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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是安静,只偶尔听得靳丰年吃痛的冷嗤声。
靳月拿着铜剔子,若无其事的拨弄着炭火,直扒拉着火星四溅。百无聊赖的丢了铜剔子,靳月回头望着漠苍,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娘为何留给你这么一句话?”
漠苍脖子一缩,嗓子里的口水咕咚咽下,“她都快断气了,我还问那么多为什么,她不更得气死啊?”
明珠叹口气,霜枝捂脸。
人气人,真的会气死人!
靳月咂吧着嘴,颇为同情的望着自家老父亲,这一拳真是白挨了。莫名其妙,连为什么挨打都不知道,真是邪了门了!
“我发誓,我云中客……靳丰年这辈子,绝对没有做任何不负责任之事!”靳丰年咬牙切齿,半边脸肿得老高,那副模样好似受了奇耻大辱。
靳月扭头望着漠苍。
漠苍揉着疼痛难忍的肩胛骨,差点被明珠那个悍妇把胳膊卸下来,“我哪知道!”
“你爹是谁?”靳月低声问。
漠苍两眼一翻,“打小没见过。”
靳月:“……”
霜枝:“……”
明珠:“……”
这还不明显?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千里寻爹吧?”漠苍这小子终于开了最后一窍,“别介,我可不想捡个便宜老爹,还是这副德行的!”
靳丰年差点没上去,活吞了漠苍。
“爹,冷静!冷静!”靳月慌忙安抚,轻轻捋着靳丰年的脊背,“爹,咱们先干正事,干正事要紧!”
靳丰年喘着气,差点没把自个气晕过去,“好!干完正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什么正事?”漠苍有些理亏,只敢小心翼翼的发问。
靳月瞪了他一眼,“有问必答,不然拆你骨头。”
“答、答什么?”漠苍委实不解。
“你娘叫什么?”靳月问。
漠苍摇头,“这个真不能说,换个问题!哎,不对,明明是我找云中客,为什么现在变成你们在质问我?不行,我不会被你们绕进去的!”
“还不蠢嘛!”靳月负手而立,“成吧!你要问什么,就今儿一次性问清楚,以后不许再来纠缠我爹,也不许再提及云中客之事,可好?”
漠苍连连点头,“成交成交,只要能让我完成母亲的遗命,说什么都成!”
清了清嗓子,靳月瞧了一眼面黑如墨的靳丰年,哑声道,“开始问吧!”
“第一!”漠苍开口,“谁是细作?”
靳月的眸骇然扬起,果然是冲着十多年前的那场“覆灭之祸”来的。心下微恙,靳月目不转睛的望着靳丰年,她相信父亲绝对不会做这种歹毒至极之事。
“不知!”靳丰年说的是实话,“我若是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出卖了大军,祸害了十万弟兄,定是第一个饶不了他!”
漠苍眸色微暗,“第二个问题,柳千行在何处?”
“柳千行?”靳丰年徐徐站起身来,仿佛是有些怪异,“你为何提起他?”
漠苍心里大喜,“你知道他在哪吗?”
“当年祸乱,他身为大将……军的副将,自然是随军覆灭,一并列入了死亡名单里。”靳丰年狠狠皱眉,略带不敢置信的沉着眉眼,“难道他还活着吗?”
靳月不解,“爹,这柳千行是什么人?”
“当年的副将,一直跟在将……军身边,数次救大将……军于危难之中,按理说不可能出卖大军才是。漠苍,你确定你的消息无误?”靳丰年难得一本正经。
漠苍摇头,“我娘说,这个人的确还活着,只是失去了踪迹,不知道蛰隐在何处了?当年他随军出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最清楚。”
“没错!”靳丰年眯起危险的眸子,“当年我不在军中,但是这柳千行确实跟将……军寸步不离!”
靳月得出个结论,“这人既还活着,是否意味着当年的细作……可能是他?又或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幕?蛰隐而去,是为了待机而动?还是……心有愧疚呢?”
