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苦一苦大明百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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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玉在莫愁湖畔的钓鱼是极为成功的,每次都能钓到大鱼。

仁和夏氏和横林费氏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很复杂。

夏氏和费氏都是两浙海商之中的佼佼者,同行是冤家,在费亦应一心科举的时候,费氏遭到了夏氏的全面阻击,直到费亦应弃儒从商之后,夏氏就被费亦应吊起来打。

费亦应被徐承宗抛弃之后,费氏内鬼在夏时正的挑唆下,对费亦应的家主之位开始了全面攻击。

费亦应也算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在内外交困之下,费亦应失去了家主之位。

费亦应这才入京赶考,成为了大明进士。

“陛下,臣有些困惑。”卢忠满是疑惑的说道:“夏时正为富不仁,但是其名声赫赫,名望颇高,费亦应称不上救苦救难,但也算是诚实守信,可是他的名声在南衙可谓是稀烂。”

朱祁玉笑着对卢忠说道:“因为费亦应前面投献魏国公,魏国公在南衙僭朝作乱的时候,又投献朕这个皇帝啊。”

“费亦应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叛徒啊。”

“而现在,费亦应干脆绕开了魏国公,直接投献到了朕这边,费亦应的名声能好才怪。”

“好人向来没有好报。”

夏时正具体如何为富不仁?

费亦应把费氏商行的所有的海船,都进行了拆股认筹,并且借着拆股认筹资金充足,大肆投建造船厂。

在费亦应还没倒下的时候,费氏拥有整个大明,除了朝廷以外最多的船厂、最多的船匠、最大规模的桐园、以及十分完备的木料供应。

费氏在一定程度上,走入了拆股认筹的正向循环。

费氏造船、拆股认筹募集资金、用资金营建更多的造船厂、完善产业链、造更多的船、拆股认筹募集更多的资金,循环往复。

在某种意义上,费亦应搞得这套,有力的刺激了造船业的蓬勃发展,让大量的手中有游资的百姓,参与到了轰轰烈烈的海贸之中。

共同富裕谈不上,但是费亦应带着大家发点小财却是真的,他兑现自己的承诺,在费亦应担任两浙商总的时候,的确是做到了。

而且做的很好。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海贸事上,费亦应真的是个好人。

费亦应奉行的理念是:我吃了肉,带着大量人喝几口汤,盘子做的大了,我就赚的更多。

仁和夏氏夏时正,做生意可不是如此。

费亦应搞出了拆股认筹这种做法,夏时正的买卖就一言难尽了。

就卢忠、杨翰的调查显示,夏时正参与到了多股海盗的支持之中。

这些海盗盘踞在海上,肆无忌惮,动辄杀人越货,抢劫船舶。

海盗的数量总是和海贸的规模成正比,大明海贸越繁荣,海盗的数量越多。

如果是在近海,大明水师以及巡检司还有力量清剿,可是离港之后,大明水师和巡检司,对这些海盗也是力不从心,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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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夏时正和交趾黎朝的关系极为密切。

大明密州市舶司、松江市舶司、宁波市舶司和漳州市舶司蓬勃发展的时候,夏时正开始布下了杀猪盘。

具体而言,就是以交趾的岘港为噱头,大肆鼓吹海外投资,鼓吹交趾不用交税的会安市舶司,吸引海商前往交趾岘港。

在黎朝、海盗等多股势力的共同作用下,海商前往了岘港,自然是有去无回。

费氏在费亦应的努力下,攒下了偌大的家业,费氏内鬼把费亦应攒下的家底都扔在了岘港。

市舶司赚钱吗?

赚钱!

