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痴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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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内其实非常安静。

窗外的树纹丝不动,房间里也静谧得不可思议。

虫子小姐面色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息。

杨玉英却是忍不住一笑:“你好像忍住了,并没有吃他们?”

虫子小姐叹了口气:“后悔啊,之后后悔了很多次,现在还在后悔中,我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咯吱咯吱。

虫子小姐的牙齿咬出了声响。

“只要有机会,只要有机会……”

她深吸了口气,“我一定要把那个戴文的脑袋咬下来,挖出他的脑子,放在锅里慢慢煮。哼哼,虽然我已经长大了,进食的能力大幅度提高,现在就算吃人也只吃能量,可以有效避免浪费,可是我不介意在他身上浪费一点。”

“我吃他,一点好好吃,他的脑子可以和鱼肉一起炖。”

“骨头可以炸一下,炸排骨一定很好吃。”

“我看他身体锻炼的还不错,当然远比不上杰森,可是肉的素质不会差,一半熏干当零嘴,一半红烧,里面加一些魔芋,配合紫虫草一类的补药,滋味肯定不坏。”

虫子小姐一边想,一边口水横流。

若是外人听见她的话,说不定得给吓出点毛病,杨玉英的心情到稍稍放松了一些。

一只母虫学会关心人类的情绪,为了人类克制自己,忍耐自己,不放纵自己的行为,它就真的对某些人类有了感情。

吃掉戴文很难?

对于一只掌控千军万马的母虫来说,简直比打个喷嚏还要容易。

可戴文还是活生生地活到了现在,好像活得还很不错。可见虫子小姐相当之克制。

“杰森和戴文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怎么知道!”

虫子小姐不悦地抱着肩膀,把头抵在手臂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妈妈,让杰森出去游历玩耍学习,后来又答应妈妈,让她老人家也出去工作,然后,他们就都走了……只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

一瞬间,虫子小姐的神色阴沉下来。

“他们彻底离开我的那一天,我就站在笼子门前对他们微笑,我说,妈妈,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也学会了怎么和这个世界共存。”

“转眼就是这么多年过去,妈妈和杰森都有了新的生活,貌似我也是如此,但是,我坐在这里给你讲这些故事时,那种我的亲人离我渐行渐远的感觉,就越发清晰起来。”

杨玉英沉默半晌,笑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暴露,总归最糟糕的局面并没有出现,是不是?”

一杯热茶饮尽。

杨玉英不了解虫子,可是她了解人类。

大部分人类,正义感强的,知道虫子小姐的底细,最可能做的是竭尽全力去杀死它,彻彻底底。

如果正义感不强,野心较大的,可能会想着要控制它。

虫子小姐的妈妈和杰森,在这方面拥有巨大的有利条件,显然,他们对虫子小姐来说是特别的存在,也唯有在他们面前,这只虫子不设防。

多年来,虫子小姐显然没遇到来自这两个人的危险,至少说明目前为止,他们两个都没想过要杀死虫子小姐,好降低这个世界遭遇危险的可能。

杨玉英此时开始思考——能不能利用它的妈妈和杰森杀死母虫?

母虫死了,就再也不会有其它虫族诞生,那这些东西杀起来便要容易得多。

可是利用它妈妈和杰森的话,风险评估要做好。

杨玉英心中浮现出诸多颇为冷酷的想法。

当然,这个选择还是要放在后面,如今她想的是,他们能不能从如此特别的虫子小姐身上,找到人类永远从虫族的威胁中解脱的办法。

即便不是永远,能不能找到另外一种方法减少人类的损失。

人类和虫族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太久,损失也太大太大了,但凡虫族出现,几个星球,几个星系的毁灭,都是寻常事。

多少人类最勇敢的战士死在与虫族对抗的前线,打到现在,联邦和帝国的公民甚至开始变得麻木,连仇恨都少了。

大家把虫族视作天灾。

原始的人类在地震,洪水,飓风中失去生命,命运凄惨,可是他们会去恨地震?还是会去恨洪水?

元帅此在了虫潮中,杨玉英竟然也没有去恨虫子,可见漫长的战争摧毁的不只是物质上的东西,连人的精神世界都已因此改变。

“你在想什么?”

虫子小姐从漫长的回忆中回神,就见杨玉英一脸的严肃,不禁有些新奇。

它同杨玉英交流也有一段时间了,杨玉英和它见过的大部分人类都不一样,对它就是单纯的,并不去掩饰的戒备,既无畏惧,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很多人类见到它,害怕之余,都免不了想要利用。

好像那些人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聪明到把它当成一桩奇遇,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眼前这位小姐,情绪到很单纯。

虫子小姐没有告诉杨玉英,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它不光进化出了拟态的能力,吞噬生命能量的能力,还进化出各种各样的能力,其中一种近乎本能的能力便是对别人情绪的感知能力。

人类在它面前基本上是透明的。

虽然不是读心那么绝对,但一个人出现在它面前,怀着的善意有多少,恶意有多少,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想法,它大多都能看得出。

这能力在这十几年中,每一天都在进步,以前还只是微妙的感觉而已,如今,它甚至能直观地看出人类心中潜藏的黑暗。

此事她始终保密,就连它妈妈也不清楚。

她觉得妈妈知道了,或许不会很高兴,因为那位温柔的女士,确实是在爱着它的同时,总是满怀对这世界的忧虑。

一只总能看到人类劣根性的,以人类为主食的虫子,听起来仿佛更危险了。

杨玉英抬头看着虫子小姐的脸:“……你这张脸很漂亮。”

“和我妈妈有七八分相似。”

虫子笑起来,“人类的母女之间,也总会比较像吧。”

