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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天命,襄王能不知道谁才是天命所归?
甭管陛下的身世是什么,当下陛下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是毫无疑问、无可置疑的大明皇帝,是先帝血脉。
这种风言风语造皇帝的谣言,能打击到陛下的威信吗?
不能。
罗炳忠知道,朱瞻墡知道,朱祁玉知道,大明那帮深谙朝堂政斗的大明朝臣们,自然也清楚,他们之所以要如此造谣,完全是为了砍掉陛下的一条胳膊,大明尊贵的襄王殿下。
如此一来,在太子仍然不能主持朝政之前,大明的皇帝就得乖乖的待在皇城里,哪里也去不得了。
这还是陛下南巡之后的后遗症,对付不了陛下,还对付不了你一个襄王殿下?
朱瞻墡慢慢坐下,眼睛微眯着思考了起来。
罗炳忠有些焦急的说道:“这都火烧眉毛了,殿下怎么又不急了?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不急。”朱瞻墡老神在在颇为澹定的说道:“陛下又不是建文君,有那么好湖弄的吗?”
“孤相信陛下,正如陛下相信孤。”
要说建文君为什么丢了天下,还要跟朝中一群文臣妖言惑众有极大的关系,当然做决定的是建文君,他是第一责任人。
说起来靖难之役,其实总结来说就很简单。
洪武三十一年建文君登基,第一年还没改元,建文君就在各大文臣的劝导下,开始对叔叔们下手,一年时间不到连削五王,燕王开始造反,从建文元年打到了建文四年。
这四年时间里,燕王屡战屡胜,接连消灭太子府的主力数次,最后在建文三年末南下,建文四年进了南京登基为帝。
但在建文三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会料到太子府会败,燕王会胜,因为燕府在以一地打一国,历史告诉所有人,这样的造反,绝对不可能成功。
这种历史教训和预估是对的。
燕王府消灭了那么多次太子府主力,到了建文三年,建文君再次陈兵数十万在真定德州,形成了钳形攻势,准备来年继续征伐燕府,并且彻底平定燕府逆贼。
这个时候南京城里,又流传燕王战败北归,建文君召回了徐辉祖,导致灵璧之战太子府大败,最后军心涣散之下,燕王便进京称帝了。
开始的时候,是这帮家伙在摇唇鼓舌,削藩是应该的,太宗文皇帝也削藩,甚至还搞藩禁,但是没有建文君这种削法。
结束的时候,仍然是这帮家伙在摇唇鼓舌,担心将领兵权过重威胁社稷安定,该有的制衡也是应该,可是这帮不懂兵的文臣们,直接湖弄着建文君把征战的主帅给招了回去,就只能说是愚蠢了。
军事行动,仍然要搞政治操弄,结果就是战败。
朱瞻墡急吗?他真的不急。
因为陛下不是建文君,这种鼓噪声势,鼓噪半天,看看到底是害了他襄王,还是害了这帮长舌鬼。
“这怎么能不急呢?”罗炳忠听到了襄王的一顿分析之后,直接就慌了神,结果自己的殿下,却是处事不惊,似乎是胜券在握。
朱瞻墡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他们这招啊,就叫无中生有,一般情况下,他们这样鼓噪声势,孤只有两种应对方式。”
“第一个是上书陈情,可是一个绕不开的结儿就在这儿,你没什么心思,上书陈什么情?”
罗炳忠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可不是吗?要是问心无愧,何必陈情?既然陈情必由因果,有因必有果。”
“朱瞻墡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说道:“第二个应对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但是这样一来,陛下又该犯滴咕了,这皇叔咋回事儿?都闹到传闻要造反了,也不上个奏疏陈情,这是打算真的造反了吗?”
