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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害怕不已,试图逃避这些呓语,但呓语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在他心中注入万般情绪,折磨形骸心智。形骸只觉每一根毛发皆因惧意而竖起,催人发疯的虫子从毛孔中钻入体内,开始繁殖产卵,加剧疯念。
突然间,世界清静下来,他的血清洗身躯,驱散了毒虫,隔绝了呓语,他见到骸骨神站在他面前,望着下方的黑暗。形骸稍稍镇定,也往下方张看。
他们或许在万丈高空,或许更高,以至于城市成了缩影,在黑暗里只看见五座巨大的坟墓,闪着幽冥光芒,五座坟墓分占五角,但并不对称,似乎本当另有一座,化作正六角形状。在这坟墓之间,有一黑色漩涡,无休止的吞噬着魂魄。
形骸问道:“这里是哪儿?”
骸骨神道:“这是阴间。”
形骸又问道:“那是什么?”
骸骨神道:“眼盲为明,耳聋为聪,无心得道,无知是福。”
形骸喊道:“若不知道,岂不更可怕么?”
此言一出,那黑色漩涡中睁开亿万双眼睛,有大有小,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有善有恶,有怒有喜,皆看着形骸,骸骨神道:“不好!”将形骸一推,形骸只觉天崩地裂,光乱暗摇,轰地一声,他似撞破了一面墙壁。
他睁开眼,一束光照入眼中,他弯腰坐起,见面前是六大掌门人,另有费兰曲与教中三杰。
形骸脑袋仍沉重紊乱,问道:“怎么了?”
息世镜反问道:“你到底是谁?到了此处,你休想蒙混过去!”
形骸道:“我是行海啊,还能是谁?”
息世镜道:“奸猾妖魔,还想狡辩么?你以为报上姓名,就能骗得过咱们?”
袁蕴道:“他确是行海,那妖魔未能得逞,反被行海魂魄所杀。若非如此,这法阵必令他受苦。看来归墟妖也并非总寄宿成功。”
形骸见自己身在一六角星芒阵中,当是袁蕴翻阅古书,找到应对这归墟妖之法。
费兰曲泣道:“师弟,是我鲁莽,为一时之快,险些害死了你。你为何舍命救我?”
形骸道:“我本有侠义正气在身,满腔热血豪情,舍命救人,寻常小事,何足挂齿?”
他是一本正经的阐明志愿,宣扬信念,旁人却以为他在自吹自擂,孟六爻哈哈笑道:“你小子所作所为虽然难得,可也得学着谦虚一些。”
形骸忙道:“是,是。原来这些话也说不得。”
川武商望向费兰曲,面有怒容,道:“兰曲,你看看你与谭健婚事,惹出多大的乱子来?谭健大好前程,一条性命,可以说是葬送在你手里。”川谭健是他宗族中后起之秀,他本就反对两人成亲,如今川谭健之死,也可说是因争风吃醋造成。他想起这红颜祸水,心中满是怒气。
形骸急道:“这如何怨得了师姐?是那木野子师兄心怀邪念,才受妖魔驱使杀人。”
裴若也道:“是啊,我还听说是川谭健强迫师姐嫁给他的呢!”
川武商哼了一声,道:“你二人年纪小,不懂其中道理。”
裴若笑道:“师尊,我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懂得我全都懂。教中出了这么大乱子,你们总得找人顶罪问责,对不对?”
裴长生喝道:“若若!你给我闭嘴吧!”
裴若吓了一跳,不敢再言。
威九丹叹道:“费兰曲不知自重,多处留情,不听师门劝告,执意还俗嫁人,才酿成如此惨剧,事已至此,咱们该如何责罚?”
形骸大感不公,嚷道:“师姐哪里不知自重,到处留情了?是木野子、川谭健起了贪念色心,这也能怪她?”
拜紫玄喝道:“无知小徒,胆敢顶嘴?”
形骸义愤填膺,仍要再说,费兰曲捂住他嘴巴,惨笑道:“师弟,我愿受诸位师长责罚,一应罪过,皆由我而起,也当由我承担。”转而面对众掌门,说道:“我愿皈依道门,清修守诫,从此不再与凡俗人打交道,一心侍奉法祖。”
孟六爻道:“你愿去法祖崖?”那法祖崖是海法神道教惩罚罪人之处,罪人一旦被送上法祖崖,将受严密看守,此生再不得下山,永世不得赦免,旁人等闲也不得上山探望,更不许与她交谈。山上日子清苦乏味,夏天酷热,冬天苦寒,到了法祖崖上,这一辈子就注定孤零零的,可说是生不如死。
费兰曲抬头道:“弟子心如死灰,宁愿如此度过残生。”
形骸心下悲愤,但见费兰曲神态坚定,心想:“她说自己心如死灰,或许宁愿一个人静静受罪。我即使再替她抗争,只怕反对她不利。”
他只觉许许多多粗重牢固的无形锁链缠着费兰曲,也缠着他,缠着他们每一个人,让他有力使不出,有心却无能。他想要拯救这位可怜的师姐,可斩出锋锐长剑,想要斩断锁链,却只能让她受更多的折磨痛苦。他只能住手,唯有继续让这锁链捆住他们,摧残他们。
拜紫玄注视费兰曲,再不掩饰他眼中倾慕留恋之意,屋中所有人皆察觉到此节,但拜紫玄却毫不在乎。袁蕴眉头紧皱,仍带着她一贯的冷笑。
形骸以为他会宽恕费兰曲,不料拜紫玄叹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如此处置好了。”
袁蕴道:“师弟,那法祖崖设有屏障,唯有你可准许出入,对不对?”
