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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年翠英给郭宇村弟弟年贵元捎话,要年贵元无论如何到凤栖城来一下。
年翠英自从嫁给崔秀章以后,很少再回郭宇村,姐弟俩虽然相距不远,却很少见面。对于姐姐捎话,年贵元最初的想法是,姐姐可能想回年家庄祭祀爹娘。
年贵元向王世勇请假,王世勇叮咛,咱们在蒋管区干事,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低调,一般不要接触生人,不要跟不熟悉的人交往。
年贵元点头,表示知晓。不过内心并不在意,感觉中王队长有点啰嗦。
临近年关,山路上弥散着浓浓的年味。卖了大烟的农民赶着牲畜,骡马或者毛驴身上驮着从县镇集市上买来的各种年货。凤栖县出现了一种畸形的繁荣,农民们在集市上见了熟人高声大气地打着招呼,好像人人都腰缠万贯那样趾高气扬。虽然一个冬天没有下雪,山路上尘土弥漫,但是人们感觉不来危机,暴涨的粮食价格大家好像能够接受,关中上来的粮食贩子也赚足了钱,一业兴百业兴,毒品使得凤栖人麻醉,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危机正在向他们走近。
年贵元穿一身家常便衣,吃了早饭从郭宇村动身,王世勇队长没有让年贵元带枪,年轻人带上枪容易出事。年贵元走到凤栖城时刚好天黑,来到老爹爹的叫驴子酒馆,看见门楣上写着《叫驴子》三个字感觉怎么都不是滋味,叫驴子原先是凤栖人给老爹爹起的绰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凤栖的一道风景,南来北往的客人都知道凤栖有一家叫驴子酒馆,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当初开张时没有把这酒馆的名字改掉,让老爹爹的绰号成为酒馆的招牌。
凤栖的每家商铺门前都挂着一盏特殊的玻璃罩子灯,灯成方形,四角四根立柱,四扇玻璃围在四周,中间放一盏麻油灯,看起来别具一格,既省事又实用。傍晚是凤栖城最热闹的时刻,各家餐馆食客爆满,虽然时值隆冬,南来北往的客人仍然络绎不断,时不时看见三三俩俩的讨饭者,端着饭碗站在餐馆门前。这个社会就这么无奈,有钱人可以颐指气使,穷人永远食不果腹。
年贵元走进姐姐的餐馆,正在给客人端饭的姐姐一眼就看见了弟弟,年翠英把贵元拉到后院自己的卧室,亲自给弟弟端来一盆洗脸水,看弟弟洗完脸,然后给弟弟端上来一大碗驴肉两个烧饼,嘱咐弟弟吃完饭先歇着,等她自己忙过了这阵子再说。
饭馆打烊时已经午夜,姐夫崔秀章这才有功夫来跟贵元打招呼。姐姐跟崔秀章生的儿子已经四岁,年贵元没有权利干涉姐姐的私生活,当初对姐姐迫不及待地嫁人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这阵子不得不佩服姐姐极强的适应生活的能力,看来姐姐是正确的,最起码把前夫郭全发留下的四个孩子养活成人。
年翠英让崔秀章跟几个孩子去睡,姐姐特意跟弟弟睡在一起,看来姐姐有话要跟弟弟说,姐弟俩睡在一起说话方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凤栖城的夜晚已经成为不眠之夜,隐隐约约传来的靡靡之音使人产生遐想,年贵元侧身用手支着脑袋,问姐姐:“姐姐,如果明天有功夫的话咱俩去年家庄祭祀爹娘,我想早点回去,快过年了,我们的领导叮咛我出来不要耽搁。”
年翠英疼爱地看着弟弟,说出了一个让年贵元预料不到的话题:“贵元,你老大不小了,姐姐经常为你的婚姻大事操心,前几天我为你瞅下一个姑娘,这姑娘你一见面肯定愿意。”
年贵元的心里还在迷恋着金爱爱,感觉中姐姐介绍对象有她自己的标准。年贵元不想拂了姐姐的一片好意,心想见一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姑娘长相不尽人意就给姐姐推脱。想到此年贵元问道:“什么时候见面?需要我准备些啥?”
年翠英索性给弟弟说透彻:“贵元,你还记得西门外有一家瓦盆窑,烧瓦盆的卢师傅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卢秀蓉嫁给了田中,那田中是李明秋请来的西医,听说是日本鬼子潜伏在凤栖的特务,后来踪迹败露,不得已反戈一击,发表声明归顺国民党军队,目前是凤栖驻军的军医头目。二女儿卢秀兰今年七夕嫁给了一名国民党军官,那军官听说搞什么保密工作。三女儿卢秀英今年也十七岁了,卢师傅放出话来,要为秀英找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坚决不让女儿再跟军人结婚。因为在大女儿二女儿的婚事上,卢师傅伤透了心。卢师傅常到我这里来喝两口小酒,我跟卢师傅提到过你,卢师傅说,他想见见你,如果合适的话,他负责在年家庄咱的老宅院盖几间屋子,结婚的一切费用不用咱管。”
年贵元默默地听着,一句也不插言。能嫁给国民党军官的姑娘肯定有几分姿色,这一点不容置疑。可是卢师傅提出的条件年贵元无法满足,年贵元已经在八路军部队里边干了五年,当年年轻人对那一套革命的理论还是深信不疑,年贵元不可能为了结婚半途而废,脱离革命阵营,成为一名逃兵。可是既然来了先见一面再说,如果真的两相情愿,再慢慢通融,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想到此年贵元回答姐姐:“明天我买些礼品,姐姐带我去跟那姑娘约会,真如姐姐所说,贵元会考虑。”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年翠英让几个孩子帮忙招呼客人、端饭,她自己专门腾出功夫陪着弟弟去相亲。果然,正如年翠英事先猜测的那样,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年贵元有一种感觉,以前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多年来苦苦寻觅的心上人!而那个卢秀英本身选择的机会就很少,女孩子一到那种年纪就有一种朦胧一种心悸,看见年贵元早已经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卢师傅对年贵元也相当满意,只是聊表地问了小伙子一些情况,年贵元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是说这几年他在郭宇村替姐姐看房子,捎带种点地。
卢师傅杀了一只鸡,招待姐弟俩,虽然没有举行订婚仪式,但是如果不出意外,这门婚事八九不离十已经成功。吃了饭姐弟俩回到叫驴子酒馆,姐姐年翠英说:“贵元,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当农民有什么不好?人过日子就是图个安然。回到郭宇村把那当兵的差事辞掉,在年家庄盖几间茅屋,娶个媳妇生一堆孩子,日子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却不用提心吊胆。”
年贵元说:“事情不是姐姐想象的那么简单。老实说那女孩子让我一见倾心。让我想想,怎样做两全其美?”
年翠英把弟弟的话打断:“想什么想,就按照姐姐说的办!自古道胜为王败为贼,那个什么八路军难成气候。”
年贵元不想跟姐姐争辩,感觉中姐姐也是一片好心。年贵元说得诚恳:“军队也有军队的纪律,咱总不能不打招呼就离开队伍。马上快过年了,下午咱回郭宇村祭祀爹娘,然后我回郭宇村,把我遇到的实际情况跟领到谈谈,看领到怎么安排。”
年翠英叹一口气:“年家庄就不回去了,祭祀祖先是活人的一种心愿,其实死人并不知晓。我每年都在十字路口烧一点冥钱。贵元呀,男人家当断不断是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你把卢秀英这个女孩子放弃,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年贵元有点无可奈何:“我肯定不会放弃卢秀英,但是我也不想脱离八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