乎于事实的经过更让他找不到漏洞,无从下手。
皇帝点头,示意于公公上前询问王玥,是否肖怀推了她?
王玥睁开了眼,是这么回答的:
她没看清,只见一阵蓝影飘过,随后她就后背一沉,被推飞了出去,她腹部撞上高缸,疼痛让她当时便神志不清了……
她是聪明人,她没撒谎,没栽赃任何人,也没指证朱常安,她最大程度地保全了自己。对她而言,这么说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皇帝心下已有了判断。
金玉和肖怀压根不该出现在宴席,此刻却出现在这个废院,其实就已经没跑了。
在场就那么几个人,论能力和可能性只有肖怀。
王玥口中的“蓝影”,在场那几人也只有肖怀是一身蓝衣。
更何况人证物证俱全……
反过来说,若程紫玉在胡言,在污蔑,在说谎,那么王玥肯定会出面反驳,昭妃的嬷嬷也会嚣张咋呼,她们一定会喊着冤枉,求着严惩。
可此刻她们一个个都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难以启齿状,分明就是左右为难……
经过很显然了。
皇帝走上前,冲着肖怀胸口,一脚踹了出去。
“谋害皇室血脉,你该当何罪?”
肖怀一凛,摇着头看向朱常安。
朱常安既怕肖怀被废,又怕肖怀不小心抖出些什么,还在努力抗争。
“父皇,肖怀说不是他做的。咱们不如听听他要说什么?”
旁边朱常珏却是一声嗤笑。
“事到如今有什么好听的。四弟,他吃里扒外,不忠不孝,谋害皇室血脉,还偷了你的人……几罪并罚,足够他死上许多次了。只要他不是个傻子,都不会承认吧?他的话,不作数的!”
这种时候,若不顺便落井下石,朱常珏都觉得对不起今日这热闹。
他忍不住看了魏虹好几眼。
今日这戏,也不知怎么演的,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关键是他的手干净清白,看这帮人狗咬狗,倒是有意思……
而那边朱常安深知他的兄弟们墙倒众人推的性子,直接砰地跪地。
“儿子以为此事定有蹊跷,父皇,这事颇为怪异,肖怀是儿子的手下,儿子对他品行还是略知一二的。儿子觉得这事还需要仔细彻查,父皇能否将这事交给儿子来查,儿子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父皇,这事证据确凿。”
朱常哲压低了声音。“若将已板上钉钉的证人证言视若无睹,坚持再查,未免有损皇室和朝廷威严威信,这么多宾客都在,事关皇室颜面,王家那里也得给个交代,所以这事还是赶紧了结……”
“五弟,父皇自有决断,你别妄图影响父皇判断。你的人赶巧不巧,却正好危机时刻经过这个废院,只怕也不是很干净。父皇,您不觉得奇怪吗?哪有那么巧合?”
“四哥,你这话说得荒谬!出事的第一时间,我这个做弟弟的就赶来了现场,给你抓到了凶手,救了你的妾室和孩儿,你不谢我还来疑我?您未免太不地道了!
您的认知也有问题!什么?内防交给了我,巡守的卫队就是我的人?卫队职责本就是四处巡守,巡视到附近有何不对?真真可笑至极,您不追究您的人为何作奸犯科,却质疑负责宴席安全的卫队?”
朱常哲很能拿捏皇帝的心理。朱常安那个傻缺,想跟他斗?“普天之下莫非王兵”,他质疑卫队,就是质疑了皇帝。抠个字眼,就能让父皇恶心死他!
“四哥,按着您的逻辑,难不成我还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这里有大戏?提前安排了卫队在这里守株待兔?难不成还是我派人从昭妃娘娘那里绑了你的贱婢,又找来了您的手下栽赃?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您对尽忠职守的卫兵这么大意见,莫不是怪他们坏了您的好事?”
朱常哲的话锋这么一转,恰恰又转回了先前程紫玉所提的“胡言乱语”,也更向众人印证了今日朱常安的古怪行径,顺带还给朱常安拉了好大一圈来自卫兵的仇视……
程紫玉知道朱常哲能说,没想到这么会说。
合作还是那么默契愉快。
她会意,马上接话。
“其实四皇子不说,我也想求皇上做主好好查一查。为何先前一个个都咬定金玉在与程家管事不轨?一路过来我一直在好奇,程家管事没有帖子,怎么进了这王家?怎么可能摸到这处?程家管事做货都来不及,如何青天白日与后宅的金玉接洽上?这肖怀分明是在冒充我们程家的管事!肖怀,你究竟意欲何为?是谁指使你假扮程家人?”
朱常安很想辩驳,却无从开口。他知道,不但大势已去,危机还再次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可程紫玉连让他应对的时间都没给,这会儿又正在点名魏虹,“魏小姐您为何一口咬定见到了我程家管事?可是有人收买了你?”