拜紫玄叹道:“不错,师姐为何这么问?”
袁蕴笑道:“我徒儿上去面壁思过,可不是去领受死罪,你可得多派人照看着她,若她饿了病了,冷了哭了,你可有失职之罪。”
她声音中满是嘲弄之意,实则本意相反,是在警告拜紫玄莫要监守自盗。
拜紫玄怒道:“我自有分寸,定会量罪定罚!”说罢亲自押送费兰曲离去。
两人走后,屋内沉寂,过了良久,其余五位掌门人皆深深叹息。
威九丹骂道:“师兄被这女人迷得死去活来,此事若传出去,我海法神道教必沦为世间笑柄。”
孟六爻叹道:“风圣凤颜堂的掌门人家中各个儿有八房姨太,世人皆不以为意。咱们总掌门人打了一辈子光棍,老来若得此缘,只要其中并无强迫威压之嫌,又有何不可?”
裴长生苦笑道:“师兄,听你言下之意,似乎好生羡慕哪。”
川武商笑骂道:“几个老东西,可别在年轻弟子与袁蕴师姐面前乱嚼舌头。兰曲可是师姐的弟子。”
袁蕴站起身来,冷冷道:“若被我得知他当真与我徒儿有染,又掌握真凭实据,他这总掌门可别想当了。”
她威望极大,身份不凡,另四人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都想:“她这话倒也有理,拜师兄若真老来糊涂,由师姐接替他,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袁蕴又替形骸查看一番,确信他并无大碍,才率领众人离去,屋内只剩下形骸一人。
形骸感慨万千,又心力交瘁,一碰枕头,登时又沉沉入睡。梦中满是奇异景象,似乎他在经历那归墟妖一生的见闻。那归墟妖实则也甚是凄凉,它本在阴间活的好好的,却被人强迫降临凡世,遭受无妄之灾,只能害人为生。形骸心中祷告:“恶人造孽害你,我也无法拯救,唯有助你解脱,还望老兄见谅。”
睡到半夜,有人敲门,形骸陡然一惊,问道:“是谁?”
裴若道:“是我!裴若,快些开门。”
形骸经受过上次费兰曲相邀之事,已成了惊弓之鸟,颤声道:“师姐,我累了,有什么事十年后再说吧。”
裴若一呆,旋即笑道:“你又没累得半身不遂,哪要等十年?我有事要你帮忙,你少给我推三阻四。”
形骸无奈,穿戴整齐,除了脸庞,其余不露半点肌肤,这才郑重开门,满脸铁面无情之色。
裴若招手道:“你随我来。”
形骸道:“有言在先,我不去女寝。”
裴若嗔道:“谁要你去女寝了?你去了也得被乱棒打出来。”
形骸稍稍放心,随裴若奔走,离她却始终有丈许远。裴若挑选小路,躲避耳目,甚是谨慎,不久绕到山后悬崖,已出了穹隆六道塔,她才说道:“我觉得川谭健此人甚是奇怪。”
形骸道:“奇怪?怎生奇怪了?他不是死了么?”
裴若道:“就是他死了才古怪。今日我找四法派的熟人问了话,竟无人知道这几天内川谭健人在何处。他并未随四法派到处办事。”
形骸叹道:“他忙着筹备与师姐婚宴,岂能兼顾门派中事?”
裴若道:“我也问了他那些准备婚宴的仆从,他们也没怎么见他,直至成婚前一天,川谭健方才现身,但也有仆役说他受了些伤,时常露出痛苦之色。”
形骸奇道:“受伤?受了怎样的伤?”
裴若道:“是啊,我也觉得好奇。川谭健死在归墟妖手下,他那尸首被咱们总掌门取走,放在尸窖之中,不许旁人查看。我问那看守之人为何如此,那看守之人说总掌门体恤费师姐心意,不愿师兄尸首遭人亵渎。”
形骸笑道:“你总有法子闯过那看守人一关,对么?”
裴若点头道:“算你知道我的为人,那位老兄欠我恩情,偷偷摸摸放我入内,但我却发现川师兄的尸首已被烧成灰烬了。”
形骸咋舌道:“怎地....这般快?总掌门不是说体恤师姐心意么?”
裴若道:“所以啊,我总觉得其中大大的有鬼。他这尸首被看管的很是严密,据说搬来搬去之时,都不许解开衣衫查看,待送入尸窖后,又被人偷偷烧了。他生前所受的伤定然非同小可,而他魂魄又知道重大机密,非彻底销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