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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务必把人找回来,若是他落在别人手里,那便……便杀了他,把药拿回来。”这是最坏的结果,褚怀越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的石城,已不是当日,他在格里身边,可以狐假虎威的时候。
“是!”暗影行礼,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他们不能理解,主子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顾虑那个疯子?
唯有褚怀越知道,打从自己来了北澜,便已经一无所有,他是靠着仅存的那点执念才能活下来,才有勇气活下来,摒弃高高在上的骄傲与自尊。
若是连最后的执念都消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都没了,只有你了!”搁在身边的,只有那个上了锁的箱子。
这箱子,还是他走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绕回自己的院子,抢出来的。情深义重吗?
是挺深的,只是……迟来的情深比草贱。
当天夜里,底下人找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到罗刹,这疯子就跟打了地洞似的,不知道钻到哪儿犄角旮旯里去了,好在大皇府的人也没找到他。
疯子有疯子的好处,做事毫无章法,自然不会叫人循着规律!
申家派人来送消息的时候,靳月已经吃完早饭了。
“疯子?”靳月不解,“什么疯子?”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嚷嚷着要找儿子,不少人在找他。”伙计低声说,“他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大概是饿了,就在咱们的厨房里偷吃,被抓住了!”
靳月点头,转而瞧了霜枝一眼,“去叫我师伯。”
“是!”霜枝疾步去找裴春秋。
裴春秋走得着急,连药箱都没带,就被霜枝拽到了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说得不清不楚,到底发生何事?”裴春秋没闹明白,小丫头这火急火燎,“你火烧眉毛的,到底想干什么?”
霜枝擦着额角的汗,指了指后门停着的马车,“少夫人要出门,你跟着。”
“跟着便跟着吧,好好说就是,这丫头……”裴春秋如释重负。
委实吓了他一跳,还以为靳月怎么了呢?
“师伯?”靳月掀开马车帘子,“快些上来。”
裴春秋也没多问,年纪大了,被霜枝拽着跑了一路,这会脑瓜子嗡嗡作响,到了申家铺子,他才回过神来,愣愣的跟在靳月身后。
伙计在前面领路,明珠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外头的情形,确定没什么人盯着,这才吩咐伙计把风,直奔后院。
铺子的后院有骆驼棚,空置的简易泥棚里住着一人,披头散发,看着很是狼狈。
“少夫人您就这般瞧着吧,反正就长这样。”霜枝拦着靳月,不让其上前。
毕竟这么一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裴大夫?”霜枝喊了声。
裴春秋站在台阶上,神情迟滞,未有反应。
“师伯?”靳月低唤,“师伯?”
“嗯?”裴春秋惶然醒过神,“这是……”
这是谁,自然无需他们多说,只是裴春秋断然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有机会再见到“已死之人”,这样的震惊,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我以为他死了。”
半晌,裴春秋迈下台阶,直奔泥棚。
泥棚里的人,正捧着一块饼往嘴里送,隐隐好似得了失心疯,面上那道长长的疤,当初还是靳丰年砍的,总以为这一刀下去,罗刹必死无疑,谁知……
有些人命硬,有些人太恶,阎王爷都不敢收!
罗刹忽然抬头的时候,裴春秋是吓了一跳的,整个人连退数步,险些撞着一边的石墩,好在明珠眼疾手快,当即冲上去搀扶了一下。
“你们看到我儿子了吗?”罗刹问。
氛围很诡异,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关于长辈们的恩怨,靳月不好插手,连最基本的感同身受都很难做到,爹和师伯曾经亲手清理门户,那时候他们的心里,应该也有过挣扎。
那是他们师父的儿子,一起长大的情义,却不得不痛下杀手!
曾经,靳月觉得杀人就是杀人,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后来她明白,人跟人是不同的。
“罗刹?”裴春秋的声音在发抖。
明珠搀着裴春秋,眉心微蹙,裴大夫……全身都在颤抖??
是害怕?
还是激动?
“罗刹?”裴春秋又喊了声。
罗刹定定的瞧着他,半晌都没应声。
瞧着他眼底的浑浊,偶尔的眼神浮游,裴春秋便知道,这人怕是有些意识不清楚,如他所料不差,应该是疯了吧!
“还认得我吗?”裴春秋蹲了下来。
罗刹摇摇头,默默啃着手中的饼。
有那么一瞬,裴春秋忽然眼眶通红,鼻音浓重,“我是裴春秋啊,是大师兄,你可还记得?”
“大师兄?”罗刹又抬头看他,“我不认得什么大师兄,不过……你这般模样,是同我认得?很熟?那你帮我找儿子,我儿子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
裴春秋抬起袖子,拭去眼角的泪,“你在找儿子?”
