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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脚刚迈进庆安堂,就见臻玟在抄手游廊里来回踱步,瞧着倒是有什么心事压着,很不自在。
臻玟边上的两个丫鬟瞧见了臻琳和臻璇,远远行了礼,又与臻玟说了下,臻玟赶忙回过了头,待看见了来人,并不掩饰面上的焦虑,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臻玟这些日子常来,在这里见到她,臻璇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臻玟很少这么慌张,见她走近了,臻璇忙问:“八妹妹,这是怎么了?”
臻玟似是没有看见臻璇抬起来的手,并没有握住,而是侧身指着后头四房暂住的院子,依依了两声。
一看又是四房那儿,臻璇忍不住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想要平复臻玟的情绪:“是查姨娘又闹上了?”
臻玟的头摇成了拨浪鼓,拿手指比划了一个三。
“三嫂又寻肖姨娘的错了?”臻琳看了一眼臻璇,眼底全是无力,见臻璇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她与臻玟道,“三嫂与肖姨娘,每日都要闹上一闹,不碍事的。”
臻玟闻言,眼睛一红,晓得自己没表达清楚,只是她不会说话,只能靠比划,急得直跺脚。
臻玟身边的两个丫鬟见此,张了张口,可没等臻玟指她们,她们并不敢随意插嘴。
晓得自己天生残缺,臻玟却不是个肯认输的,虽说两个大丫鬟贴身不离,可她从不喜欢她们随意插话,便是她说不明白,也要自己慢慢表达。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些,拉了一个过来,让她把事情说一说。
那丫鬟早就想说了,见此赶忙清了清嗓子,把事情细细说来。
臻玟是吃了午饭就过来了庆安堂的,臻徊不在屋里,任氏喜欢与她说话,就让肖姨娘上了茶水零嘴。拉起了家常。
肖姨娘也没在外间坐着,看今日有些阳光,独自端了把小凳子到门口绣花去了。
任氏说得口沫横飞,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壶水,便大声叫肖姨娘进来换热茶,喊了几声外头没个回应,任氏就有些火了。
怒气冲冲地跑到门外一看,哪里有肖姨娘的人,只剩下一把小凳子在那儿。
任氏啐了一口,骂了几句。又问了臻玟的丫鬟。才晓得肖姨娘往外头去了。只是不晓得去了哪里。
任氏没有法子,刚要回屋里就见臻徊回来了,便理了理衣服迎了上去。
刚一靠近,只闻得臻徊身上那浓郁的熏香——她自己用的味道清幽。偏肖姨娘喜好这个浓得让她作呕的味道——任氏的眉头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爷回来了?可要喝些热茶?”任氏皮笑肉不笑,没等臻徊说什么,她又道,“哦,屋里那茶我喝完了,正要叫肖姨娘再倒一些,却不见她人了。爷瞧见她了吗?”
臻徊的心思压根不在任氏身上,也就没注意她那个快要爆发出来的忿忿口气,随口应了一句:“她在湖边与我说了会儿话。我看她有些累,想着你这里也没多少事要她做,让她在那儿歇会。”
任氏只觉得头顶都冒烟了,咬着一口银牙,一字一字道:“爷真会疼人。那湖边是什么地方,大冬天的歇在那儿,肖姨娘那娇滴滴的身子,受了风寒可就罪过了。我看啊,爷还是使个人把她叫回来吧,我灌好汤婆子热好床,让她往我床上躺去,没得回头病了,还要我伺候她。”
臻徊这时才回过些味道来,对上任氏那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他眉头一皱:“我哪里叫你伺候她了?”
“别的房我不知道,我们这儿,哼哼。”任氏的眼睛往对面查姨娘的房门一瞟,冷笑道,“正房伺候妾,也不是头一回了。”
臻徊最愤恨的事,便是母亲被个姨娘压得死死的,可他劝也劝了恨也恨了,梅氏还是那样,到现在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再管那些事,可也是顶顶讨厌别人把那些挂在嘴皮子上的。
“你这又是发得哪门子神经?”臻徊上前拽住任氏的手臂,就把她往房里拖,“你不要脸面是你的事,要发疯回房里发去,别在院子里,想给五房看笑话吗?”
任氏吃痛叫了两声,根本挥不开那个手,疼痛没有消去她心里的不满,反而是多添了几把木柴,将火烧得更旺了。
臻徊一脚进了屋,瞧见臻玟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正想着要怎么在这个妹妹面前挽回些颜面,臻玟已经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跳了起来,也不行礼,急急冲了出去。
任氏被臻徊拉进了房间,因着互相使劲,臻徊放手去关门的时候她几乎摔到地上去。
刚才她也看见了臻玟那个惊慌的模样,之前的火气未消,此时又替臻玟不平起来,凸着眼儿瞪着臻徊:“你做什么!?没见到八妹妹吗?你吓唬她做什么!”
