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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形骸提到那后矿山中之事,银二爷肃然道:“想不到恩公竟遭如此惨事,唉,也是我这人心肠太好,给这些低贱恶毒之人容身之处。恩公放心,明日我必会派人进入那后矿山,但凡对公子无礼的,我一个也不轻饶。”
形骸一惊:“他还自称好心?若真如此,那些人可一个都活不了了。”忙道:“那实则也怨不得他们,还是给他们留条后路吧。”
银二爷其实也不想麻烦,顺势而下,笑道:“恩公真是菩萨心肠。”
形骸心情压抑,道:“我当时受许多人围攻,急于逃出去,动手一推,他们就断骨伤筋,不少立刻就死。我杀了这许多人,心里好生难过....”
裴柏颈道:“你是不是忽然恍恍惚惚,茫然而不知所措,似乎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了?”
形骸道:“是啊!正是这般!我还以为杀戮过多,被冤魂缠身了。还好那时小爪子....救了我。”
裴柏颈叹道:“我听东山将军说过,似这样的情形,乃是觉醒者心中魔障,他也遇到过数次。若心中存善念的觉醒者伤了太多性命,会刹那间情绪崩溃,战战兢兢,一时间再无法与人动手。东山将军早年喜欢一马当先,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若一时杀戮太狠,便陷入这麻木无力的境地。”
沉折点头道:“所以爷爷他常说自己生平造了太多杀孽,宁愿统兵作战,也不再冲锋陷阵了。如此毕竟并非自己亲手染血。”
形骸想道:“这岂不是掩耳盗铃么?他指挥手下士兵杀人,与他自己杀人,分别着实不大,而且死伤更多了。”可这句话却不能宣之于外。
安佳又道:“师父,我们途中还遇上了马炽烈。”
众人闻言大骇,一时哑口无言,那沉默传到别桌去,宴席间全安静下来。
红爪急道:“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安佳道:“我也瞧得不太明白。是行海哥哥胡乱搅合,那杀人鬼身上烧起火,咱们趁机逃到那处神殿里了。师父,你去杀了这大恶人,好么?”
红爪沉默半晌,叹道:“我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众海民对红爪崇敬有加,以为他天下罕有匹敌,闻言脸上变色,银二爷道:“大师为何这般说?你与他斗过么?”
红爪将长杖在地上一敲,道:“这件事,你爹爹银长手隐约听说过,其余岛上年纪不小的人也都有所耳闻。那是...约莫四十年前的事了。”
形骸暗忖:“听说西海人寿命不太长,能活过五十岁已然不易,四十年前,那只怕唯有月舞者记得了。”
安佳道:“师父,你快说来听听。”
红爪叹道:“好,说说倒也无妨。”他拿起酒碗,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又道:“我记得那大约是某年春天,珊瑚岛的老鲨鱼那里来了个陌生的月舞者,那人文质彬彬,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衫,腰间有喇叭,有二胡,有号角,像是江湖卖艺杂耍的。但此人带来的礼物可半点不花哨,他杀了鲸鱼海的海盗头子‘刀疤鱼’,把他脑袋提了过来。
刀疤鱼可是个月舞者大盗,身手很是高明,且人又狡猾,常常来攻打咱们麒麟海的小镇小城,大伙儿都恨透了他,却拿他没办法。那些年,麒麟海各个部族间还算亲密,月舞者们彼此都称兄道弟的,老鲨鱼便将这件大喜事告诉了大伙儿。安佳,那时我和老鲨鱼还没吵翻,咱们苏母山也没攻打他们珊瑚岛。”
安佳点头道:“眼下那老鲨鱼可恨透你了,师父。不过他们珊瑚岛远不是咱们苏母山对手。”
红爪苦笑一声,又道:“某一天,老鲨鱼请咱们各岛上两百多个月舞者碰头聚会,迎接这位立下大功的新兄弟。这人就是马炽烈,他说自己是个诗人,也是个刀客,更是个唱曲的。他倒没有说谎,他作的诗比谁都妙,他唱的歌比谁都好听,他奏的乐能让人奋勇杀敌一天一夜也不觉得累,而他的刀法嘛,大伙儿都知道他杀了刀疤鱼,自也不用多问了。”
安佳道:“原来那马炽烈这般有本事,可真瞧不出来呢。”
形骸回想那马炽烈样貌举止,觉得他虽凶悍残忍,可似总有挥之不去的悲苦,道:“这位马先生似也有一段伤心往事,我总觉得他有些管不住自己,像....像被魔鬼附体了一般。”说到此,不禁想起了那飞灵庙中的“骸骨神”。
安佳笑道:“他险些将咱们全杀了,你还帮他说话?”