室内,一片沉寂。
靳丰年咬牙切齿,“柳千行?!他竟然还活着。你们如何知道,他还活着?”
“我母亲说,她亲眼看到过他出现在边关小镇上,但她把人跟丢了。后来母亲逃到了南玥,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时隔多年,母亲临终前还是放不下,所以命我无论如何都得继续查下去,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漠苍叹口气,想起母亲临走前的泪,一颗心揪着疼。
靳月坐下,默不作声的端起杯盏浅呷一口,“柳千行?他就算还活着,应该也会像爹那样,改名换姓吧?”
“诚然。”靳丰年点头,“不过,只要还是那张脸,我依旧一定认得出来!”
化成灰也认得出!
“他有什么特征吗?”靳月问。
漠苍也想知道,巴巴的瞅着靳丰年。
这倒是为难了靳丰年,大家都是大男人,谁会注意对方身上有什么特征,想了半晌,他想起有一次柳千行和众弟兄下河里沐浴,屁股上隐约有个菱形的胎记。
“屁股上一个胎记?”漠苍揉着鼻尖。
“柳千行若是活着,应该是同靳大夫一般年岁了吧?”霜枝皱了皱眉,“那总不能……”
总不能拽着可疑的老头,就扒人裤子看屁股吧?
靳月扶额,极是为难的皱眉,“爹,有没有浅表的?屁股上的活计,不好干呢!”
靳丰年翻个白眼,“当年都是半大小伙子,谁在意那么多啊?又不是娶媳妇,要把人生辰八字、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一遍!”
“对了!”漠苍忙道,“我母亲还说了,当年她发现这柳千行的时候,他好似还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在襁褓里,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是何模样?”
靳月愕然,“是他自己的孩子吗?”
“柳千行压根没成亲,哪来的孩子?”靳丰年仿佛想到了什么,皱眉瞧了靳月一眼,连连摆手,“那孩子估计是别人家的。”
“唉!”漠苍托腮,唉声叹气,“所以,太难了!”
靳月推了他一下,“还有什么要问的?”
“第三个问题!”漠苍侧目,皱眉望着靳丰年,“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叫慕容烟的女子?”
恰霜枝递了一杯水给靳丰年,水刚入喉,烫得靳丰年手一松,杯盏怦然落地,碎得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鞋面,瞧着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靳月幽然叹口气,阴阳怪气的开口,“造孽啊……”
霜枝倒是没多少感觉,她在衡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京都城的那些往事不太清楚,可明珠不一样,提及“慕容”二字的时候,明珠脸色骤变。
“慕容?”明珠喉间发涩,“这两个字,还望诸位以后……慎言!”
漠苍原就不是大周人士,狐疑的望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都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找你们朝廷算账,你们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算起账来了?慕容又怎么了?”
“我自小便知道,慕容二字是朝廷的禁忌,虽然大周没有下明令,但天下人都知道这两个字得悄悄的藏着。乱臣贼子这四个字,足以祸连九族。”明珠环顾众人,“还是小心点吧!”
“这么严重?”靳月皱眉,回望着靳丰年,“应该就是因为十多年的事儿吧?”
靳丰年肯定的点头,“没错!”
“乱臣贼子……”靳月对这四个字极为反感,“都死在沙场上了,还怎么算是乱臣贼子?”
靳丰年苦笑,“找不到罪魁祸首,死人也能背上黑锅,毕竟……死人不说话,根本无法为自己辩驳。当年那一战,知情的都死了,谁又能站出去来,拼得一死为将……军洗冤?全族老小不要了?身家性命不要了?谁敢?”
