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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我不活了!不活了!”
从流民帐篷那边回来,云落和陆琦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被雪浸湿的斗篷,就听见了一阵绝望的哭嚎响彻暂住的宅院之中。
云落苏醒之后,便搬出了晋王宫。
按他的说法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陆琦自无不可,在她眼里,这晋王宫满是俗不可耐的奢靡,连自家一处别院都不如。
关键是云落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有了想法,自然有义军中人为他寻了一处合适的院子。
云落并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增进上下情感的方式。
只是他嘱咐了不得强买强卖,该给的银钱半点不能少了。
自小生长的环境,已经在岑无心的白马帮中所见识过的那些事情,让他很明白藏在光明背后的那些肮脏。
院子不算大,胜在位置好,且闹中取静,装饰得也还算清雅。
如今的院子里,住着不止云落和陆琦。
还有符天启、管悠悠、剑七、梅子青,
以及终于可以暂时脱离苦海......咳,脱离苦莲的孙大运。
就像曾经在巴丘城里那般,一群人聚在一起,各占一处房间。
暂时还没有二人共住一间的,包括云落和陆琦,这样心有所念的云公子微微有些失望。
但也只是微微那么一点而已。
二人的身影刚出现在院中,一个圆脸胖子就冲了过来,抱着云落就是一阵痛哭流涕。
“你又怎么了?咱们两个大男人能好好说话不?”
云落无奈地举着手,身体僵硬。
陆琦嘿嘿一笑,走向了院子正中被用作聊天、吃饭的空房中,其余人都在那儿伸着脖子傻乐。
孙大运如同一个受了辱的小媳妇儿,闻言不仅没撒手,还变本加厉地在云落身上蹭了几蹭。
“到底怎么了?你不说话,蹭破皮了也没用啊!”
孙大运松开手,指着自己,“你看看我!”
云落上下打量了一下,“嗯,这些天养白了些,又胖回来了些,咦?嘴角有个痘,上火了?”
“什么啊!不是看那个!”孙大运连忙打断。
“那看什么?”
“咱们是修行者啊,看境界啊!”
云落恍然大悟,用神识一感应孙大运的气机,然后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
“看吧,这下你知道小爷我痛苦的原因了吧!”
云落皱眉,“怎么还跌到聚气境了?”
孙大运无力地朝地上一蹲,委屈得不行,“那个老光头,之前说什么三年保我直入上三境,现在一个境界没涨,反倒还掉了一个大境界。”
他伸出手指,在雪地里画着一个个的圈圈,“这马上就五宗大会了,我孙哥也是要面子的人,聚气境啊!怎么混?怎么混!”
云落陪着他蹲下,“好了,我去问问苦莲大师。帮你讨个说法。”
孙大运凑近,聚音成线跟云落道:“你要小心,最好叫上白衣剑仙一起。”
云落心中一跳,难不成苦莲大师有什么问题?
他如今到了知命境,便直接以心声对孙大运道:“这是什么说法?”
“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每天嗜睡,乏力,一有空就修行结果境界还掉了。我怀疑那个老和尚有什么阴谋。”
云落仔细看了看孙大运的神色,发现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顿时涌起深深的同情,好好的少年,短短几个月就被摧残成了这样。
他扶着孙大运站起,“放心,我一会儿就去跟苦莲大师问问。咱们先进去。”
宅院的主厅中,众人都在,或站或坐,瞧见云落和孙大运走进,都一阵善意的嘲讽。
当然,在孙大运眼中,都是嘲讽,哪里有什么善意。
云落将孙大运按在一张椅子上,“行了!好好歇着,我去问问。”
说完看着符天启等人,“你们也别光顾着笑了,安慰安慰啊!”
三个多月,众人早已彼此熟识,剑七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把搂过孙大运的肩膀,“大运兄弟,别担心,苦莲大师天榜高手,一教之主,还能诓你不成?”
如今符天启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木讷,也笑着道:“要是大运兄弟还不舒坦,我把境界压在聚气境,咱们打一架!”
梅子青双手环抱,淡淡道:“我也可以。”
一群没良心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大运抿着嘴,倔强而委屈。
云落出了院子,在隔壁的另一处
院子中找到了苦莲。
苦莲看见云落的身影,笑着道:“恭喜云施主,如今境界愈发稳固,问天境指日可待。”
云落恭敬行礼,“大师谬赞。纯粹是机缘巧合。”
“云施主此来,可是与孙施主有关?”苦莲看着云落似有犹豫的样子,便主动开了口。
听见苦莲的话,云落心头那因孙大运而起的一点点疑虑也瞬间烟消云散。
“请问大师,此为何故?”
