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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庆疑惑大同社把买的倭国人运到哪里的时候,海河南边一片芦苇丛中,职业蛇头陈泰正疑惑地看着远处的河面……
那里一艘巨舰正乘潮而上。
“红毛鬼?”
他自言自语着。
这时候登州也已经开埠,毕竟北方也需要口岸,在那些山东籍四民代表的一致要求下,在半年前登州正式开埠成为通商口岸,紧接着多艘荷兰商船到达。不过山东适合他们的物资太少,没有茶没有蔗糖,只有很少的丝绸,倒是瓷器更受荷兰人欢迎,虽然比不上南方几个口岸,但也算山东进入了世界贸易圈。
陈泰倒是在登州见过这种悬挂三色旗的欧式帆船。
不过他也没多想。
虽然北洋水师禁止外来商船进入渤海和建奴贸易,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真正禁绝,后者虽然同样没有荷兰人要的各种货物,可他们却有大量江南豪门显贵们喜欢的东西。
比如人参,鹿茸之类的。
而多尔衮对粮食的渴望也让这类东西极其廉价。
有利可图就有冒险的。
尤其是做这种贸易,必须突破长山列岛的明军封锁线,需要速度快的船和极善于航海的船员,出岛的荷兰人无疑这两条都符合。一年总有那么几艘成功者,载着粮食突破长山列岛这条线进入渤海,然后直冲大沽口在建奴的水师接应下进入海河。他们用在倭国采购的廉价大米,在军粮城交易换取人参鹿茸之类,以轻载全速冲过长山列岛返回长崎,再以正常贸易到江浙换蔗糖之类。如果被明军拦截那就说迷航改去登州好了,反正无非就是少赚些,这一点就是北洋水师的将领们其实也都明白。
但荷兰人也不是不懂事的。
实际上不仅仅是荷兰人,大明自己的商船也有这样干的,要说北洋水师的将领们全都清正廉洁也是不太可能的。
其实连杨庆都知道。
利益面前谁都不能保证,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这种贸易根本无足挂齿,水师将领有外快,南方市场上这些东西价格稳定,多尔衮得到的那点粮食连吊命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聊胜于无,总之根本不会影响他的战略。
这样他也就不管了。
陈泰当然不会知道那么多,但他也没兴趣管这些,他在夏日的芦苇丛中,目送着这艘商船远去,很快远处本来就已经低垂的斜阳也完全没入了地平线。
暮色终于笼罩了大地。
“走!”
他向后一招手低声说道。
他身后的芦苇丛中,十个青壮年男子和二十多个老弱妇孺仿佛鹰飞过后的野兔般,纷纷从自己的藏身处钻了出来,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跟随着他在芦苇丛间悄然向前,伴着四周的蚊子很快到了一处水边。但他们没有敢走出去,所有人隐身芦苇中,用警戒的目光看着水面另一边,在那里一道黑色横亘,一个个突起在这道黑色上均匀排列,每一个突起上都有火光闪烁……
那是一道长城。
一道从山海关向南一直绵延到大清河口的长城。
这是多尔衮版的迁界。
就像原本历史上康麻子的三十里无人区一样,为了阻断老百姓的持续逃亡,多尔衮在海岸十里处修建了这样一道长城,用土墙,墩台,甚至还有内部的水面阻断内陆和沿海。只不过在北边拐出一个弧形,用于长芦盐场的晒盐,但沿海渔业被严禁,除了大沽口和北塘的两个水师营战船,其他片帆不得下海。
毕竟这样的人口流失那也是触目惊心啊!
陈泰继续等待。
很快天就完全黑了,不过在星光中前方水面还是很明显的。
“快,用绳子绑在腰上,一个个串起来,都跟在我后面,千万别走错了路,这水里到处都是淤泥,陷进去可就出不来了,路上谁也别说话,就是水里有蛇,脚底下踩了什么东西也别说话!”
