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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的全武行之后,孙春明与曹彬的矛盾终于开始公开化了,除非是不得不见面的场合比如朝会,否则两人是绝对王不见王的。
而符氏和曹氏这两个女人,虽然依然勉强维持了姐妹关系,但见面却是少的不能再少,大有表面关系的意思,只是符氏因闲来无事而在洛阳三环开了一个金石古玩店,因为她眼光高,存货多而好,价钱又极为公道,一下子就成了洛阳城里最棒的古玩店,符氏好像也不关心生意好坏,只是偶尔会去古玩店里查账,看上去倒像是官宦夫人解闷玩的东西,而曹氏又向来是喜欢这些东西的,所以十天半月的,总会去一次,买点小玩意什么的。
这年头毕竟没有什么中统军统七十六号,这样的接头方式,便是有心人也很难察觉得到了,就算是察觉到了,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其实说真的,他们俩这么搞,是有那么一点过的,毕竟这年头讲究的是君子和而不同,政见不合与私人关系分割的清楚一些,反而容易传出美名,再说赵德昭就算是有那针尖一样的心眼,也未必有那生杀予夺的实力,但孙春明和曹彬毕竟都是那种相对谨慎保守的政治家,坚持小心无大过,因此这么一来两人反而愈发的惺惺相惜,也愈发的觉得对方可以信赖了。
大约如此又过了半个月,两个人互相试探的差不多了,都觉得可以进一步深入合作了,于是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曹氏卖了一张唐代的,仿顾恺之的一副赝品画。
这玩意说不上真迹,但却也是唐朝古画,说不上赝品,多少还是稍微值一点钱的。符氏取来小刀将画从中间一分为二,果然从中发现了一张书信,因为晋代画做纸张都黄,而且厚,所以这信夹在中间倒是也不怕被人发现。
符氏自然也知道事关重大,匆匆一看书信不是曹氏的笔迹,暗想这可能是曹彬的亲笔信,便连忙将信件转给了孙春明。
孙春明从来都没怀疑过符氏的可靠,自然是当着她的面就给拆了,而且也示意她一起看,等匆匆看完之后,孙春明不无松懈地松了口气叹道:“曹彬这么稳的人,终于是坐不住,先服输了啊。”
符氏则是一头雾水,因为在她看来,这封信只是简简单单的说明一下,他的军改要进入实质性动作了,并附上了全部的详细计划,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特意这么说的事儿。
况且他们不是名为政敌,实为知己么?这服输二字从何谈起?
符氏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孙春明倒也不藏着掖着玩神秘,解释道:“我跟曹彬的关系,你说的其实不对,我们不是什么表面上的政敌,而是实实在在的政敌,政事堂和枢密院的矛盾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换了两个宰相,也并不会就有什么不同,应该说我们既是政敌,又是知己。”
“当然了,我们之间的竞争,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政事堂和枢密院那点明面上的矛盾,那都是可以拿到明面上说的公事,这些事做好也罢做不好也罢,归根到底其实还是权利斗争的最终表现行事,当年赵普当这个官的时候,怎么没见枢密院与政事堂闹出什么矛盾来?”
“那您指的服输是?”
“是我和他心照不宣比的耐心小游戏。夫人,所谓高处不胜寒,做官做到我和曹彬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到了顶了,尤其是当今官家威望不足,年少识浅,再加上这亘古未有的这场七十年大乱,我二人实则上已经不得不成了权臣,看似是真风光,然而上面有官家看似谦和,实则虎视眈眈,下面有百官状若恭敬,实则野心勃勃,如履薄冰啊!”
符氏点头,表示理解,但她还是没搞明白这和今天的这封信有什么关系。
“如履薄冰的这份压力,最主要的就是来自于这新官家的忌惮,新官家不是昏君,如今燕王越来越表现的毫无野心,曹彬的威慑之用越来越低,而我,也就从拉拢,变成了忌惮,换句话说,我们二人就是他独掌乾坤所必须搬倒的两座大山,我跟曹彬比耐性,说白了也就是比谁先一步受不了这种如履薄冰的日子,或者说是在比各自的底气和胆气。”
“按说,官家对于我的忌惮,是远大于曹彬的,因为我毕竟有一个天底下最优秀的儿子,但也正因如此,他就算想动我,一时间也没有这个胆子,而且我不掌兵,对他来说也称不上是燃眉之急。”
“曹彬就不同了,说到底他并不是纯粹的武夫,不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跟以前的悦儿一样,都没有真正的嫡系军队,资历比之崔彦进还要稍差上几分,功劳虽大,但到底还是有一些虚,对京中兵马的掌控,更是远称不上牢固,他干军委那两年的那点恩情,与悦儿相比其实也不算什么,所以,曹彬他的根基其实并不稳。”
“本来为了牵制我,他是比我要安全许多的,可这些日子我处处表现的隐忍、克制,以至于到如今,上到官家下到百官百姓,都觉得他正在与我分庭抗礼,并且稍占上风,那你说,现在官家更忌惮的是谁?此时的曹彬,脚底下实则已是万丈深渊,看似风光,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但曹彬本人却是不糊涂的,他知道他的虚,知道他大大小小的命门都是在我手里捏着的,只是政治家么,又好歹是使相,一时半刻的居然还想跟我耗一耗胆气,我有我儿子帮我撑着腰呢我会怕他?”
“这不,现在曹彬坐不住了,想通过军改,切切实实地将军权给抓在手里,夯实根基,但是他知道,洛阳禁军之中悦儿的威信极大,洛阳工厂之事无我不行,所以他现在把计划交给我,那是伸出脖子认我下刀的意思,这是等着我改呢,等我们俩将事给定下,剩下明面上的事则反倒全是演戏了,或许还会再上演一场全武行呢。”
符氏闻言叹道:“曹彬啊,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从不因私心而废公事,如今居然……也变成这样了么?”
孙春明想了想,似乎也颇有些感触地道:“谁来的时候不是赤条条的,谁当官之初又不是忠肝义胆呢?都是被逼的,我们都想好好为国效力,可是条件不允许啊,谁让,太祖早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