苦莲示意云落在一旁坐下,慈眉善目地微笑道:“云施主的疑虑想必还有孙施主如今嗜睡的症状?”
云落颔首,“大师明鉴。”
“贫僧若是说此事关系我教绝顶机密,不便多言,还请云施主务必相信贫僧,必是对天下对孙施主有好处之事。这般答复,云施主可能接受?”
云落仔细想了想,斟酌道:“能接受,但不能一再接受。”
“那贫僧就与云施主定个时间,待五宗大会完结之后,贫僧一定让云施主瞧见那些好处。并且贫僧以大道发誓,绝无加害孙施主之意。”
云落倒也干脆,直接起身,“如此云落便叨扰了。”
苦莲也跟着站起,“云施主救苦救难,此番大雪,战火方歇的晋国几无流民死伤,云施主功莫大焉,贫僧在此替天下苍生谢过。”
云落苦笑一声,连忙扶住苦莲,“大师难道不清楚,这都赖楚国和蜀国早做布置,物资补给充足,我就是个出力的,一点苦劳不值大师如此大礼。”
苦莲没再客套,“云施主若有用得上贫僧或者多罗的,尽管吩咐。”
闻弦歌而知雅意,云落拱手告辞。
待云落走后,李稚川缓缓走入房中,在苦莲的对面坐下,“为何不以实情相告?”
“时候未到,徒增烦恼。”
李稚川微一挑眉,“还要多久?”
苦莲叹了口气,“少则半年,长则两年。”
李稚川默默盘算一下,“如今倒是我这边的进度慢了些了。”
苦莲呵呵一笑,“是啊,庄老儿把楚国都包圆了不说,最近还盯上了这边流民的那些孩子,派了四个弟子前来,准备在这边办他那个学塾呢。”
李稚川呵呵一笑,“他倒也是舍得出力。一下子来了四个。”
苦莲看着李稚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劝了句:“跟敕勒没谈拢是正常,草原上哪儿信你那个。还是早些将心思放在南边的好。”
“合当如此。”李稚川望着门外,目光所向的远方,正是天京城。
云落回了暂住的院子,发现大伙儿都还在,孙大运早没了惆怅,跟众人调笑得起劲。
他们这个圈子里,只要有裴镇和孙大运之中任何一人,都不怕冷场。
裴镇.......呼!
云落摇摇头,驱散心头阴霾,笑着走进,“晚来天正雪,能饮一杯无?”
很快,一桌酒菜就已备好。
如今是战时,而且流民还未安置完成,生产也没有恢复,所以云落也带头勤俭。
所以说是一桌酒菜,这菜无非就是些干豆子、干果、几个冷荤盘而已。
天寒地冻的,瞧着着实有些冷清。
云落灵机一动,跑去厨房,弄了些香料,按照锦城市井巷子里的办法,亲自炒了一锅汤底。
红亮亮,油光光,泛着浓郁香气的汤底被云落用一个小锅装着,再在下面放上一个小炭火炉子,亲自端到了桌上。
在西岭剑宗待过的符天启立刻两眼放光,陆琦也抽了抽鼻子,似要从飘荡的香气中品鉴一下云落的手艺。
至于梅子青、剑七、管悠悠甚至于自诩见多识广的孙大运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云落......手中的小锅。
跟在云落身后,还有两个下人,各自端着个小盆子,一个盆子里装着不多的生肉,另一个盆子里放着满满一盆各种洗净的蔬菜。
云落将小锅连同炭火炉子朝桌上一放,笑着道:“愣着干嘛,开吃啊!”
符天启怪叫一声,用手一撑,蹲在凳子上,率先夹起一片切得极薄的肉片扔进了锅里。
几道灼灼目光注视下,沸腾的汤水将肉片迅速卷起,染上一层红红的油水,符天启伸筷夹起,轻轻吹了吹,放入嘴里,眼中亮光更甚。
“云大哥,这手艺,比大义镇那些厨子还霸道啊!”