罗夜,早就死了。
死在大周的燕王府,死在花绪的手里。
“我帮你找,你让我帮你……探探脉如何?”裴春秋壮着胆子上前。
罗刹眸色陡沉,神情骤冷。
明珠当即握紧了手中剑,若此人装疯卖傻,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拿剑劈了他。
“你也是大夫?”罗刹盯着裴春秋。
裴春秋内心深处,是惧怕罗刹的,当年合他们师兄弟二人,才能杀死罗刹,足见其难缠程度。
“我是你的大师兄,自然也是大夫。”裴春秋默默的伸出手,“我帮你看看,若是你的身体允许,我就陪着你去找你儿子,可行吗?”
罗刹想了想,将手伸出去了。
“少夫人,他不是很凶吗?为何这么好说话?”霜枝不解。
靳月想了想,“我觉得他不像是装的,应该是真的疯了,有些事情恐怕早就不记得了。”
“真的疯子?”霜枝皱眉,“也不知道会不会……随时发疯?”
这还,真的不好说。
“裴大夫,如何?”明珠瞧着裴春秋收了手,当即低声发问,“他……”
“内有淤血,七窍失灵,是失心疯!”裴春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瞧着,继续吃饼的罗刹,“体内有一些药效残留,应该是此前一直有人对他用药,别看他现在还能认得人,再过些日子,怕是连找儿子这种事,都会忘得干干净净。”
“这么严重?”明珠愣怔,转而欣喜若狂的奔向靳月,“少夫人放心,这厮铁定好不了,裴大夫说了,以后会更严重,连儿子都会忘记!”
闻言,霜枝如释重负,“是真的疯了倒也罢!”
靳月推开霜枝,缓步走上前,“师伯?”
“他脉象很乱,好不了了!”裴春秋很肯定的回答,“陈年旧伤,加上他吃的那些药,已然是不可逆,他这种情况最多能持续半年吧,半年之后就会成为真正的傻子,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靳月瞧着那脏兮兮的男人,“他之前是怎么活的?”
“他一身医术、毒功,想必要他这一身本事为人所用,需要一定的药物控制。”裴春秋解释,“一旦脱离了药物,如你所见,就成这样了!”
成了一个,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的傻子,疯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靳月叹口气,“他暂时就住在这里,七皇府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去了反而不安全,师伯觉得呢?”
她知道,裴春秋不会不管。
“当初杀他,是因为他祸害了太多人,如今救他,是因为他是师父的独子。”裴春秋面色微沉,“想来师父也是希望,我们师兄弟能和睦共处。”
靳月点头,“我明白,所以他们说找到一个疯子,这疯子要找儿子,我便猜到,可能是他!师伯心中有憾事,我爹亦是如此,还请师伯能替我爹,圆了这份憾事。”
“你爹这人……”裴春秋想起那个睚眦必报的老东西,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靳月颇为无奈,“爹这人,有时候嘴上不饶人,可这心里头……软得跟什么似的,每次都说不管我,每次都把我撵到了墙头,最后心疼的又是他。这罗刹已然这副模样,反正他以后不记得罗夜这个儿子,便、便这样罢了!”
“放心吧!”裴春秋点头,“这事儿,交给我,我会让他的身子逐渐好起来,至于那些记忆,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靳月转身往外走,“那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需要跟店家说,我让人送来。”
出了门,霜枝有些担心,“少夫人,您就不怕大皇府的人找到这儿?”
“师伯是七皇府的人,眼下相公在北边赈灾,若是他敢欺负到我七皇府头上,主君会怎么想?”靳月扶着腰,徐徐迈过门槛,“就算看不惯我,也得顾着皇室的颜面!主君丢不起这人,大皇子也没蠢到这地步。”
顿了顿,靳月又道,“让明影找人盯着,我估计这段时间,会很热闹。”
“您是说,会有人来找他麻烦?”明珠了悟。
靳月摇头,站在马车边瞧着街头来往之人,“褚怀越跑了,罗刹便流落街头,这事儿跟他脱了不关系。罗刹都这副模样了,还留在身边所用,可见是想拿到点什么吧?”
“雾迷的方子?”明珠猜测。
靳月想了想,“对拓跋熹微出手的,应该不是褚怀越,而且罗刹就在他手上,他犯得着为了雾迷的方子,这般周折?应该是有别的所求。”
“求什么呢?”霜枝撇撇嘴,“但是这人现在脑子不清楚,就算要问,也得等裴大夫给他诊治之后,脑子稍稍清楚点再说。”
靳月忽然不想上车了,只想四处走走,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大概是想他了?又可能是坏了身孕,所以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捂着慌乱的心口,她用力的喘上两口气,尽量靠街边走着,避开热闹的人群。
霜枝和明珠左右护着,各自紧着心。
“少夫人,您是怎么了?”霜枝问。
靳月也不知道,情绪来得快,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控制,“没什么事,就是想走走而已。”
霜枝和明珠面面相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蓦地,靳月忽然顿住脚步,快速转身环顾四周。
“少夫人?”霜枝骇然。
明珠握紧手中剑,少夫人发现了什么?
“好像有人盯着我?”靳月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霜枝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一转身,却见着阿鸾和折月站在人群里,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们三人。
“月儿?”阿鸾挽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