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带着商陆出来趟,自然不肯随便回去,秦芝双也不好勉强他。
晚上,得知顾津津流产后,商麒打了电话来,她不断自责,一个劲说着都是她的错,要是她没把商陆看好,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到头来,商麒倒是哭得止不住声,其实顾津津心里明白得很,这件事跟商麒没有丝毫关系。
晚上,顾津津执意让秦芝双回去,秦芝双不住给靳寓廷打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
“妈,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津津,流产这么大的事,不可以儿戏,你必须住在医院内观察。”
顾津津自然没把握能说得动秦芝双,外头传来阵敲门声,“津津。”
“进来。”
赵倩推开门往里走,见到秦芝双也打了招呼,“伯母,您好。”
“你好。”
“我是津津的同学,也是好朋友。”
秦芝双心里虽难受不已,但还是极力隐忍,没有表现在脸上。“谢谢你来看津津。”
“妈,”顾津津也不忍心让她留在医院陪她。“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我有朋友陪着,没事的,您先回去。”
“但你这样,我不放心。”
“伯母,我一定照顾好津津。”赵倩坐向床沿,看了眼顾津津,“她这会挺难受的,您也挺难受的,还是让我陪着她吧。”
秦芝双想了想,轻点下头,“津津,你想吃什么?”
“我一会让赵倩去买,您别操心。”
“那我明天来接你出院。”
“谢谢妈。”
秦芝双走出病房,将门慢慢带上,她看到顾津津孤单地坐在床上,白色的灯光打在她瘦削的肩膀处。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最害怕的,谁都安慰不了她。她虽然不是她的女儿,但这样的场景看在眼中,难免让人心生疼惜。
赵倩听到关门声传到耳中,过了会,她才急切问道。“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喊她妈?”
顾津津躺回床上,将被子拉高过头顶,“别问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赵倩见状,只好坐在边上陪她。
后半夜,顾津津坐起身想喝水,赵倩在一旁睡着了,她虽然关了灯,但仍是满眼白色。她惧怕医院里的气息,总觉得离死亡很近,但这个时候,她回不了家,也只能待在这。
顾津津坐在床沿处,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一抹寂寥的黑暗色。
她不知道靳寓廷这会在做什么,他应该是气匆匆的回了家,或者,他还在担心商陆吧?
顾津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觉得自己纯粹就是个多余的。
第二天,秦芝双一早就过来了,办完手续后带着顾津津回了家。
走进西楼,佣人上前帮忙拿东西,秦芝双冲她问道,“我出门前吩咐你熬的鸡汤怎么样了?”
“熬好了,还做了几样早点,就等着九太太回来了。”
“津津,吃点东西再上楼休息。”
顾津津不想拂了秦芝双的好意。“好。”
佣人将早点端上桌,还给顾津津盛了碗鸡汤,她心里藏着事,胃口并不好。
秦芝双朝楼上看了眼。“老九去公司了吗?”
“太太,九爷昨晚没回来。”
顾津津手里力道微紧,秦芝双脸色铁青,但没再说什么。
吃了早饭,秦芝双将她送回卧室,眼见顾津津乖乖躺下后,这才出去。
秦芝双给靳寓廷打了电话,这回倒是接通了。
“喂。”
“你在哪?”
“妈,我在公司。”
秦芝双走出西楼,“你昨晚在哪?”
“妈,我只是没住在西楼而已。”
“为什么不回家?”
靳寓廷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眼望去,整座城市已经苏醒,暖阳打在透明的玻璃上,迷了人的双眼。“我外面还有别的住处,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以前我也不经常回西楼住。”
“但你结婚以后,除了出差,哪天不回家?”
秦芝双一语狠敲在靳寓廷的头顶上方,他细细想来,还真是这样的。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所以顾津津才有恃无恐,将流产的事情全推在他身上?
假怀孕的事瞒不过去,肯定要找个法子解决掉,但靳寓廷没想到他竟成了这件事中的关键人物。
顾津津被商陆推了把,撞成那样都不肯将计就计,可她对他怎么就能舍得呢?