魏虹本以为没她什么事了,这会儿被点名,吓了一跳。
“没有没有!”
她当即就冲着院门外边点了两位姑娘的名,说她没有撒谎,没有被收买,是她们三人都瞧见的。
两位姑娘在那儿指天誓地保证所言均确实。
同时,两人一道手指肖怀,异口同声:“就是这个人!先前我们正是尾随他来到这儿,看见他与金玉在这里……拉拉扯扯。我们看不下去就回去了,随后王侧妃知晓后,就请了郡主一道过来了。”
“你们说他是程家管事?”于公公问到。
“我们是看见了他身上掉下了一枚令牌,是程家的令牌。”
卫兵上前,果然从肖怀的里衣找到了一枚程家令牌。这令牌,原本是被肖怀留在屋中的,只不过半刻钟前,又被人偷偷塞回了他的衣裳里。
“正是这个。”俩姑娘齐齐点头。“这人口口声声说他是程家的管事,说他有郡主撑腰,谁都不怕……我们这才错信了。但这人面生,我们的确没见过。”
“你们见过就怪了,他是京城人,连荆溪人都不是!”
程紫玉冲着肖怀大怒,“你究竟从哪里弄来的程家令牌,看来你不但是冒充了程家人,还想要害我?有我给你撑腰?我认识你吗?”
程紫玉当即就给皇帝跪下了。
“程家的令牌是有定数的。这枚令牌是他们偷的抢的,还是伪造的,只要一查便知。
若今日锦溪没带会武的丫鬟在身边,若没有卫兵及时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届时肖怀逃脱,那谋害王侧妃和小皇孙这个锅岂不是要锦溪和程家来背?求皇上为锦溪和程家做主!为王侧妃做主!为小皇孙做主!”
程紫玉这么一闹,窗户纸都快破了!
扯她自己就罢了,偏还要扯上了“皇孙”,还没生,谁知道生不生的下来,谁知道是男的女的,皇帝憋得牙痒痒,却又不能说她错了……
皇帝头皮发麻,若到了此刻他还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把戏,那他就白活了。
真真是没一天消停的!
可他还没开口,身后便窜出个身影。
只见李纯一脚直踹肖怀腰眼。
“想要郡主给你撑腰?那先问问你爷同不同意!既然你腰不好,爷先给你治治?”
跪地的肖怀嗵地一声,侧身倒去。
瞬间而已,肖怀面色惨白,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子往外蹦。
“下手前就要想想后果。郡主是圣旨册下的将军夫人,你栽赃他,就是打我的脸。怎么?该不是你原本就要借郡主来算计我吧?”李纯说话间,绕到了肖怀身后,对准他的后腰又是一脚。
“住手!”朱常安走近两步欲行制止,可他却明显听到了一声“咔嚓”。肖怀眼珠子外凸,面部呈现扭曲状,满脸痛楚,一下倒地。
朱常安背心再次一冷,刚刚那一声,肖怀这样子,是不是腰椎……坏了?
“李纯!”朱常安气得唇颤。
李纯压根没理他,只冷笑看着肖怀。
“不管今日事你是不是受人指使,也不管你身后的人在不在这儿,我把话先撂下,程紫玉和程家,我保下了。谁再使幺蛾子,就是与我作对。我不管他靠山多大,决不轻饶!”
肖怀腰椎已断,李纯这话,自然不是说给肖怀听的。
说完后,李纯才将脸转向了朱常安。
“四皇子叫我?是要做解释吗?”李纯正面朱四,背对皇帝,毫不掩饰的杀意在眼中流淌。
他气焰越是嚣张,朱常安便越发心虚,也注定他今日将一无所获。
程紫玉明白,李纯是故意抢先当众废了肖怀。
腰椎一坏,等同废人。
朱常安再有救助肖怀的良策也无计可施。
李纯没经过皇帝,也没用正规的审问,就这么当众出手了,蛮横,粗暴,简单,却足够让人记住了!
他的强势霸道既为震慑朱常安和朱常珏等人,也是为了让所有人瞧瞧欺负她的后果。他在用他的方式给她撑腰。
效果很好,朱常安半个字都没憋出来。
事实有好几人此刻都将注意力聚集到了皇帝的身上。李纯刚刚目空一切之举完全不合规矩,皇帝不可能没看见!
朱常珏朱常淇等人,都有看好戏的心态。
“李将军好威……”一个“风”字未出口,刚要落井下石的朱常珏就被打断了。
“哲儿!”打断了朱常珏的是皇帝。
唯恐天下不乱的几人微微讶异。
皇帝果然不打算追究李纯,竟然只当做没看见,甚至他看李纯的眼神没有一丝责怪,还带了些古怪。
“哲儿,这事交给你了。金玉和肖怀,你带回去!今日你来的及时,救下了王侧妃还抓住了肖怀,记你一份功!回京后再行论赏!”