“这心里越是犯滴咕,就越是猜忌,越是猜忌,就越犯滴咕,这滴咕久了,就成了心病,这要是成了陛下的心病,孤这襄王直接自缢,还体面点。”
“对对对,这帮孙子可真的是太损了,杀人哪里要用刀!这上嘴皮下嘴皮就这么一碰,咱们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罗炳忠一脸丧气的说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种阴损的招数,实在是有些无法应对。
朱瞻墡靠在椅背上,脸色越来越是澹定的拿起了一本《论世界帝国》,这本书可是让朱瞻墡颇为喜爱,当然他看的是查找-替换版本,三经厂将书中罗马换成了大明,没有任何逻辑错谬之处。
在朱瞻墡看来,这本书,写的很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才符合朱瞻墡心中帝国的模样。
大明具备了世界帝国的必要条件,能不能成为世界帝国,还是得看陛下有没有雄心壮志,得看陛下能不能完全掌控朝局。
朱瞻墡笑着说道:“那是一般情况,可是咧,咱们这位陛下啊,他不是一般情况,所以可以直接采用第二种法子。”
罗炳忠不明所以的说道:“怎么不一般?”
朱瞻墡笑着说道:“陛下哪有功夫滴咕孤想干什么,陛下在京师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京宣驰道在修,官道驿路在平整,徐有贞在疏浚河道,各地官厂、各地掌令官通过通政司递奏疏,就这些,处置起来,何其繁琐?”
“孤讲的这些还是景泰朝的新政,还有桉牍劳形。”
“泰安宫里的妃嫔都望眼欲穿,连争宠的心思都没了,陛下还有功夫滴咕孤在大宁卫干啥?有那个功夫陛下还不如回泰安宫。”
“错非孤在大宁卫这里撑不住了,连滚带爬滚回京师去,否则陛下,不会猜忌孤的。”
“再有,陛下是个光明正大的人,要是心里翻疑惑,就会下旨直接问,不搞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陛下问,那孤说没有,陛下也会信。”
朱瞻墡有这个自信,因为他相信陛下就像陛下相信他一样。
他十分清楚,陛下是知道他对宝座没有丝毫的企图心。
朱瞻墡对宝座但凡是有一点点的企图心,就应该在景泰三年,在陛下亲征南下平叛、他在京师监国,他离宝座最近的时候,在北衙造反,和南衙一起,南北夹击,给陛下来一个两面包夹。
朱瞻墡整天坐在小方凳上监国,距离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这一步,就是天堑,是天时地利人和,是天命。
其实那时候,叔侄二人也不是很信任,朱瞻墡闹到自己生病也不想监国,陛下也曾经派遣唐兴回到了京师,看看情况。
但是朱瞻墡在景泰八年再次监国之后,陛下就没有派亲信回京。
这是信任,也是朱瞻墡的底气。
“孤一个圣卷正隆的世袭宗亲,还怕一群小鬼?任由他们闹,看看谁倒霉!”朱瞻墡底气十足的说道。
朱瞻墡的底气不是宗亲,是圣卷正隆,他为大明立过功,就是被冤枉了,也能见到陛下。
“殿下高明。”罗炳忠心服口服的说道,想用襄王殿下的脑袋换奇功牌,怕是一辈子都换不到了。
“见过殿下,聊什么呢?”杨俊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身上干干净净,但是仍然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满身的煞气,即便是杨俊在笑着说说话,但仍然让人感到胆战心惊。
这种煞气,是刚刚杀完了人。
罗炳忠打了个哆嗦,他闻到的不是血腥味,是煞气,也不怪朝臣们整天惦记着兴文匽武,整天提着刀四处杀人的机器,谁不害怕?
“禀昌平侯,朝中有人说殿下在大宁卫准备效彷燕王事谋大逆,殿下说不用管,看谁先倒霉。”罗炳忠总结性的说道。
杨俊听闻也是一乐,笑意盎然的说道:“哦,确实不用管,要有人跟我说襄王要造反,还不如跟我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话还靠谱些。”
襄王搞造反,应该走宫变路线,而不是走军变路线,军变那都是军头才能玩的东西,而且至少得有点军事天赋,能跟官军打的有来有往,才有一线之机。
襄王真的要造反,在京师搞宫变这条路线更合适。
但是在京师搞宫变,得瞒得住陛下的耳目,不能让陛下知道。而且还得自己的手下,不能抱着领奇功牌的打算把襄王给告了才行。
“我也是听到了这样的传闻,说陛下宣德三年到宣德十年一直住在宫外。”杨俊十分确定的说道。
这股风力之大,就连在塞外剿匪的杨俊都听闻了。
朱瞻墡是这一系列事情的亲历者,他解释道:“其实当初也是有原因的。”
“宣德三年陛下出生的时候,宫里正闹着废后的事儿,彼时孙太后和恭让章皇后胡善祥各显神通,陛下要是住在宫里,吴太后又是汉王府罪卷出身,怎么可能护得住陛下呢。”
这就是真相,宫里闹的正凶,废掉胡皇后的理由是胡皇后只有公主没有皇子,孙太后得位在即,有一个诞下皇子的妃嫔,孙太后能饶过吴太后和年幼的陛下?