可是一个市舶司的营建,其配套产业,足可以榨干一个小国了。

密州市舶司的响马、倭寇,官道驿路的平整,密州商圈的管理等等,都是千头万绪的工作,李宾言能在松江搞市舶司还是他在密州市舶司积累了无数的经验。

市舶司绝对不是一个小国可以玩得转的东西。

想要建好一个市舶司并且正常运行,需要政策的倾斜,需要计省核算账目、需要巡检司的安防、需要市舶司抽分、需要御史稽查、需要三百多个行业的数十万海贸从业者、需要数以万计的工坊提供货物。

总之,一个市舶司的兴盛需要的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即使在大明,市舶司制度,也是在不断的探索之中。

可想而知,夏时正制造岘港传说,造了一个多大的坑。

投机,本来就是比谁更蠢的游戏。

夏时正显然很聪明,他坑了无数的蠢货,包括没有费亦应的费氏在内。

即便如此,夏时正在南衙,也是大善人中的大善人,名声好到离谱。

卢忠提出了问题,朱祁玉给出了好人没有好报的答桉。

朱祁玉看着卢忠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模样,才继续说道:“卢都督啊,这还不明白吗?朕这么跟你说吧,夏时正养了九家诗社集会,为他摇旗呐喊,名望这东西不都是这么吹出来的吗?”

铁铉铁骨铮铮,差点在济南府用千斤闸干死了朱棣,名声不显。

方孝孺逃跑未果,还大肆宣扬搞井田制,死后这么多年,还有人为他翻桉。

“好了,这么复杂的事儿,就不要再想了。”朱祁玉甩出了鱼竿,看着鱼漂,继续钓鱼。

卢忠恍然大悟,天下太大,红尘事太过复杂,他一个天子缇骑,锦衣卫都督,知道那么多的道理做什么?

他只要知道,坚决拥护陛下决定便是。

卢忠派出了四名提刑千户,配合杨翰的南镇抚司衙门,开始对兴海帮、夏时正展开了收网行动。

而费亦应在兴安的传召之下,再次面圣。

“臣翰林院文选郎费亦应,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费亦应三拜五叩,行了个大礼。

朱祁玉拉起了鱼竿,很可惜,这一次脱钩了。

于谦乐呵呵的拉起了鱼竿,仅凭他自己还没拉动,这水里一斤鱼十斤力,几个缇骑帮忙之下,一条二十多斤的鲢鳙,被网兜抄了上来。

朱祁玉看着十分拘谨的费亦应说道:“免礼,以后面圣无需如此大礼,恭顺不恭顺,不是看跪的姿势。”

“你现在是大明进士,是翰林院文选郎,是计省清吏大使,不再是商贾身份了。”

费亦应现在钱不如过去那么多,可地位和过去已经天差地别,正经的进士出身,不用如此谦恭。

费亦应这才站起来,大声的说道:“臣恭领圣恩。”

朱祁玉拿出了水壶喝了口水,看着水杯里面的枸杞,陷入了沉思,他又看了一眼冉思娘,这小妮子,他到了喝枸杞的岁数了吗!

“兴安,跟费学士说一下夏时正的事儿。”朱祁玉挂好了鱼饵,对着兴安说道。

兴安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费亦应吓得嘴唇发白,他愣愣的说道:“夏时正这是疯了吗?”

搞点致富神话、岘港传说,皇帝日理万机,那里有功夫搭理他?

投机场就跟赌场一样,讲究愿赌服输,既然入套,就别怪别人摆好了杀猪盘。

可是强弩甲胃,这是要刺王杀驾不成?

费亦应现在也是仕林人物,多少也听闻了陛下钓鱼总是空军之事。

陛下登基以来,下了多少套?稍有动作,官僚们都避之不及,唯恐自己一不小心中了钩子。

帝不动,我不动,帝一动,我惶恐。

这可是景泰年间为官的至理名言。

陛下刚到南衙,正瞅着怎么样苦一苦势要豪右富商巨贾,这夏时正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梗着脖子对着陛下说:快来杀我吧!我很肥!

这如何用一个蠢字来形容?

朱祁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着说道:“有点钱,养几个打手,手里有点军备,再加上有些人脉,这人就容易犯迷湖。”

后世的乔四,在东三省可谓是一代黑雄,叱吒风云二十多年,超了专员的车,又赶上了严打,终究变成了乔死。

“两浙商总费氏家主的位置,费学士还有兴趣吗?”朱祁玉看着费亦应问道。

费亦应赶忙俯首说道:“臣惶恐,费氏事与费亦应,已无瓜葛,还请陛下明察。”

横林费氏有没有参与到刺王杀驾?费亦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那几个蠢货亲戚有多蠢,费亦应门清儿。

费亦应对费氏家主、两浙商总的位置,确实没有兴趣。

“嗯。”朱祁玉用力的拉起了鱼竿,看着空荡荡的鱼钩。

又脱钩了。

显然,费亦应现在是进士了,不好钓了。

费亦应对费氏到底是否参与押运强弩甲胃到杭州,漠不关心,看来是真的不打算管费氏了。

朱祁玉继续给鱼钩挂饵,问道:“朕记得京师临行前,让你想想这冬序应对之法,不知道费学士可有所得?”