没人会为了死人去申诉,那御鼓……亦无人会敲。
先帝下令诛杀慕容氏一族,叛国之罪乃是大周最不容宽赦的重罪,一旦敲定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凡是跟慕容氏一族扯上一点关系,都会被牵连,所以……
能躲则躲,能逃则逃。
“你母亲叫慕容烟?”靳月咂吧着嘴。
慕容……
就是被灭族的慕容族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漠苍翻个白眼,“我娘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反正她怎么说,我就怎么问。至于慕容家的事儿,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真的一无所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南玥的人,事实上,他的五官长得也像是南玥的人,所以从来没有问过母亲,有关于父亲的事情,毕竟娘跟师父看上去那样和睦……
说白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师父的私生。
“这些事,都是我娘临终前嘱托我的。”漠苍翻个白眼,“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靳丰年皱眉,“口说无凭,你是真的来查细作,还是别有目的,如何证明自己?有信物吗?”“哎哎哎,你倒是怀疑其我来了?我要不是真心来完成我母亲遗愿,犯得着背弃师父,跑大周来冒险吗?”漠苍愤愤不平,“我没怀疑你这老东西就是细作,你就偷着乐吧!还敢问我要信物。”
有也不给!
娘说了,那是小舅娘的宝贝,谁都不能给。
“疼疼疼……”
漠苍尖叫,捂着耳朵直叫唤。
靳月揪着他的耳朵,龇牙警告,“以后对我爹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就把你耳朵揪下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漠苍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男不跟女斗!
靳月松了手,“爹,现在怎么弄?摊上一个慕容家的事儿,闹不好你我连同傅家,都会被一锅端吧?”
“知道就好!”所以靳丰年之前一直让她不要插手,就是怕事情揭开之后,万一惹出祸来,死的可就不只是他们几个。
昔年的惨烈连坐,至今历历在目。
“爹,傅九卿知道吗?”靳月问。
“这小子一出现,傅九卿就该明白了。”靳丰年叹口气,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慕容烟”三个字。真是造孽!造孽啊!
年轻时候的冲动,老了老了,报应不爽。
靳月觉得也是,若不是傅九卿默许,漠苍这小子估计早被他大卸八块,丢到乱葬岗去了,她家相公很是小气,最不喜欢陌生男子靠近她,何况是收留府中。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贝?”靳月咂吧着嘴,摸着下巴沉思,要不然傅九卿怎么就默许了呢?
“没有!绝对没有!”漠苍一口回绝。
霜枝翻个白眼,“一点都没犹豫,可不是心里有鬼吗?”
闻言,漠苍眨了眨眼睛,极是认真的回答,“真的没有!”
“犹豫了一下,肯定是心里有鬼。”霜枝继续道。
漠苍:“??”
“沉默就是默认!”霜枝撇撇嘴。
漠苍:“我……”
“解释就是掩饰!”霜枝干笑两声。
漠苍哭丧着脸,做人太难了……
“少夫人,他说有!”霜枝回答。
靳月点点头,“把你的宝贝东西拿出来我看看,我们这般尽心尽力的帮你办事,总归是要收点利息的,傅家本就是做生意的,咱们也不能白干!”
“你之前没说要收钱!”漠苍瞪大眼睛。
靳月吃着花生,“之前不知道要冒生命危险,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把好东西拿出来分享,咱们就撂挑子不干,你自个找人去!”
“哎哎哎,你……”漠苍不敢置信,“做人不能这么不讲信用。”
霜枝双手一掐腰,“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凭什么就咱们对你掏心挖肺的,你就能藏着掖着,咱不惯着你,你最好老实点!”
“听说南玥有一种神药,叫九尾草!”靳丰年幽幽的开口。
靳月心里咯噔一声,总算套出话来了!
所以说,傅九卿“惯着”漠苍,多半也是冲着九尾草来的?傅九卿的身子骨,委实不太好,而靳月自个……亦是剧毒缠身,神药九尾草,想想都觉得激动。
“拿出来瞧瞧呗!”靳月笑嘻嘻的凑上去,“别小气嘛!”
漠苍摇摇头,“没有没有,真没用!”
