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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六一五十多岁了,从刘子丹谢子长陕北闹红开始,就一直在陕北和长安之间赶脚,当年四十岁不到的壮汉,转瞬间进入耄耋之年,老家伙赶脚从来不知道攒钱,挣多挣少顺手花完,一辈子喜欢三件事,赌博、逛窑子、抽大烟。前几年仗着年轻力壮,尽管每天走得很累,几口大烟抽的来劲,可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那种想有一个家的愿望强烈。
可是世上事往往难遂人愿,米六一满怀希望去郭宇村相亲,结果连人都没有见上。没有见上人关系不大,米六一瞎猫逮了个死老鼠,开始从刘媒婆那里贩运大烟。
米六一本身就是个烟鬼,岂能看不来大烟的成色?刘媒婆跟漏斗子咕咕哝哝,漏斗子把那黑膏子用白老布包好,拿到三官庙里跟米六一交易。米六一看见上好的烟土两眼发亮,可惜他身上带的资金有限,只能买很少一部分,心里有些遗憾。
刘媒婆年轻守寡,也算一个女光棍,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米六一不像一个骗人的人,把自己平时积攒的一点银元拿出来,打算跟米六一合伙做大烟生意。
漏斗子傻眼了,把刘媒婆叫到一边,手指头戳到刘媒婆的前额,有点气急败坏:“我说亲家母,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有俩钱攒下给你自己做副棺材,别做那种丢了船撵桨的事情!”
谁知道刘媒婆却掉下一串泪珠:“亲家,我跟你不同,你儿子孙子一大堆,亲家母又精于算计,豹子对你又孝顺。而我,原来指望春花,现在看来春花连她也顾不了。我知道这有风险,但是必须给我娘俩淌出一条路来。不怕,你的大烟值多少钱我给你付多少钱,米六一骗得了我骗不了你。”
那米六一在屋子内听得明白,被刘媒婆的仗义感动,走出屋子对刘媒婆说:“不怕,我米六一这辈子确实骗过人,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骗你,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漏斗子从大烟坨子上用刀子割下一小块交给刘媒婆,说出的话也有情有义:“这一块膏子不要钱,算咱们亲戚一场,其他大烟按价付款,因为亲家母你也知道,我如今养活七八个孙子。”
刘媒婆不占那个便宜,坚持把所有的大烟放在一起过秤,过完秤米六一给自己留了一点零花,然后把所有的钱拿出来交给刘媒婆,刘媒婆跟漏斗子算清了烟账,然后一五一十给亲家把烟款付清,漏斗子终究过意不去,临走时把两块银元悄悄压在炕头。
米六一指着板匠说:“让你们那个小伙子跟着我。”
岂料刘媒婆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趁机给自己攒一点钱,以后当真死无葬身之处。”
米六一吃了几个干馍,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背起褡裢,临走时撂话:“我最多半个月回来。”
大约半个月后米六一当真从长安返回,贩运大烟当然比贩运枪支赚钱多,米六一竟然从白水买了一条毛驴,给刘媒婆驮回来一些大肉白面。
俗话说庙小妖风大,小寺庙里的尼姑和尚从来就没有那麽多的忌讳,他们不但吃肉而且还在一起鬼混,反正神仙是泥捏的,管不了会说话会思维、肉眼凡胎的活人,寺庙里发生的许多奇异怪事神仙们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那天晚上刘媒婆把三官庙里的炕烧得温热,早早哄憨面子、板匠两个孩子上炕睡觉,然后亲自给米六一铺了一条狗皮褥子,侍候米六一睡在三官庙的炕上。看米六一脱光衣服,裸露出骨瘦嶙峋的身子,内心里不知道怎么搞得,潮起来一股深深的暖意。山风从树林里穿过,带着尖刺的哨音,寒号子的叫声难听极了,仿佛灵魂在哭,一排排低矮的茅屋在暗夜里静默,屋子里演绎着不尽相同的人间传说。
然而,在三官庙的这条土炕上,六十多岁的刘媒婆面对五十多岁的米六一春心荡漾,也许那不叫春心,是严冬到来之前崖缝里开出的一朵黄花。米六一好像没有那种心思,但是却被刘媒婆烧出来的烟泡陶醉,老男人贪婪地抽着,过足烟瘾后翻过身酣睡。刘媒婆却在豆油灯下,把米六一的贴身皮坎肩翻过来,好像一个老女人为她的丈夫寻虱,赶脚的人把身上的虱子叫做“福牛”,那福牛究竟有多少?谁也无法数清,反正虱子多了不痒,有时端起饭碗挠头,虱子掉进饭碗里头。
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刘媒婆重新把灯挑亮,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看自己的双峰已经干瘪,内心里涌上来一种老之将至的心酸,那是一种无所顾忌的献身,也许是一种贪得无厌的索取,灯亮着,三官庙的三位神仙显得庄严而肃穆,刘媒婆索性不管不顾,用自己老树一般龟裂的身子紧贴着米六一的后背,枯树枝一般的双手搂着米六一的腰身,那一刻刘媒婆看见了,三官庙的三位神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原因,米六一的老爹爹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好听、简单而且好记。米六一也有过洞房花烛的时刻,那才叫刻骨铭心、那才叫终生难忘!娇羞的姑娘掀开盖头的瞬间,米六一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恨不能把媳妇吸进肚子里头。婚后的缠绵和恩爱自不待言,谁也不清楚米六一为什么最后成了光棍,反正米六一喝醉酒时曾经喊着自己媳妇的名字大哭:“**呀,我对不起你……”
恍惚中好像回归到新婚之夜,美丽的娇娘依偎在米六一身边,朦胧中米六一翻过身把心目中的娇娘搂紧,六十多岁的刘媒婆在米六一的怀里幸福地颤栗。
一股山风从门缝钻进,米六一很快地从幻觉中清醒,老家伙风流了一辈子,岂能不懂女人的心!看样子这个老女人也耐不住寂寞,期待着梅开二度。米六一没有厌恶,也没有嫌弃,反而把老女人搂得更紧,那一刻米六一不是为了索取,而是怀揣一颗报恩之心,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敢把价值不菲的大烟赊销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需要怎样的胆量和勇气?米六一纯碎是为了报答,用粗糙的手抚摸遍女人的全身,可是腿中间的棒棒子却软不塌塌地毫不给力,刘媒婆不介意男人能给她什么,六十岁的老女人期望值不高,只是期盼老年生活不再孤寂。
郭宇村没有人知道刘媒婆为自己找了一个老男人,郭宇村人也不会追究米六一整整一个冬天都从三官庙进进出出,至于贩运大烟之事,只要疙瘩不计较就行,反正米六一不管赚多少钱都交给刘媒婆保管,刘媒婆开始偷偷摸摸。后来公开在郭宇村收购大烟,收购的大烟不但交给米六一背往长安销售,其他赶脚的汉子也在刘媒婆那里购买大烟。米六一每次从长安返回时都在三官庙留宿,至于两个老男女睡在一起究竟干不干那些事情?只有三官庙里的神仙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