昨晚靳永岩找到他,差点就要动手,孩子掉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牵扯到他和商陆之间的不明不白。靳寓廷没有解释,也解释不出什么来。
他目光黯淡地落在一处,他得知顾津津不见了之后,他惊慌失措找她时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在他满心焦急满脑子都是她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在算计着,怎么把孩子的事赶紧掩盖过去,所以她没有第一个给他打电话,而是到医院找妥了关系后,直接告诉秦芝双。
靳寓廷心头被狠狠刺了下,那是种说不出的感觉,除了难过,没有丝毫的轻松。
“老九!”秦芝双没听到他的回话,不由扬高音调出声。
“妈,马上过年了,您管好家里的事就行了。”
“你赶紧回来,津津刚流产,你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
靳寓廷唇角边勾起抹冷笑,装得真像,家里的人全都被骗过去了。
“我自己的事,我有分寸。”
秦芝双叹口气,家里的孩子都大了,真是管不住了。
顾津津在大床上翻个身,闭上眼,呼吸间都是靳寓廷的味道,她好想回家,以往这个时候她肯定在陪着妈妈买年货,打扫卫生,贴对联……
但她要回了家,爸妈肯定会让她叫靳寓廷一道过去,还会问起孩子的事。
她睡不着,只好坐起身,大半天都是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
傍晚时分,顾津津准备下楼,刚要开门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她心里一惊,佣人刚上来喊过她吃晚饭,不可能再上来一趟,那这个人应该是靳寓廷吧?
顾津津将落在门把上的手收回去,门外的脚步声顿住。
她看了看四周,下意识想要装作没听见般躲开,顾津津不知道一会见了靳寓廷,两人之间要说些什么。
叩叩——
敲门声响起,顾津津心间却是微微一沉,靳寓廷进房间从来不会敲门。
她轻吸口气,将门打开,看到孔诚站在外面。
“九太太。”
顾津津潭底有隐不住的失落,“有事吗?”
“我给九爷收拾些行李。”
马上就要过年了,靳寓廷应该不是要出差,顾津津侧开身,眼看着孔诚走进衣帽间。
没过一会,孔诚走了出来,顾津津看了眼他脚边的行李箱。
看这样子,靳寓廷是不打算回家了。
顾津津头一次觉得这个房间太大,大到她一个人住在里面,她觉得阴森恐怖。
“九太太,您自己保重身体。”
“孔诚,你又何必这样说呢,我们的事你都是清清楚楚的。”
孔诚看了她一眼后,离开了。
顾津津听到关门声传到耳中,她眼圈微热,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个声音,她总觉得她好像是被孤零零抛下的人。
晚上,顾津津开了电视,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刚搬进靳家的时候,顾津津巴不得靳寓廷每个晚上都不要回来。她甚至希望他外面有女人,一个哪够,两个、三个、四五个是最好的。但是这会,她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也许,他也把她当作了逢场作戏的女人,只不过她是家里的,那些人是外面的而已。
树山别墅。
靳寓廷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他用手掌抹去镜面上的水汽,里头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浴袍,黑发垂在额际,正往下滴水,深刻着精致五官的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虽然不深,但它在这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留着,始终显得很突兀。
靳寓廷手指拂过伤口,看着它一直延伸至眼角处,他有些恍惚,以为他对顾津津的那些担心和焦急都是错觉。但他这会按着伤口,他明显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他真的为她着急得半死过。
男人收回手,看了眼镜中的身影,一掌拍在了镜面上。
两天后,靳韩声带着商陆回了东楼,靳家在准备迎新年的事,可家里显然没了过年的气氛。
靳寓廷连一次都没回过家,顾津津走进衣帽间,她换好衣服准备出去,就看到了她送给靳寓廷的东西被随意摆放在衣柜内。
她走过去看了眼,皮夹果然还在,顾津津忍不住拿出来看了眼,然后又将它丢了回去。
她知道靳寓廷不会拿它当宝贝,它不配,她也不配。
除夕当天,顾津津下楼的时候看到佣人正在收拾屋子。
“九太太,钱管家方才来过,让您今晚去主楼用餐。我们今天下午也要回去了,不过明早我会过来的。”
顾津津轻点下头,“好,辛苦你了。”
她前两日听秦芝双提起过,靳寓廷的大姐和姐夫今年也要过来,一家人都齐全了,顾津津不确定靳寓廷是否会回来,她还真有点怕到时候就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别人好歹都是成双成对的。
顾津津盼着时间过得慢点,她一点都不想去主楼。
另一个想法其实一直在顾津津脑中盘桓不去,靳寓廷搬出去,摆明是不想再继续见到她。那她和他的这段假夫妻关系,其实也该到头了吧?
