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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二好像一股旋风,带着文慧在卧龙岗山寨和郭宇村转了一圈,蜇驴蜂并不清楚胡老二这一年多遇到了什么变故,只是扫清了这一段时期以来缠绕在心头的疑虑。看样子文慧并没有失宠,有这一点就足够,蜇驴蜂想到一年多前在长安时享受的那种奢华,心里头暗暗地替文慧祝福。
但是******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好像大家都无视他的存在,没有人跟他说话,胡老二根本无视******这个“岳丈”的存在,李明秋只是看了******一眼,都没有跟******打招呼。好像******是蜇驴蜂豢养的一条狗。
汽车的响声越来越小,逐渐在暗夜中消失。蜇驴蜂却突然嚎啕大哭。也许内心积攒的委屈需要释放,也许无法承受那种突然降临的重逢,******看着豆油灯逐渐暗下去,却没有给灯盏里添油的欲望,暗夜里那一点火星闪了许久,终于暗了下去。女人的哭声变成了抽泣,******突然喊了一声:“张凤”。
蜇驴蜂猛吃一惊,却没有应声。在蜇驴蜂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看样子******有什么重大的决定。
******坐在炕沿上,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然后说:“张凤,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明天想走”。
蜇驴蜂不再抽泣,暗夜中能听得来那个女人的呼吸加重:“去哪儿”?
“还没有想好”。
“******”,蜇驴蜂的声调里含着乞求,“你如果决心要走,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劝你,兵荒马乱的年月,还是不要到处奔波”。
男人看不清女人的脸,不过凭感觉他知道女人离他不远。好长时间都没有那种欲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胀起了那种感觉。******一伸胳膊把蜇驴蜂抱住。蜇驴蜂顺势躺在******的怀里,有种期待和诉求。两个人在一起缠绵了许久,感觉中从来没有那么尽兴。完事了,看窗子上已经黎明。******还是说:“我决定了,今天想走”。
蜇驴蜂没有再说啥,默默地穿衣,下炕,给锅里倒水,把水烧热,然后舀了一大盆麦面。
******还在炕上躺着,双手支着下巴,问:“张凤,你干啥”?
“和面”,蜇驴蜂说,“给你们父子俩烙上路的锅盔”。
那一刻,******的心被女人融化了,感觉中蜇驴蜂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即使生下别人的孩子又能怎样?这个世道谁还在讲什么贞操?大家都从浑水里淌过,谁的身上都不怎么干净。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是决心要走。
女人的身上颤颤的,一边和面一边流泪。******穿上衣服,看两个孩子都醒了,他有意把小儿子抱起,小家伙真会来劲,给******尿了一身。
突然,门外响起了疙瘩的说话声:“******大哥,在家吗”?
******对疙瘩心存感激。正是疙瘩把他的儿子从战场上抱回来,才使得父子团聚。即使******偷偷抱走儿子疙瘩也没有埋怨,还赶到黄河岸边为父子俩送行。******重新回到郭宇村后两人很少来往,******日暮途穷,而疙瘩如日中天,当上了山寨之主。大清早疙瘩突然找****来,会有什么事情?
******开了门,把疙瘩迎回家中,疙瘩看蜇驴蜂正在烙锅盔,耸耸鼻子,说:“好香”。
蜇驴蜂擦干眼泪,招呼疙瘩坐下。同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蜇驴蜂几次大的危难都是疙瘩挺身而出,成功化解。蜇驴蜂对疙瘩没有芥蒂,相互间还有那么一点情分,因此说话也不介意:“咱这座庙小,盛不下******这尊大神,******今日要走,我给他父子俩烙些上路的锅盔”。
疙瘩诧异:“谷大哥要走?去哪里?是不是夫妻吵架?说些气话?谷大哥,我敢说,离了郭宇村你就要抓瞎!走吧,跟我上山,兄弟请大哥当山大王”。
******装上一锅旱烟,抽了起来。上山当土匪?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前弟兄们曾经有人上山入伙,谁知道杨九娃鸡肚狗肠,容不下弟兄。******穷途末路,实指望疙瘩能帮他一把。一锅烟抽完,******在鞋底上弹掉烟灰,然后问:“贤弟,此话当真”?
