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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宇村的三个幸存者从河东回来,郭宇村最受伤的女人要算春花。
张大山和金宝川的女人有三个儿子养活,自从张大山和金宝川牺牲以后,两个朝鲜族女人把篱笆墙用泥巴糊得密不透风,跟女儿金爱爱一起过起了那种基本上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人干涉她们,也没有任何男人对她们想入非非。两个女人先后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成婚(张东梅结婚较早),然后关起门来精心抚养她们的孙子,在郭宇村与世无争与人无怨,过着一种世外桃源的日子。
可是春花却不相同,春花的男人大狼是郭宇村东渡黄河十七个男人中间最幸运的一个。那一次煤矿暴动大狼非常幸运地从矿山逃走,几经碾转在太行山参加了八路军队伍,可是几年后大狼回家省亲,身边却带着一个八路军女兵。
世间事就这么奇怪,移情别恋的原因多种多样,大狼明明知道自己的糟糠之妻还在家里苦苦守望,却敢明目张胆地带着一个女战友回家,大狼的目的非常明显,当年没有离婚之说,但是男人可以休妻。
肯定大狼已经当了一个不小的官,战士如果谈恋爱,造成后果说不定就有掉脑袋的危险。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平等,领导同志就享有特权。
大狼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昂首挺胸从郭宇村的官路上走过,大狼还在自己的家里住了一晚,大狼想平心静气地跟春花谈谈,他们中间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共同语言,已经失去了共同生活的基础。可是那春花不给大狼开门,让大狼没有机会表白。
大狼走后春花完全有机会改嫁,二狼三狼的媳妇林秋妹张东梅早已经另筑新巢另觅新欢,二媳妇三媳妇的孩子全部丢给大嫂子春花照管,春花还照管板兰根的女儿。六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一点,每天晚上脱光衣服在炕上打闹,早晨起来光屁股蹲在院子里屙屎,六堆巴巴(屎)好像六堆大小不一的蜗牛,屙完屎后孩子们把屁股撅起,等待奶奶狼婆娘用倭瓜叶子为孩子们擦屁股。
豹子的媳妇板兰花好像故意逞能,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根本不理六个侄子,对六个孩子都不正眼看一眼。狼婆娘没有办法,狼婆娘只能指望大媳妇春花。遥想当年春花前来相亲时狼婆娘还把春花拒之门外,这阵子狼婆娘只能感觉心里内疚。狼婆娘已经同意让春花为她另外招赘一个男人,事实上春花再不能离开,春花离开这个家六个孩子谁来照看?
春花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合适的对象,看着郭宇村回来的三个幸存者跟家人团聚,春花眼热、心酸。同时又有那么一点期盼。这个世界男人为自己娶几个老婆多得是,春花后悔不该把大狼拒之门外。郭宇村是大狼的家,大狼不可能再不回来,春花需要的是那种名分,假如大狼承认她这个大老婆,春花就心满意足。当然,春花不可能知道八路军不许一夫多妻,只要能像洋芋那样过日子,春花就心满意足。
郭宇村为了欢迎三个幸存者回归,确实热闹了几天。热闹过后又归于平静。春花每天都带着三个大一点的孩子去割烟,割烟是个比较轻松的活路,六七岁的孩子就能掌握。表面上看起来春花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心里难过的滴血!
那些日子狼婆娘对春花照顾得体贴入微,早晨早早地熬好一锅稀粥,春花起来就洗脸,洗完脸就吃饭,吃完饭就上地割烟。春花走后狼婆娘就开始做中午饭,中午饭是干凉面,当年凤栖吃得是那种线麦,麦面筋丝很大,锅台一般用石板铺就,麦面煮熟后捞到石板上凉一下,然后拌些葱花韭菜,泼些熟油,盛到篮子里,扁担的一头挑着竹篮,另一头挑一只瓦罐,瓦罐里盛着面汤,先安排小一点的孩子吃饱,然后狼婆娘颠着萝卜脚,挑着担子在前边走,后边跟着三个小孙子。狼婆娘不放心板兰花照看孩子,板兰花有点故意逞能。
狼婆娘只顾低头走路,猛然间看见了两只男人的脚,抬起头,疙瘩挡在小路中央。
狼婆娘放下担子,还没有等疙瘩开口说话,一下子给疙瘩跪下:“兄弟,昨晚豹子回来说过,你有意把我家春花介绍给郭全发做婆娘。看在老婆凄惶的份上,这话千万不能让春花知道,我现今大小七个孙子,春花走了我就没有办法把这七个孙子养大。”
疙瘩没有把狼婆娘扶起来,而是饶过狼婆娘走了。疙瘩想,狼婆娘说得也是实情。
狼婆娘一直跪了许久,直到三个孙子把奶奶扶起,狼婆娘回头一看,疙瘩已经走远,狼婆娘只看见疙瘩的背影。
春花吃完干凉面,用手指头挨个给三个女孩子梳头,用衣服袖子给三个男孩擦脸,六个孩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齐声喊:“大妈——”
春花有点心热,只要把这六个孩子养大,就是春花的功劳。郭宇村有的是先例,棒槌的两个养子对棒槌很孝顺。
太阳快落山时春花带着三个孩子提上罐罐回家,看见板兰根抱着孩子挡在路口。春花跟板兰根原来就是妯娌,板兰根离家出走后两个人经常往来,春花同情板兰根,板兰根也惦记春花,同病相怜,两个人无话不说。
板兰根让春花到她家坐坐,春花不可能不去,春花让三个孩子先回家告诉奶奶,就说春花在板兰根家说话,一会儿回来。
板兰根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有点兴奋。板兰根告诉春花,疙瘩刚才来过,疙瘩让板兰根去郭全发家帮助郭全发做饭,如果郭全发愿意,板兰根就住在郭全发家不再回来。板兰根还说,她打算明天就去试试,郭全发年纪虽然大点,但是人老实。女人,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巢穴,女人天生就是一颗无根草,必须依附男人才能存活。
春花突然把板兰根抱紧,像个男人一样狂亲板兰根的嘴。板兰跟被大嫂子亲得喘不过气来,感觉中春花已经发疯。春花一边亲一边说着呓语:“板兰根你是个好人,我如果是男人我也娶你!男人没有一个好怂,不要相信郭全发的甜言蜜语!当初大狼娶我时,好话说得攒下几板囤!结果如今人家又搂上其他女人睡觉,就不相信那女人的*上有蜂蜜!”
院外有女人咳嗽了一声,那狼婆娘放心不下春花,担心春花被人拐走,亲自来接春花回家。春花知道谁来了,仍然搂紧板兰根不愿意放松:“板兰根,我的好妹子,从今往后你叫我姐姐,行不?姐姐希望你给自己垒窝,姐姐衷心希望你幸福。假如那郭全发肯要你,你就跟他过在一起。郭全发不要你,你就回来,咱姐妹俩过,春花受够了、受够了狼婆娘的虚伪!”
狼婆娘终于忍无可忍,冲进屋子,狼婆娘本来想诘问春花几句,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春花,饭凉了,咱回家吃饭。”
春花没有跟狼婆娘做伴,扭头就走。狼婆娘两只脚跨在板兰根的门槛上,谆谆教导板兰根:“板兰根,咱娘俩在一个锅里搅过勺把,娘说几句,你也不要嫌弃,自古道后娘难当,不要忘了那郭全发有五个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