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把一十二章 官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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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嫣忙了一天回来,到处都找不到孙悦,问了一圈,焦急地找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在逐州老城墙的墙根底下找到了他,当时正在自酌自饮,还将一众卫士撵的远远的。

孙悦此时已经喝的有点多了,瞅着自己媳妇如花似玉的样子就是嘿嘿一阵傻乐,慕容嫣拉着他想把他拽到屋里去,这货却耍起了孩子性,不走了,非得喝。

慕容嫣无奈,也只得坐下来陪着他喝,看得出来这是心情不好,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大约喝了七八碗之后,孙悦问:“我现在是不是很没人性?”

“为什么这么说?”

“符彦卿对我很好,比我那个名义上的师父赵普对我还好,老实说这世上值得我真心实意叫一声大人的一共没几个了,他算一个。”

“你现在这样是为了符昭寿?”

“嗯,他才刚死,我就杀了他的儿子。”

慕容嫣无话可说,也只能继续陪着他喝。

“我曾经自以为自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是个有人味的人,甚至于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理想的人,真的,否则我和我爹一早就抱了赵光义的大腿了,你信不信我俩能混的比现在好?还特么不用这么操心。”

慕容嫣听的半懂不懂,但她能读懂孙悦的情绪,伸出手与他紧紧握在一起。

“是不是有人说你忘恩负义?”

“还特么需要有人来说?我自己是没有良心的么?”

“可是你难道不是杀的理直气壮么?”

“那是自然,他擅闯白虎账,又与我动手,你看,我都被他打伤了,天底下还上哪找这么胆大包天又不长脑子的人去?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能私底下说么?我倒是想跟他念念旧情,可若不杀他,我的威严何在?这是他自己把自己走到绝路去了,怨不得我心狠。”

慕容嫣道:“既然你觉得问心无愧,为何还要借酒浇愁呢?难道是畏惧人言?我是不信的,就连我都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了,你是见过大风浪的,我不信旁人的舌头根子下能压你。”

孙悦无语,好半天才道:“你说的对,我不是怕别人说什么,我只是怕我自己迷失本心,我更怕我已经迷失了本心,却找不到回来的路。其实这些都是借口,我若真想留他性命,总有的是办法,然而我为了掌握天雄军,为了我自己的威严,我还是杀了,其实何必自欺欺人呢?难道我从本心而论真的就没有敲打符氏的意思么?真的就没有立威的意思么?难道不正是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宣布天雄军改姓么?我比谁都清楚,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特么就是在忘恩负义。”

慕容嫣道:“至少你还痛苦。”

孙悦指了指自己胸口道:“已经不怎么痛了,已经有点麻木了,我若真的痛苦,不会让你找着,我现在就算真的有痛,痛的也是我麻木本身,痛苦的是我不痛苦。

你知道么,前几个月,我亲手杀了李继隆,我们在檀州的时候是两个人一条命的好兄弟,而我,并没有多痛苦。我还有真心么?我也不知道,好像这世上不管是谁,只要挡了我的路,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他,同样,如果对我有利,我也可以破格提拔他,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但不知不觉就这样了,我现在和赵光义到底还有没有本质区别?一个阴险的政客,一个手段毒辣的官僚?我变成了我一直以来最讨厌的人。”

慕容嫣闻言心里也颇受震动,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会闲着蛋疼开始自我剖析了,这种差不多已经进入哲学范围的牛角尖,不是她能解决的了的,只好道:“在我眼里,你依然没变。你还是那个你,我依然还是爱你。”

“谢谢。”

孙悦继续喝酒。一瓶又一瓶,其实并不指望谁安慰他,也没什么可安慰的,他只是缅怀了一下过去而已,脚上的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又没人逼他,发完了牢骚明天太阳依然会照常升起,他也依然会该干啥就干啥,比如,他会一不做二不休的找个借口把符昭愿也给撸下来。

他太清楚了,自己就是一个真正的政客,甚至都还达不到政治家的高度,所谓不忘初心,根本就是忽悠。

那一日在赵光义的车马之前,如果拦驾的不是李继隆而是韩崇训,或许他依然会杀,如果今天的符昭寿不是众叛亲离,顺水推舟,他也许还是会找其他的理由去杀。

他坐在这饮酒,未必就不是为了作个秀给全军的将士看看。

端起酒碗,却并不跟慕容嫣去碰,而是抬起头,对着月亮,一饮而尽,然后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再见。”

…………

醉过一场之后的孙悦,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该干嘛干嘛,整日里坐在白虎账中处理因符昭寿而牵连的符家和天雄军的大小事务,一点都没有容情,一双斯斯文文的眼睛,现在是瞅谁谁发毛。

三天后,符昭愿赶来给符昭寿处理后事,杨延昭问他是否要出城迎接一下,孙悦想了想道:“不必了,你去把他给我接来。”

杨延昭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瞅了一眼账内众将,发现一个个的都低着头,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半句废话,杨延昭若有所悟,抱拳而去。

却说符昭愿,本来是憋了一肚子气过来的,一双环眼不怒自威,背着手,也不理人,谁瞅了都忍不住要自己先矮上三分。他是来管孙悦要个说法的。

符昭寿是个什么德行,这谁都知道,或许他的确有取死之道,但爹爹将天雄军给你是为了什么,心里难道就没点数么?你就是这么照料自家人的么?

结果当他看见杨延昭一个人出来接他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兜头一盆冷水,自上而下的就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手渐渐的僵了,舌头渐渐的硬了,张开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杨延昭倒是很客气地道:“符刺史,我家节帅在城中已备了酒菜,恭候您多时了。”

符昭愿感觉脑子一懵,最终却只剩下了一声叹息,“我突然感觉身体不适,酒宴就不必了,代我谢过你的……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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