“大家朋友一场,开开眼界也不成?”靳月极是不悦的撇撇嘴,将花生仁悉数丢进嘴里,“啧啧啧,果然是个没心肝的,朋友一场,长长眼也不答应,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语罢,靳月擦着手往外走,“爹,事儿都解决了,那我走了!”
“这人怎么办?”靳丰年指了指漠苍。
靳月皱眉,“您爱把他丢哪儿就丢哪儿,反正门外就是长街,给他一口碗一双筷子便是!”
“你让我去要饭?”漠苍愕然。
霜枝干笑两声,“反正没心肝,还养着你给少夫人添堵?难道傅家的闲钱太多,非得养着您这样的闲人?省省吧,既然不交心,那就少来往,免得回头又是一头白眼狼。”
“哎哎哎,你不能不管我,好歹、好歹朋友一场!”漠苍慌了,京都城这么大,他这副面孔虽然半像南玥半像大周,若没有个落脚处,万一被人盘问,他不得被当做南玥的细作抓起来?
这事此前也发生过,不是吗?
“我既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娘,我管你那么多干什么?”靳月翻个白眼,满脸鄙夷,“年纪轻轻的,我好好的傅少夫人不当,要当你的老妈子,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里进水?你有手有脚,还不能自个独活?若是不能,让我爹给你开一副独活,有事没事你多啃啃,说不定能长点骨气出来。”
“好嘛!”眼见着靳月是真的要走,不像开玩笑,漠苍急得跺脚,“那东西半道上被人劫了,根本不在我手里,我实在拿不出来啊!”
靳丰年急吼吼的拽住漠苍的胳膊,“什么,劫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被人劫走呢?”
傅九卿没说拿到了九尾草,按理说九尾草还在漠苍的手里,他之所以惯着靳月,由着靳月靠近漠苍,就想让这丫头自己去把东西拿到。
毕竟漠苍这人实心眼,用蛮是不可能的,而九尾草委实稀罕,以至傅九卿都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误了她最后的生机。
“我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东西就、就被人劫走了,来京都城之前,那东西就已经没了!”说起这个,漠苍亦是满脸懊恼,“那是娘偷偷替我藏的,我没想到、没想到会丢!”
“谁劫走的?”靳月问,“你细说,保不齐我能帮着找回来。”
漠苍皱眉瞧着靳月,“也是,傅家势力不小,眼线遍布周遭,说不定还真的能帮我找回来,不过……我得问清楚,你要这九尾草做什么?占为己有,还是纯粹的看两眼?”
“真的能救人命吗?”靳月问,“能解毒吗?”
得,漠苍一拍脑门,这丫头想活下去,所以……
“这样吧,如果能找回来,我分一半给你如何?”漠苍把心一横,忍痛割爱,“我知道你身上有毒,这九尾草对你着实有救命的好处,但若是找不回来……你也别把我赶出去傅家,我没地方去,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
靳月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药,存在的价值就是拿来救命,否则也只是一根草而已。”漠苍叹口气,“这是我娘说的,遇见良善当施与良善,遇见邪佞当心狠手辣。”
靳月不是拿这东西来做坏事,她是想用来救命,漠苍本身就是南玥的巫医,自然能明白其中的苦楚。他这人心眼不坏,但就是脾气轴,你硬是要让他吐出来,他打死都不会跟你说实话。
但若是他答应了,一定会言出必践。
“我们南玥的人,是很重承诺的。”漠苍深吸一口气,“当时袭击我的人,是一帮山匪,反正我瞧着就是山匪的模样,他们把东西拿走的时候,我趁势滚下了山坡,才捡回一条命。不过,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山匪那么简单,好像是有主子的。”
有主子的?