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她如今变得小心翼翼了,万一她径自搬回家中将事情都摊牌了,靳家动怒,她们家还不够给他们捏的。
傍晚时分,陆菀惠打了电话过来。
顾津津轻吸口气,小心翼翼接通。“喂,妈。”
“津津,吃晚饭了吗?”
“没呢,”顾津津已经换好了衣服,她坐在床沿处,手指一下下捏着身下的蚕丝被。“家里人还没到齐。”
“对哦,靳家人多,大年夜这顿饭肯定是隆重的。”
顾津津有些快要控制不住情绪,“妈,你们吃了吗?”
“正准备吃呢,家里就我跟你爸两人,随便吃点。”
顾津津小脸轻抬,眼眶内漾出湿意,“都有什么菜啊?”
“买了点卤菜,你爸炸了香菇肉丸子,还有你喜欢吃的香肠、虾……”
一股温热涌出眼眶,顾津津生怕被陆菀惠听出来,忙伸手擦拭掉泪水,“我也想吃。”
“傻了吧你,靳家什么好吃的没有,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顾津津忍着不哭,但说话声很明显变了,陆菀惠知道她第一次没在家过年,肯定是想家了。“津津,这年才开始过呢,明天大年初一,你和寓廷一道回家来。”
就他们现在这样,靳寓廷怎么可能跟她回去?
可大过年的,哪有女婿不回家的道理?
顾津津只能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一两天再说。“妈,可能要晚几天,靳家这边长辈多……”
“没关系,”陆菀惠知道靳家肯定有靳家的规矩。“等你们什么时候空下来了,再回来。”
“好。”顾津津忍住哭腔答应下来,“妈,我去吃晚饭了。”
“去吧,别饿着了。”
挂了电话,顾津津去浴室洗把脸,走出西楼的时候,半空中有烟火盛开,她忍不住驻足,眼底被绚烂的色彩给染出别样的绚丽。
顾津津来到主楼,钱管家也在,见到她赶紧上前招呼。“太太念着您好一会了。”
秦芝双在客厅内忙碌着,看见顾津津上前,她走过去轻拉过她的小手。“人还没到齐,你先坐着。”
靳韩声和商陆已经到了,这会正坐在沙发上,顾津津脚步轻顿,秦芝双感觉得到她的尴尬。
“津津,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秦芝双赶紧让她坐下,“别站着。”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商陆怀里抱着个抱枕,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顾津津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
靳韩声将商陆的一只手拉过去,她手掌轻握,“我饿。”
“马上就开席了。”
这个时候,却还是不见靳寓廷的身影。
门口有说话声传来,顾津津抬头,看到靳睿言走了进来,她将手里的大衣交到钱管家手里,她换了拖鞋,身后跟着的男人就是段家的长子,段璟尧。
男人神色淡漠,却还是跟家里人打过招呼。“爸,妈。”
“可算是来了,等你们半天了。”
靳睿言一袭纯黑色的修身西装,她单手插在兜内,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沉闷,她两条腿又直又细,腰身更是细的好像一只手就能握住。顾津津从未见过一个女人能把西服穿这么好看的,她站起身来。“姐。”
“小九呢?”靳睿言目光扫了圈,没看到靳寓廷的身影。
顾津津抿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芝双面色有些不好看,“都几天没回来住了。”
“管不了他了,是不是?”靳睿言神色如常,就连语调都未上扬,可顾津津听在耳中,就是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段璟尧同她擦肩而过,径自走到顾津津边上,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她半边身子,段家在绿城同样有通天的本事,跟靳家联姻后,更是如虎添翼。
只是段璟尧为人冷漠,或许是这样的人,从小就被尔虞我诈给浸润着,顾津津从未见他笑过,跟他打招呼后,他的回应也总是不冷不淡的。
他在沙发上坐定下来,侧脸轮廓冷硬而俊朗,靳睿言睇了眼,转身走到一处。
开席时,秦芝双招呼他们入座,顾津津两手在膝盖上摩挲着,她抬头看到靳韩声拉着商陆的手,段璟尧也和靳睿言走到了一处。
她按着安排好的位置坐定下来,旁边的椅子是空的。
靳睿言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旁边。“津津,我听说了你的事,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姐。”
靳寓廷进来的时候,正准备开桌,靳永岩见到他,话语间明显有不悦,“我看你干脆别回来了。”
“好了,”秦芝双忙打住他的话,“先吃饭。”
顾津津目光盯着桌上的餐碟,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靳寓廷坐定下来,靳睿言看了眼,没在桌上说什么。
顾津津只顾吃着手边的菜,她如坐针毡,第一次觉得饭菜这样难以下咽。
“老九,你的脸怎么了?”靳韩声冷不丁问了句。
这几天他们两个也没碰过面,靳韩声目光又落到他脖子里。“不会是被哪个女人抓出来的吧?”