费亦应抖了抖袖子,拿出一本厚厚的奏疏说道:“臣有本要奏。”

朱祁玉擦了擦手,从兴安手中拿过了奏疏,认真的看了起来。

朱祁玉大致看完了奏疏,眼神复杂的看着费亦应说道:“费学士,还真是…读书人啊!”

无毒不丈夫。

费亦应所陈之事,真的是毒策。

“臣惶恐,还请陛下教诲。”费亦应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唯唯诺诺的说道。

费亦应感到了凝如实质的杀意,就在刚才,陛下动了杀心。

朱祁玉拍打着手中的奏疏递给了于谦,继续说道:“你倒是比朝中的师爷们更明白,大明最大的财富就是大明的农民。”

费亦应的冬序应对之法很简单,扩大农庄法范围。

对山东、四川、湖广、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江西、浙江、琉球、凤阳、江苏全面实行农庄法。

大明的农庄法主要集中在秦岭淮河以北,大多数都是一年两熟之地,而费亦应给出的应对策略,是全面推广农庄法。

大明已经有了足够的掌令官组织农庄法。

推广农庄法,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推行钞法,具体而言,就是在农庄发行特定钞法,利柄论下本就有供给向改革,在农庄设供销行,将工坊生产的商品供应给供销行贩售。

在农庄的发的宝钞,不可以在城内使用,如果要到城中购买货物,就需要在农庄兑换成为景泰通宝或者御制银币。

发行在农庄的宝钞,面额自然不可能是一贯,单位一铜、五铜、十铜,这种宝钞自然没人彷制,因为无利可图,面额太小了。

这是一整套的逻辑,用钞法系统性的朘剥农业剩余价值的同时,极大的缓解大明钱荒,工坊生产的商品也有了销路。

此策之毒辣,朱祁玉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只能用读书人去形容。

“苦一苦大明百姓吗?”朱祁玉的眼睛看着鱼漂沉浮,一点都没有拉杆的意图。

冉思娘也看出了陛下在思考国事,任由鱼儿拉走了鱼竿。

费亦应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所期许之事,只苦一苦势要豪右,怕是不够的。”

朱祁玉看着莫愁湖面,微风阵阵,卷起的波澜,一言不发。

大明要从小农经济蜕变到商品经济的先决条件,就是大规模自由雇用关系的建立。

小农经济本身就是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的特定经济模型,势要豪右只有钱,没有人,他们也没本事把农民从土地上释放出来。

英格兰等泰西资本阶级,用的法子是血淋淋的圈地行动。

费亦应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朱祁玉还是想杀了他。

“韩非子言: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费亦应的嗓音有点沙哑,他多少有点后悔,不应该上这道奏疏。

革命,从来都是血淋淋的,即便是工业革命。

旧贵族是代价,势要豪右是代价,百姓是代价,甚至连皇帝都可能成为代价。

小农经济蜕变和工业化的道路,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朱祁玉似乎是在对费亦应说,也似乎是在对自己说:“朕最怕的就是形成依赖,今天钱荒就让农庄里的农民买单,四时之序循环不止,每一次冬序都让农民们买单不成?”

“陛下,农庄法会败坏的。”费亦应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农庄法是的根本是一个个的集体性质的农庄。

而这个集体终究会像军屯卫所一样败坏,朝廷并不需要担心农庄会成为民乱的基础,因为到那个时候,农庄已经不复存在了。

朱祁玉撇了一眼费亦应,点头说道:“不愧是读书人。”

自从费亦应到了之后,一直装湖涂的于谦,也刚好看完了费亦应的奏疏,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未尝不可。”

“推广农庄法本来就势在必行,正好借着冬序,把农庄法彻底铺开。”

“费学士了解势要豪右,可是他不了解农庄法,臣了解。”

“这场博弈之中,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陛下啊!刘伯温曾言:万夫一力,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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