“唔,事实上我像我爹。”

杨玉英看了看天色,把桌边的茶杯推开:“时间差不多了,我想,我该告辞了。”

虫子小姐点点头,起身送她出门,笑道:“你的故事非常精彩,真希望我能长长久久地听下去。好了,为了我能好好听故事,放心吧,我不会随便乱吃人的。”

杨玉英轻笑:“如果你肯永远不吃人,或许……”

“那还不饿死了。”

虫子小姐轻飘飘飞回房间深处,哐当一声,大门紧闭。

杨玉英计算了下她的速度,感受了下扑面而来的风里夹杂的那尖锐的能量,不觉指尖轻轻颤抖。

她知道自己以前和刻苦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也和能干没多少关系,但丢掉元帅以后,她自认为不曾虚度时光,也自以为还算有天分。

自修行开始,在大顺她功力提高的速度比夏志明那等天之骄子,只快不慢。

林官他们私底下偷偷说她是怪物,她偶尔也因此自得。

“真该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的怪物。”

人类和虫族比,单纯比武力值确实不行。

真打起来,杨玉英竭尽全力或许能抵挡这位虫族小姐七八分钟,这已是顶头了,就算元帅那样的高手在此,也不可能再多多少。

其它虫族与母虫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别,没有可比性,可它们一出生就和人类修行个十几年差不多强大。

虫族的高手可以量产。

“哎。”

杨玉英踱步回到庄园,进门就见休可坐在门口自己和自己下‘行军棋’,旁边还站着几个人围观,奥利弗也在。

她走过去一看就笑了:“你这作弊法传出去,X的脸面还要不要?”

联邦流行的行军棋同普通行军棋不同,属于军方相当重视的军演竞技项目之一。

行军棋双方对战,棋盘由星网进行模拟,可以代入任何地理环境,战争要素,棋手各自为指挥官,棋子则代表军队。

历届行军棋大赛冠军都是出众的战术高手。

下行军棋也是一件颇为严肃的事。

这会儿休可貌似是同自己下棋,其实是在推演己方与虫族交战的情况,只是他推演的时候,明显把他们自己的力量调高了十倍不止。

在棋盘上,目前基地竟然已经建造出一万套暗物质反应类武器,各种类型都有。

可真实环境中,他们家那基地其实一套也无,到是飞船上能改出一套来,但那要牺牲飞船的机动能力。

这还不是作弊?

休可瞥了杨玉英一眼,没精打采地收了棋盘,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这种自我安慰:“回来了?”

戴文到是看休可下棋看得颇为认真,此时还意犹未尽:“先生下的这棋有些像‘斗圣棋’,但规则貌似更完善合理,看得出来,先生绝对是此道高手。”

杨玉英含笑点头:“他什么棋下得都还不错。大公,戴文先生,你们今日怎有空过来?”

最近月光岛不太平,这几位都忙得很,不光舞会不办,连预定好的几场拍卖会都被取消,各路的商人都很担忧,一时间是怨声载道。

爱德华大公揉了下眉心,显然也有些疲惫,轻声道:“我们是来向玉英君道别的。”

杨玉英一怔。

“父王的五十寿诞今年要大办,早上刚得到帝都的消息,父王令我,还有几位王兄立即赶回帝都,算算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月光岛上遗留的诸般麻烦,只能拜托威廉你盯一盯,如果保安官查出底细,别忘了写一封高知我。”

寒暄半晌,爱德华便告辞而去,虽然有仆人们收拾行囊,可终究有些东西需要他自己去收拾。

这日,杨玉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也睡不着,爱德华离开不离开,她到不在意,但是戴文和杰森也要走,这便让她有些不安。

熄灯前,休可在窗户外面转来转去转了半天,他虽什么都没说,可杨玉英知道,两个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他们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控制住杰森。

很显然,这个人非常有关注的必要。

“你睡不着?”

杨玉英盯着帷幔出神,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心里一揪,面上却不动声色,“虫子小姐深夜探人卧房的举动,有点不礼貌。”

“我又不是人,何必去管人的礼仪?”

虫子小姐不知何时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在月光下微笑。

杨玉英点头:“到也是。”

说着便披衣服起身坐好,笑问:“那虫子小姐深夜到访,有什么事吗?”

虫子小姐抬头盯着她看:“我记得你问过我,爱不爱我的妈妈和杰森。”

杨玉英点头。

“我现在想问问你,你爱过什么人没有?”

杨玉英沉默片刻,微笑道:“有一个人。”她声音一顿,“他没了,从此我眼泪干涸,再也不哭。”

但那个人在时,她总是哭,但凡有一星半点委屈,就会哭闹。

迪亚说,那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哭,那个人就没办法,就只能乖乖就范,事事顺着她,照应她。

可那个人没了,她哭也无用,渐渐的,自然就不会哭了。

杨玉英后来真正地落下泪,是读到他信的时候,有了希望的那一刻。

虫子姑娘点点头:“那个人,你爱他吗?”

杨玉英沉吟半晌:“嗯,当然。”

“如果有人伤害他,你会拼命?”

杨玉英道:“……会。”

一句话吐出,杨玉英幽幽叹息,“他在时,每次给我上课,我都觉得烦,不喜欢听,可他不在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他曾经和他的战士们说,生死无小事,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宝贵,不可轻易抛却,人可以主动求死,或为国尽忠,或为世间公义,或为知己良朋,但总归要死的有意义,我记着呢,但他死了以后,我快快活活地笑了三年,就决定要给他殉葬,殉葬这种死法,应该是他最鄙夷的那一种了。”

“但是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不是他的战士,只是一个把诸多感情都寄托他在身上的一个痴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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