“是寨主吧?”霜枝记得,说书先生就是这么描述的,比如山寨啊,山头啊之类。
“不不不,肯定不是寨主!”漠苍努力回忆,“我记得他们说了主子,这山匪盗寇之类的,不都说是老大老二,或者大当家二当家那些话吗?你们别诓我,我来大周之前,是看过册子的,你们大周的主子,肯定是正儿八经的头头!”
靳月揉着眉心,“有道理,还有吗?”
“那时候我是打算去英州的,事儿发生在路上,所以我才改道来了京都城。”漠苍娓娓道来,“那帮人武功不弱,其中有一个还是女人,就算戴着半幅面具,可是这里没有喉结!”
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
“个头和这悍妇差不多!”漠苍指了指明珠。
明珠险些拔剑,把他的手指剁下来。
“冷静!冷静!”霜枝讨好的捋着明珠的脊背,“说事呢!”
漠苍一本正经的望着靳月,狐假虎威的开口,“跟她一样凶!”
“还有吗?”靳月只觉得脑仁疼,这得怎么找?不得跟大海捞针似的?
“有!”漠苍忽然瞪大眼睛,好似想起了什么,慌忙去脱自己的鞋,“我、我拿给你们看!”
一双鞋,鞋垫底下都能藏东西,一边藏着狼牙,另一边……
银晃晃的东西被拿出来,搁在桌案上的时候,靳月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回过神来,她快速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模一样的两枚柳叶镖。
“哎呦,你劫的?”漠苍愕然。
靳丰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要是我闺女劫走的,犯得着跟你比对吗?看清楚,这三枚柳叶镖,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啊!”漠苍吃痛的揉着脑门,本来就脑子不清楚,被这么一拍,他就更想不明白了,望着齐展展的三枚柳叶镖,这怎么就凑巧成了孪生胎呢?
靳月倒是看出来了,“漠苍的这枚柳叶镖,跟之前在城外要杀我的那些人,是一模一样的,跟以前的离魂阁不一样!”
“是了!”明珠验过,“是现在的这一批。”
“爹,那个人到底死没死?”靳月问。
靳丰年翻个白眼,“失血太多,死是没死,就是一直醒不过来,但我也不敢下死手,万一真的死了,又什么都问不出来可就完了!”
“你是说,这些人打算杀了你?”漠苍骇然。
靳月点头,“所以我跟你一样是个倒霉蛋,时时刻刻被人盯着,要取我小命。”
“这是招谁惹谁了?”漠苍挠挠头,不明所以。
明珠皱眉,“是同一拨人?那他们是刻意等着你,还是你运气不好,刚好被撞见?”
“应该不是刻意等着我,当时我混在一波人里面,他们要抓的应该是那些人!”漠苍顿了顿,“那些人好像是过路的客商,但是这些客商随行带着刀剑,而且看上去很是训练有素,为首的是个妇人,一直在马车里没出来,事发之后我跑了,所以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你连自个跟着谁都不知道,还敢跟着?”霜枝诧异,“你胆子真大!”
漠苍撇撇嘴,“能有什么办法?我当时刚入大周没多久,万事不熟悉,大周与南玥又是这样的战局紧张,我只能跟着人家的尾巴。”
“东西丢了没想找回来?”靳月问。
漠苍摇头,“想找,我也回去找过,但是我四处打听了,附近根本就不存在山匪,所以那帮人应该是早就埋伏在那里,准备对付那支商队的,我……可能属于比较倒霉的那种,喝水都噻牙缝!”
“少夫人,现在这帮人在京都城附近,咱们还是有机会的。”明珠捻着柳叶镖,目光微沉,“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靳月双手环胸,“他们要对付我,大概是在等我落单的时候吧?”
“你少做白日梦,不准!”靳丰年别开头,他还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
引蛇出洞?
不成!
靳月舔了舔后槽牙,总得把东西找回来才行呢……那帮人,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离魂阁不是已经灭了吗?
瞧着手中的柳叶镖,靳月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说,这离魂阁会不会已经换了主子?我的意思是,之前的离魂阁的确覆灭了,现在的离魂阁可能只是套着相同的名字唬人罢了!”