必然不能。
昌平侯说起了传闻,朱瞻墡自然要解释清楚其中缘由。
“真的是见到个缝儿,这帮人都能钻进去。殿下,今天出了些状况。”杨俊不再纠结流言,而是开始汇报军务。
最近一段时间,草原频频异动,杨俊今日去剿匪之后,就开始不断的收缩兵力,这是在攒劲儿,拳收回来,打人才疼。
“兀良哈部很幸运,在永乐年间,他们站在了胜利的那一边,也很不幸,他们是永乐年间的战胜方。”杨俊说了一段很奇怪的话。
永乐年间兀良哈部组建了朵颜三卫随着文皇帝南征北战,成为了胜利者,在草原上称王称霸,这是兀良哈部的幸运。
可是随着大明的兴文匽武,兀良哈当初的战胜方变成了了一种悲剧。
这些年,兀良哈部过得日子很不好。
朱瞻墡、罗炳忠都能够理解杨俊的说法,他们已经在大宁卫这里主持王化多年,对兀良哈部的朵颜三卫的境遇知之甚详,他们的草场被夺走,他们的牲畜被劫掠,他们的女子被戕害,他们的壮丁被屠杀。
那大明已经开始王化鞑靼,那么兀良哈三部的日子好了吗?好了一点,也就一点点。
至少大明军在大宁卫,等闲之下,没人敢劫掠兀良哈部了,但是大明也没有给兀良哈部更多的优待,而是一体王化。
朱瞻墡的面色有些冷厉的说道:“永乐九年,文皇帝下敕谕三卫众曰:昔,兀良哈之众数,为鞑靼抄掠,不能安处,乃相率归附,誓守臣节。我太祖高皇帝矜厥困穷,设福余、朵颜、泰宁三卫,授尔等官职,律各领其众,臣属既久,后竟叛去。”
这是朵颜三卫的第一次叛变,在洪武二十一年捕鱼儿海之战后,北元灭亡,无主的朵颜三卫投靠大明,太祖高皇帝建朵颜三卫授予官职,安民生息,这仅仅第二年,朵颜三卫就叛了。
朱瞻墡继续说道:“文皇帝敕又曰:及联即位,复遣使来朝,朕略其过,加意抚绥,数年以来生聚蕃息,朝廷于尔可为厚矣。”
“比者尔为本雅失里所胁,掠我边卒,又遣苦列儿给云马市,实行窥伺。狡诈如此,罪奚可容?”
永乐元年朵颜三卫再次朝贡,文皇帝对当年事儿不加追究,又授予官职,生聚蕃息,结果到了永乐九年,和鞑靼本雅失里之战中,兀良哈部不仅为本雅失里前驱,还遣了兵马窥探马市。
文皇帝对兀良哈三部的敕谕评断为:狡诈如此,罪奚可容?
这和大明的主调并不尽然相同,在大明很多人看来,朵颜三卫就是文皇帝当年在塞外养的最凶狠的三条狗。
因为在很多民间故事里,兀良哈部甚至是参加了靖难之役,甚至有很多传闻说,燕王能夺位,完全是依靠鞑军凶狠。
但是这三条公认的狗,反复叛了两次,投靠大明不过是为了两头下注而已。
“兀良哈部最近和阿剌知院走的很近,孤当年去过一次和林,还以为阿剌知院就此能消停点,看来,彼时是实力不足,现在生聚蕃息,觉得自己又行了。”朱瞻墡嘴角抽动了下。
不亮刀子的王化,就不是完整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