疙瘩双手抱拳:“绝无戏言”!
******站起来,说话掷地有声:“只要贤弟能看得上老兄,老兄从今后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为贤弟效劳,绝无二心”!说罢,把烟锅子别在后腰,说声,“咱走”。
疙瘩索性坐下来:“咱吃了嫂子烙的锅盔再走”。
疙瘩请******上山入伙,绝非心血来潮。疙瘩急需扩大自己的队伍,菜子峁还有七八个郭麻子的游兵散勇,这些老兵油子枪法极准,几十年出生入死,关键时刻都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疙瘩经历了杨九娃之死带来的耻辱,一种强烈的报复欲望在体内生根。昨天李明秋带着胡老二来山寨时颐指气使的神态,让疙瘩从内心感到厌恶。疙瘩不但厌恶李明秋,甚至对胡老二也表示了某种程度的蔑视,疙瘩刚满四十,疙瘩有的是本钱跟这些土豪们一比高低。可是就现阶段来讲,疙瘩还必须韬光养晦,疙瘩使出浑身解数尽量使得胡老二和李明秋欢心。客人们酒足饭饱扬长而去。疙瘩第一次没有去水上漂屋子里颠鸾倒凤,独自一人躺在自己的小屋内筹思到天明,天微亮疙瘩就起身,他必须首先壮大山寨的实力。
菊花早晨起来倒尿盆,看见疙瘩的坐骑拴在蜇驴蜂家门口。自从疙瘩把香玉送到县城以后,疙瘩再没有回过家。山寨上发生的所有变故菊花和洋芋都清楚,前几天两个媳妇每天晚上都去水上漂茅屋门口看看,看见疙瘩的马拴在水上漂家院外的树上,两个媳妇没有胆量去敲水上漂的屋门,只能由着疙瘩去跟水上漂瞎整。菊花想不到疙瘩这一段时期以来变化竟如此之大,感觉中自己以前没有把疙瘩看清,菊花甚至产生了带着大儿子重回河东老家的想法,菊花对这个土匪头目有点失望。
疙瘩家离蜇驴蜂家不远,菊花知道昨晚蜇驴蜂的女婿胡老二来过,疙瘩可能找******有事,菊花心怀期待,感觉中疙瘩今早肯定要回家。
停一会儿疙瘩从蜇驴蜂家出来了,******紧随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同乘一匹马,疙瘩甚至还回过头看了自己家门口一下,肯定看见了站在自家门口的菊花,可是疙瘩都没有跟菊花打一声招呼,竟然骑着马扬长而去。
菊花内心的失落无以复加。那一刻,菊花肯定想到了死在日本鬼子屠刀下的老爹,想到了战死沙场的前夫……菊花匆匆地擦去了涌出眼眶的泪珠,回到家里,洗了一把脸,给三个孩子穿上衣服,看婆婆起来了,服侍婆婆洗完脸,帮助洋芋把饭做熟,一家子六口人坐在炕上吃完饭,菊花对婆婆说,说得非常平静:“妈,我来河西几年了,今天,我想带着大儿子金桥去河东”。
疙瘩娘不傻,疙瘩娘一辈子经历了无数风雨,疙瘩近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家,菊花肯定发现了疙瘩有什么隐情。疙瘩娘穿戴整齐,对两个儿子媳妇说:“走,咱们上山,娘给你俩讨回公道”。
两个媳妇无论如何也不敢跟娘上山,她们害怕疙瘩动怒。可是娘说:“你俩不去我去”。
两个媳妇又不放心娘一个人上山,于是,背着她们的儿子,锁了屋门,跟着娘一起来到山寨。看见山寨上正在大摆筵宴,庆祝******入伙。娘不动声色,顺手操起一根山柴,大步流星走进大堂,疙瘩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娘一棍砸向疙瘩的脊背,然后威严地命令:“疙瘩,跟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