靳睿言轻啜口红酒,不动声色间睇向靳寓廷,他唇角轻勾勒下,“是。”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回了一个是字,顾津津是知道原委的,可这会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过来,她顿觉喉咙口像是被刺卡住了似的。
靳永岩眼看就要动怒,靳睿言放下酒杯,“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吃饭。”
桌上安静下来,放在手边的都是冷盘,后上的几道主菜摆在了中间,顾津津反正胃口也不好,干脆就一直吃着那些冷菜。
“老九,津津身体还虚,你给她弄碗汤。”秦芝双吩咐了一声。
顾津津想说不用了,但话到嘴边,还是吞咽了下去。
靳寓廷没动,气氛有些僵,另外几人自顾动筷。过了会,男人这才起身,舀了一小碗汤放到顾津津的手边。
尽管他们离得最近,却没有一点交流,别说是语言和肢体了,就连一眼都没看过对方。吃过年夜饭,靳睿言不能久留,她和段璟尧还要回段家,那边还有人在等他们。
段璟尧被靳永岩叫进书房说会话,靳寓廷见靳睿言站在窗边,正出神地盯着外头。“姐,你男人呢?”
“没大没小,叫姐夫。”
靳寓廷挺拔的身子倚靠向落地窗。“姐夫?你们这样自相残杀,我不认为靳家姑爷的这个位子,他就能坐得稳。”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靳睿言扫过他的俊脸,伸手摸了摸靳寓廷脸上的伤口。“小九啊小九,这张漂亮的小脸蛋你可得珍惜了,从小到大,你就仗着自己的好模样横行霸道,真要毁了,我看你怎么办。”
靳寓廷将她的手推开,“我有名字。”
“叫你小九还不乐意了?”
在绿城,除了靳睿言谁还敢这样称呼他?“姐,明天的会议很重要,你要打起精神。”
“这还用你提醒吗?”靳睿言黑亮的眸子内闪着精光,靳寓廷凑近她身侧说道。“段璟尧会不会阻止你出席?”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靳睿言转过身,看到顾津津坐在沙发内,她这会不好先走,可是靳家的氛围她又融入不进去。
“听妈说,你这几天都住在外面?”
“嗯。”靳寓廷回了声,视线也不由落到顾津津身上。
“既然娶回了家,装也要给我装出恩爱夫妻的样子。”靳睿言看眼外面的夜色,庭院深深,景观灯照射下的树影显出几许同平日里不一样的阴森。“今晚是除夕,别以为外头的那些人就会放松了,越是这样,越要谨慎,我可不想听到除夕夜有谁还在外面过夜的新闻。”
她没有将话讲透,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今晚,靳寓廷必须留在家里过夜。
靳永岩和段璟尧正从楼上下来,靳睿言看眼时间,“我回去了。”
她快步上前,拿了外套和包走到段璟尧跟前。“爸,我们先走了。”
“好,路上当心点。”
顾津津眼看商陆和靳韩声也要走,她跟着站起身来。
秦芝双让他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又特地拉着靳寓廷嘱咐了几声。
靳寓廷抬起腿往外走,顾津津见状,停了脚步,她想着还是等他走后,她再走吧。
男人到了门口,见她没有跟上,他转身朝她看了眼。
秦芝双盯看着这边,靳寓廷不冷不热地扬声,“你打算住在这吗?”
顾津津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靳寓廷将手落在门把上。“妈说得对,孩子没了还能再要,只是你不回西楼,又怎么要孩子?”
他这话,明着是要让秦芝双安心,可顾津津听得出来,他满嘴都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