形骸挠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呜咽,形骸四下张望,瞧不出是何人发出。
红爪道:“咱们问他是从哪儿来,多大年纪,如何觉醒?他说自己是从‘无人海’来的,今年一千多岁,已忘了是如何觉醒的了。”
众人无不诧异,七嘴八舌的喊道:“他准是疯了,唯有疯子会去无人海。”“他或许没疯,而是信口胡诌,想把你们都唬住。”“是啊,他多半是鲸鱼海的海盗,与那刀疤鱼闹翻,这才逃到咱们这儿。”
红爪摇头道:“他是不是胡说,没人知道,但他绝不是唬人。碰巧那天‘刀疤鱼’的结拜兄弟率大军从鲸鱼海前来复仇,那人也是个名声极恶的月舞者,叫做‘烧船将军’,由于是必经之路,先驶向这珊瑚岛。咱们大伙儿知道这是场恶仗,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着大战一场,挫挫鲸鱼海海盗锐气。
但马炽烈笑道:‘他们是我引来,与诸位无关,谁也莫要插手。’于是孤身一人,往海里一跳,游向‘烧船将军’那数十艘船。
大伙儿知道他是送死,忙着去港口开船,谁知刚到港口,烧船将军的船霎时燃烧起来,从那艘船上飞出一条火狼,一刹那又吞了三、四艘船。大伙儿掏出千里镜往那儿瞧,只见马炽烈拿一柄大刀,一挥手,一道火狼飞出去,随后海盗船大火冲天。马炽烈站在烧船将军船上哈哈大笑,手里还提着烧船将军的脑袋,他那样貌好似火神,大伙儿都打从心底佩服他。”
众人听这位老月舞者语气激动,遥想那遥远时光中马炽烈的英姿,虽对他又惧又恨,可也不禁生出敬意。
红爪又道:“马炽烈将海盗吓走,游了回来,叹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一天之内,杀人不能太多,否则魂就不是自己的了。那些杂种就暂且放他们跑吧。’大伙儿已对他敬佩的五体投地。派若何这婆娘爱煞了他,想与他结为夫妻,但马炽烈表情很不耐烦,一口回绝。派若何大丢颜面,反而由此恨上了马炽烈。”
众人听他说起这位金树荷叶国女王的隐秘,谁也不敢接口。
红爪微微点头,似沉浸在当年快意之中,道:“那些年,鲸鱼海海盗十分猖獗,马炽烈带着咱们杀海盗,他人极为聪明,武功也无人能挡,只一年之间,就打的鲸鱼海的贼人落花流水,不敢来犯。咱们日子由此太平,大伙儿商量着要推举他为咱们麒麟海群岛岛主。但派若何坚决反对,而马炽烈为人又孤僻古怪,常常失踪不见,这才不了了之。
再过一年,龙火天国派来使者,要与咱们麒麟海群岛通商,带来厚礼,诚意十足。咱们月舞者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目光长远,从中瞧见了极大好处,召集大伙儿商量,执意赞同此事。咱们一时也找不到马炽烈,事情又急,便先行答应。
又过半年,马炽烈从鲸鱼海回来,他听得这消息,勃然大怒,立时就去找那几位长老,指着他们鼻子痛骂,命令他们立时撕毁协议,与龙国开战。
他虽是大伙儿心目中的英雄,可毕竟算作是外乡人,又不愿去当岛主,加上他对长老出言不逊,惹起大伙儿反感,谁也不愿帮他说话。而这半年来,商船从龙国那儿运来许多好东西,让咱们大开眼界,不少贫穷岛屿也衣食无忧,人人受益极大,若长此以往,没准将来能与龙国一般强盛,这协议岂能因他一言作废?
长老们召集月舞者集会,试图劝服他,马炽烈在会上破口大骂,说龙国的龙火贵族诡计多端,用心险恶,其中定有阴谋,将来会将月舞者杀的一个不剩。咱们说他危言耸听,他却讲起一千多年前的事,说他那时的太阳王朝就是被神龙骑叛变毁灭的。这件事大伙儿都是头一回听闻,史书上全无记载,全都信不过他。”
形骸身子一颤,想:“这件事只怕是真的。马炽烈真是千年前的人物!”但此时此地,又如何能说实话?
裴柏颈眉头一扬,问道:“义兄,后来怎样?”
红爪长叹一声,道:“大伙儿越吵越凶,有人怀疑他之所以常常失踪,却从鲸鱼海回来,正因他是海盗出生。他才是真正满腹奸计,见不得咱们过得好。于是等这一天散会之后,待马炽烈离去,长老私下挑选月舞者中身手最强的高手,要在明天会上,先喂他服毒,再刀剑齐出,将马炽烈杀死。”
众人心中一惊,都想:“这件事做的可不地道。”
红爪道:“你们准认为咱们是一群反复无常、恩将仇报的小人。然而大义之前,岂能循规蹈矩的对待?若咱们任由马炽烈胡闹,岂不断送了群岛的将来?他执意要攻打龙国,龙火女皇何等神通,咱们非但必败,岂不更要引来灭亡之祸?马炽烈顽固暴躁,谁也劝他不动;他来历神秘,谁也不知他的底细;加上他武功太高,若不偷袭,又怎能将他击毙?大伙儿反复思量,终于只剩下暗杀这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