他小心地嘱咐着。
后面那些人一片混乱的忙碌,几个女人还抑制不住恐惧啜涕起来。
不过还是没人逃跑的。
这时候北直隶已经完全实现了奴隶制,那些士绅转化成的奴隶主们对农nu拥有绝对权力,生杀予夺完全一句话,初ye权成为普遍现象。那些捧着四书五经满口仁义道德的士绅们,正在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夜夜做新郎的美好生活。而在他们以下是类似倭国武士阶层的包衣们,这些包衣虽然也是家奴,但却作为职业军人不事生产,完全由农nu供养。
倒是战斗力强悍。
毕竟他们除了打仗不干别的,装备是最好的,没有饿肚子之忧,甚至很多都配有战马。
他们为奴隶主维护统治权。
所以如果他们有人看上某个农nu的女人,非要睡一睡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反正主子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惩罚他们,所以这些包衣们日子过得也很逍遥。
从某种意义上说咱大清已经由奴隶制开始向封建制过渡,奴隶主只承担规定数额的税务,把这份税交给多尔衮就完事,包税区的一切权力自己说了算。如果说多尔衮是类似欧洲的那些君主的话,这些包税的士绅就是骑士阶层,那些包衣就是他们的扈从们。不过常备军依然存在,八旗仍旧维持二十万的编制,蒙古人作为大清的附庸控制宣大和热河牧区,每年出两万骑兵用于防边,雁门关以外是其核心牧区。总之咱大清目前的构成就是名义上小福临,实际上多尔衮的八旗奴隶主集团,蒙古附庸实际上也是一个个小奴隶主集团,汉人士绅同样也是一堆奴隶主集团的组合。
八旗集团提供保护。
汉人士绅集团负责提供粮饷。
蒙古王公集团负责提供战马并协防。
然后老百姓就真水深火热了。
但凡有一线机会,那些普通农nu们都会逃离这个地狱,眼前这道只有不到两丈高的土墙根本无法阻挡他们。很快所有人都准备好,陈泰第一个走进水里,这片人为潴留起来的水域外人根本不知深浅,只有他这样的职业带路人知道如何通过。至于没有水的地方也有,但所有道路都有士绅的包衣巡逻队,一旦被抓住男的送煤矿挖到死,女的送军营当军ji,想要躲过他们只能走水路。
陈泰带着这支小小的队伍,在齐腰深的水中缓慢向前。
好在四周不乏芦苇蒲草之类。
他们就这样在水中走了大半个时辰才重新踏上陆地,但这时候距离那道城墙已经很近了,甚至能看到上面有人举着火把走动。
陈泰的手向后一压。
紧接着他示范般趴下,在并不算高的荒草中爬行,后面所有人跟着趴下,小心翼翼爬行着,就连跟随的几个小孩,都被父母堵住了嘴,跟着在黑暗中依靠绳子拖拽爬行。最前面的陈泰刚爬出没几步,黑暗中一把按住了一条蛇,后者一口咬他手上,他忍着疼抓起扔出去,然后不管伤口继续向前。
好在这只是条水蛇。
半个时辰后他们爬到了一处城墙根,陈泰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摸到了自己做的标记,然后从腰上抽出铲子挖出埋藏的绳梯。
接下来还是等待。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头顶巡逻的估计已经跑去睡觉了,他这才解开腰上绳子,叫过那些青壮,由后者贴着多少有些倾斜的城墙,六下二上搭起两重人梯,把一个体重最轻的托起爬上不足五米的城墙。后者带着绳子走到另一边,由这边拽着缓慢下去,找到了陈泰在另一边预留的固定桩,然后把绳梯拽上去,并且在那边绑好牵引绳。这边开始向上爬,很快所有人都爬了上去,陈泰收回绳梯,在另一边由青壮拽着,那些老弱妇孺挨个爬下去。完成后他和最后三个青壮把绳梯向外一扔,一个个攀着城墙直接往下落,下面的人再次搭起人梯接,就这样他们终于翻过城墙。
紧接着在他带领下向着远处一道潮沟狂奔而逃,直到钻进潮沟附近的芦苇丛中,他们才终于停下长出一口气。
然后一点火光缓缓而来。
“快,都起来!”
陈泰踢着那些筋疲力尽的逃亡者说道。
紧接着他点起一个小火把。
那火光立刻靠过来,满潮的海水中一艘小型排桨船赫然出现,这艘吃水极浅的小船很快靠岸,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趟水登船。
“手咋了?”
船老大看着陈泰的手说道。
“玛的,爬的时候抓了条蛇,幸亏不是土灰!”
陈泰一脸郁闷地说。
“哈哈,高兴点,三十多个人呢,一个人奖二十两呢!”
船老大拍着他肩膀说。
他们的主要收入不是这些逃亡者,后者不交钱他们也乐意接,因为接回一个人就有二十元奖金,而陈泰作为带路人独得三分之一,这是他玩命的回报。就在这时候,那些桨手划动了船桨,这艘船载着三十多名逃亡者迅速调转船头,乘着刚刚开始退潮的海水顺流而下,冲向这道潮沟尽头,投奔远处浩瀚的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