皇帝看得再明白,这会儿也必须偃旗息鼓。
再扯下去,水落石出,丢的还是皇室颜面。
所以只需找人善后,却用不着扒得太干净,赶紧息事宁人才是最重要……
皇帝选中朱常哲善后也在程紫玉他们预料之中。
这事闹了个众目睽睽,多少眼睛都会继续盯着,连交给白恒都不行。朱常哲在这事里出了力,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于公公走去院外张罗继续酒宴,示意卫兵疏散了众人。
院中只留了几位当事人。
朱常哲开始料理善后,将肖怀和金玉带走,又将几个目击证人也一道请去了别处。
王玥那边,灌了不少药下去。
两个御医面上神色也渐渐舒缓。
四个月的胎,胎像又很稳固,保下的成功性还是不小的。
几次把脉下来,那脉象总算趋于稳定。
御医过来报喜,表示只要不出意外,这胎应该是保下了。王侧妃最近几日最好卧床平躺休养,不要随意挪动和走动……
可王玥闻言却不顾御医阻拦,想要起身跪地,一双明眸也是噙满了泪。
皇帝手一挥,命医女将她按了回去。
“你身子不好,便好好休养吧。船队明日启程,你就先留在荆溪保胎。”
皇帝自然明白王玥在害怕什么。
御医说,不出意外,这胎就能保下。可既然是意外,那自然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的。既然有人不要这胎,那意外势必还会发生。
“老四院子里没有精细人伺候你,一会儿让于公公送你去王家夫人那儿小住一段时间吧,朕再请太后拨两个人照顾你这胎。”
皇帝所言正合王玥心意,她一时间泪流满面,有几分感恩戴德……
皇帝心下微微一叹。
王玥的表现已经向他确认了肖怀的所作所为,显然王玥也知道,不要这胎的,是她的夫君。她想要保下孩子,首先要防的,是她的夫君。所以朱常安的身边,她待不下去……
皇帝倒没想到,这个儿子,这是下了狠心了。
他去西北前,竟打算断干净京中的羁绊。
其实仅从魄力上看,这心性出现在老四身上,皇帝是觉微微可喜的。这个儿子,与昭妃拆开,跟了白恒后,最近格局的确是大了,知道长远考虑了。
但能力不够……是硬伤,弄巧成拙可不是皇帝要的。路漫漫,他差的还远着呢!
王玥被送走。
皇帝走到程紫玉跟前。
“这事,程家受委屈了。既然王侧妃的胎保住了,你与程家也未有损失,不如就此揭过吧。朕前日参观程家工坊感触颇多,便给程家工坊写了幅字,一会儿让于公公送过去。另外……”皇帝看了李纯一眼。
“朕有些话想跟程老爷子说,你一会儿见到你祖父,替朕转告一声吧。”
“是。”
皇帝会大事化小,这一处置结果在程紫玉的预料之中。不过,皇帝要找她祖父,直接去传唤一声就是,何必这会儿来让她转告?他这分明,是在做给李纯看的!
联想到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只怕两人的秘密还不少。
李纯自告奋勇送程紫玉离开,如此,这院中便只剩了皇帝和朱常安。
“父皇,我……”
皇帝举手停了他的话。
都是废话。不想听,不用听。
“朕只有三点要说:第一,王玥的胎此刻不少人盯着,你不许再动手。若叫朕发现你再有小动作,朕严惩不贷!
第二,朕允许你跟着白恒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清楚。白恒是朕信任之人,若不是你在镇江为朕挡了那一刀,朕绝对不可能答应。如此机会,你自己掂量着。朕对你已经足够容忍了,但这容忍是有限度的,你若再挑衅,后果自负!
第三,朕不明白你为何要对程紫玉出手。但抛开李纯那个层面,程紫玉和程家对朕是有用的!程紫玉是聪明人,她给朕带来的收益远比朕给她的名号和财富要重要。你若再对她动手,朕还是那句,后果自负!
就是这样,今日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朕为你压下,是朕为你做的善后。以后,你想要朕看重,也要让朕看到你的价值和能力!你好自为之!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还是给朕好好养伤吧。”
皇帝说完就离开了。
朱常安觉得今冬来的那么早,那么冷。
他前世身边最倚仗,最信任,最重要的人,似乎都没了。
有点难……
有点累……
另一边,程紫玉与李纯并排走着。
“皇上找我祖父来做什么呢?”
“大概,是来给你补嫁妆来了。”李纯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到:“我答应过你,要多讹些银子回来。我对他儿子那么生气,他这个做老子的总要拿些补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