“少夫人的意思是……”明珠皱眉。
“皮还是那个皮,可这饺子馅,早就换了!”靳月咂吧着嘴,“之所以还称之为离魂阁,应该是不想被人查出来,要误导别人朝着老阁主去查。”
靳丰年点点头,“有点意思,继续说。”
“谁想杀了我?”靳月问。
众人缄默。
别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傅家的五少夫人。傅家就算有生意场上的对手,也不可能对她这么个妇人下手,所以怎么会有人想杀了她呢?
“燕王府!”
“燕王府!”
“燕王府!”
霜枝、明珠,乃至于靳丰年的第一反应,竟是这般默契。
“燕王府?”漠苍骇然,“就是之前差点弄死你的那个燕王府?”
靳丰年冷笑两声,“前一任离魂阁亡于你手,所以就算离魂阁再现,也不会有人将燕王府与离魂阁扯上关系,在世人眼里,离魂阁和燕王府乃是生死大敌。”
“没错!”明珠咬牙切齿,“若说真有一门心思想杀了少夫人的,只有燕王府那些混账东西,一个个的……用来对付少夫人的手段还少吗?”靳月没说话,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看起来也不是没道理的,人多力量大,思维发散得更大。
“燕王府……”霜枝提心吊胆,“那小王爷之前还装模作样的,真是太欺负人了!”
靳月摇头,“我觉得,宋宴跟这事没多大关系,燕王不在京都,跟燕王应该也什么关系。剩下的,就是那两个女人的问题!”
“燕王妃?还是顾侧妃?”霜枝不解。
靳月不肯定,心里也有些打鼓,两个女人……能把事儿弄得这么大吗?
燕王妃看着文文弱弱的,顾若离虽然心机颇深,但病西施一般娇弱,这两人真的能重组离魂阁,还干出这么多的事来?估计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吧!
事到了这儿,就算是卡住了!
靳月离开医馆的时候,外头的风更大了些,刮在脸上瑟瑟的疼,她下意识的拢了拢披肩,可这风好似能穿过所有的盔甲,刺痛人心。
最凉不过人心,最冷不过人性。
靳月前脚刚走,傅九卿后脚便进了医馆,他其实一直没走,马车就停在附近的巷子里。这丫头的处事,他是信得过的,可他终是有些着急。
她体内的金针被燕王那个老混账震歪过一次,所以他不敢了,胆怯了,退缩了,生怕她再有任何的闪失。
靳丰年如实汇报,偷偷瞧着傅九卿的面色变化。
方才还温暖至极的屋子,这会就像是冷风倒灌般,冷得人脊背发寒,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栗。“东西可能落在离魂阁的手里。”靳丰年低声说,“漠苍手里……没有!”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傅九卿半垂着眉眼不说话,削薄的唇紧抿成线,唇角极尽锐利,他越沉静越让人心惊胆战,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戾,在屋内肆意蔓延。
“月儿她们还分析,说是这离魂阁,可能是燕王府的人重组,并非此前被她所灭的离魂阁旧部!”靳丰年又道,“我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宋云奎和宋宴父子,似乎不太可能,倒是那燕王妃和顾若离,最有嫌疑!只有这两个女人,才会动了杀死月儿的念头。”
转动的扳指戛然而止,长睫微扬,幽邃的瞳仁里翻涌着瘆人的寒意,傅九卿的嗓子里发出低冷的轻呵,极轻极冷,“隋善舞?顾若离?”
宋宴若是有九尾草,定不会藏着掖着,一定早早的赠予靳月。
宋云奎经常不在京都城,这些事他必定不清楚。
燕王妃……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顾若离。”靳丰年解释,“她想害月儿不是一日两日了,想必那些离魂阁的杀手,也是受命于她!”