臻徊怒极反笑,也不管外头的人会听见争吵,丝毫没有压声音:“你这会儿惦记着八妹妹了?咱家可不只八妹妹,咱家妹妹多着呢!要说吓唬,前头的七妹妹天天被你的大呼小叫吓唬!”
任氏的嗓门数一数二的大,偏生自家一点自觉都没有,啐了一口:“七妹妹怎么了?我有冲她发过脾气?我大呼小叫是冲她去的?”
“你就消停一点吧,这才刚回来几天,倒是把自家的脸面都丢干净了,谁不晓得你三奶奶爱闹!”臻徊只觉得头痛不已,不愿意与任氏再费口舌,他拿着茶壶想倒杯茶,拿起来发现是空的,这才想起来刚才任氏说过找不着肖姨娘倒水。
无奈地放下茶壶,隔了一会也没听见任氏出声,心下诧异地扭头去看,只见任氏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臻徊吃了一惊,他不怕河东狮吼,就怕梨花带雨,任氏哭起来虽然比不上肖姨娘哭得风情万种,可怜见的,总归是落了泪。臻徊硬不下心肠,声音也轻柔了起来:“好好说着,怎么就哭上了,赶紧擦一擦。”
任氏可不管对面是对骂还是安慰,她的脾气没发干净,哪里会罢休。带了哭腔,底气不足了些,话还是继续说了:“瞧爷说的,我有什么脸面。女人的脸面还不是男人给的,爷给过我脸面吗?”
臻徊刚一张嘴要说“我哪里没给你脸面”,脑子里倒是反应了过来,赶紧收了声。
任氏不依不饶,眼泪落得更凶,话说得也更快了:“我进门不到半年的时候,还是新婚,爷就抬了一个妾进门。爷这是给我脸面?当时成亲,虽是我任家高攀,也是两家和和气气议的亲,并非我爹娘一意强求让爷娶的我。我真心实意跟爷过日子,爷却直接甩了我个大耳刮子。深州城里晓得这样事的,哪个不是笑话我,就是我娘家那些姐妹,也没少说风凉话。这板上钉钉的事,我便是再委屈,能与旁人说出个什么理来。当真是我有身孕不能伺候爷,爷有一两个通房我也就认了,偏生我肚子还没个动静,爷就往家里抬妾!我哪里有脸面呀!”
任氏哭得伤心,臻徊心里后悔不已——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就让任氏绕到这件事情上去了。
新婚不足半年就抬肖姨娘进门,这事确实是他理亏,祖父父亲没少为这事教育他,因此现在任氏说起,他也没的多余的话反驳。
走上去将任氏拉到怀里,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安慰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地道,我已经向你赔过礼了,你也就宽宽心。这回回了甬州,没人会因为这个再笑话你了。”
任氏依靠在臻徊怀里,手揽上了臻徊的腰,即便是对臻徊身上那浓郁熏香很是反感,也一遍遍在心里念着见好就收,慢慢弱了哭声。
臻徊却是犯了傻了,安慰了几句,竟又把话题转到了肖姨娘身上:“我晓得你不喜欢你那些陪嫁,平日里不是躲得她们远远的吗?这回你要打发了她们回去,那都是你的丫鬟,我自是都听你的。现在身边没个合用的人伺候,也是着急不来的事,咱们也就在庆安堂里暂住,这里地方小,实在没有地方再买些人进来了,等到庆和堂修缮好了,你再选几个可心的手脚麻利的,眼下这不就是将就将就嘛。”
任氏听了这前半截还是挺舒服的,她就喜欢听这些顺着她的话,便等着臻徊说后半段。
“羽潺原也是书香出身,哪里干过伺候人的事,便是有做得几样不合你心意的,你也别一直揪着她不放。她也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你是大妇,宽些心。”
羽潺是肖姨娘的闺名,任氏听在耳朵里,刚灭了的火又唰得一下烧起来了!
“爷倒是真心关心她。咱裴家上下那么多丫鬟,那些刚卖了身送进来的,有几个以前做过伺候人的活计?还不都是靠府里的婆子媳妇们细细调教出来的?她生的就是伺候人的命,若要做正经主子,何必埋了身份与人做妾?”任氏嘴上尖刻起来,推开了臻徊,半笑不笑,“便是妾算半个主子,那也是半个奴婢,伺候主母天经地义。我一没打她二没罚她,怎么在爷眼里我就是个不宽心的大妇了?爷倒是说说,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是做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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