云落笑骂一句,众人有样学样,跟着涮了起来。
然后皆是双目一亮,一阵夸赞。
陆琦缓缓夹起一片蔬菜,在锅中上下涮过几下,夹入嘴中。
看向云落的眼神温柔又可人,更
多了些崇拜。
爱情就是这样,有了爱情的催化,什么都能锦上添花。
升腾的热气在房间中氤氲,在窗棱和门板上凝成一颗颗细小晶莹的水珠。
纵使天地冰寒,也总有一些温暖值得互相慰藉。
围炉畅饮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房间中回荡着欢声笑语,这时的他们有梦,关于大道、关于人生、关于天下的种种,希望在未来的远方,如能再聚,酒杯碰撞中,不要是梦碎的声音。
酒酣耳热之际,孙大运悄悄挪到了云落身旁,撞了撞云落的肩膀,一阵挤眉弄眼。
云落体谅他的担忧,以心声道:“五宗大会之后见分晓。你还是该干嘛干嘛,苦莲大师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
孙大运圆脸顿时一皱。
云落笑问道:“你不相信苦莲大师,还不相信你自己的运气吗?”
孙大运立刻一拍桌子,干脆道:“好嘞!”
无他,单纯是相信我云兄弟!
说完就端着杯子,继续跟符天启拼酒去了。
拼酒这种事,就要找软柿子捏。
孙大运才走,剑七又悄悄过来,端着杯子,“云兄,我准备走了。”
云落微微诧异地看了管悠悠一眼,又看了看剑七,“吵架了?”
经过幽云州月牙城的并肩作战,管悠悠和剑七之间似乎真的酝酿出了些微妙的气氛。
这样云落很是开心,这不,陆琦也才能跟管悠悠把盏畅饮,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不是。
剑七被酒意熏红的脸更红了,居然还有些羞涩地否认,“没有。”
看着云落疑惑并诧异的目光,剑七干脆径直说了,“我听说要开五宗大会了,我想回去问问师父,我能不能去。”
云落恍然,神册剑炉一向神隐于世,只有剑炉七把剑偶尔有人下山行走。
剑七若是贸然参加五宗大会,被人认出身份,的确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那需要我派点人护送你们吗?”
云落向来不磨叽,直接问起关键的问题。
“那倒不用。”
“只是?”云落心中有了猜测。
“只是我想带悠悠一起去一趟。”
说完剑七便紧张地看着云落。
云落哈哈一笑,“悠悠姑娘来去自由,何须我同意。”
他举起杯子,“时间要抓紧些,也就三个月的事了。”
剑七喜上眉梢,跟云落重重一碰。
一场欢宴持续到很晚,谈心的谈心,醉倒的醉倒,众人各自散去。
云落和陆琦坐在杯盘狼藉的房中,无意间对望,便如磁石相吸,再挪不开。
门外寒风卷起雪粒,在有情人的眼中,那就是纷飞的柳絮,春暖花已开。
云落上前轻轻捧起陆琦绯红若桃花盛放的娇颜,迷醉的四目相接,千言万语、浓情蜜意尽在一望。
头不由自主地靠近,陆琦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剩长长的睫毛弯弯地颤动。
唇瓣正待相接,一个愤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落哥哥,有好吃的怎么不叫我。”
陆琦猛地惊醒,一把将云落推开,真元一荡,酒意尽散,但那张脸却比之前更红了几分,甚至还有些滚烫。
云落无奈地看着倚着房门的随荷,正要解释,随荷却悄悄聚音成线道:“我不是故意打扰落哥哥的,是外面有两个小坏蛋正在偷看。”
云落闭目一感应,好你个李子和多罗,快步冲了出去。
对面的房顶上,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逃开。
一个小道士哇哇怪叫,“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一个小光头带着哭腔,“云施主,不怪我啊,是李子拉着我看的。”
拎着两个小屁孩一人屁股上赏了几巴掌,云落神清气爽地回来,看着正和陆琦聊天的随荷,破天荒地有些尴尬。
随荷很是懂事地站起来,跟陆琦道了个别,跟云落抱了抱,然后将门关上。
临走时还不忘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落哥哥、陆姐姐,好好休息,记得关门。”
云落望着随荷远去的背影,忽然眉头一皱,她若是没偷看是怎么能把时机卡得那么准确的!
腰间忽然一疼,转过头,便是陆琦杀意腾腾的眼神。
回到房间,一个人坐在床上的云落愁眉苦脸,大好局面,现在却落得孤苦伶仃的下场。
愁啊!
在心底暗自一通热血的牢骚之后,云落将心思渐渐收敛,开始了修行。
如今体内的情况,那是一片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