傅九卿没说话,指腹轻轻摩挲着指关节,邪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淡淡的猩红色,取代了最初的幽暗。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冰冷而苍白的脸上,敛尽一切情绪波动。
“是人是鬼,很快就会知道!”
傅九卿出去的时候,裹挟着冷风,他想起她走之前站在门口发愣的模样,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学着她的样子,不由自主的站了站。
冷风,真冷。
灌进衣服领子里,厚厚的大氅亦不觉温暖。
“咳咳咳……”掩唇轻咳,傅九卿极是好看的眉,狠狠皱起,半晌都没能喘过气来。
君山急了,“公子,您仔细身子,莫要站在风口上。”
“要下雪了!”傅九卿白了一张脸,缓步走上马车。
君山瞧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雪风刮得紧,是快要下雪了。
傅九卿没有转回上宜院,而是出城去了东山别院,有些消息适合在这里传递,远离京都城,远离充满她悲伤回忆的地方。大周诸城,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京都城,四处都是她的血泪。
安排了追查事宜,已是天黑,傅九卿回来的时候,靳月已经进了被窝,大概是毒愈发凶狠,她会越来越觉得疲倦,等到哪日身子支撑不住了,这毒便会彻底爆发。傅九卿没有吵醒她,只是褪了衣裳,小心的躺在床沿。
身边凹陷下去的时候,靳月习惯性的靠拢过来,小妮子咛婀了一声,便乖顺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依偎在他的怀里安睡。
白日里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驱散得一干二净,连紧抿的唇角亦开始松懈,微微扬起了浅薄的弧度。他一如既往的将胳膊,虚虚的搭在她腰间,若无那些烦心事,就这样相濡以沫的过下去,真是最好不过的!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称心如意。
下半夜的时候,外头下起了雪。
窸窸窣窣的雪朵砸在屋顶上,靳月猛地睁开眼,瞧着浅拥着她的傅九卿,她习以为常的眨了眨眼睛。大概是外头下雪的缘故,屋子里似乎也冷了些许。
靳月穿着单薄的中衣,蹑手蹑脚的起身,将火炉里的炭火挑得旺盛,又往里头加了些许,这才乖乖的回到原位,继续依偎在他怀里,主动将他的胳膊搭回自己的腰间。
合上眼睛安睡,不瞬便已沉沉。
傅九卿掀开眼帘瞧着怀里的人儿,人的习惯真的会改变,只要你有心,能耐心等待,就一定可以等到改变的那天。勾了勾唇角,他翻身将她塞进怀里,严丝合缝,绝不放手。
这是,他的妻……
大雪翻飞,有人相濡以沫,定也有人辗转难眠。
瞧着被装裱起来的满纸“滚”字,宋宴满心烦躁,开了门站在檐下。屋内暖和,屋外却是冰天雪地,饶是他身子强健,也被迎面而来的雪风冻得打了个激灵。
“小王爷!”程南慌忙进屋去取大氅。
谁知一出来,宋宴已经不知踪影。
“小王爷?”程南抱着大氅就去追,出了院子也就两条路,要么去了前院,要么去了后院。瞧着地上的脚印,小王爷应该是去后院了。
宋宴委实烦躁,便想去找裴春秋,问问关于当年的事儿,靳月身上的剧毒是否真的无解?若是无解,为何她却活了两年之久,还能安然无恙?
若是裴春秋能炼出解药,靳月为了活命,是否能回到他身边?
就算是要挟又如何?
他只想让她回来,想得心肝都疼。
远远望去,裴春秋的药庐,一如既往的关着门,高墙困锁,不许任何人轻易踏入。门前两盏灯,被雪风吹得左右摇晃,像极了宋宴此刻的心情。
烦乱。
蓦地,耳畔忽然掠过急促的风声,宋宴面色骤变,但见一道暗影从墙头窜过,快速窜出了外墙,消失在宋宴的视线里。
“什么人?”宋宴厉喝,纵身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