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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中国历史,每一任皇上登基之初都必须为自己修建陵寝,那种工程规模之大让人叹为观止,那种财富的浪费非常惊人,那种旷日持久的建设工期可能在世界上也绝无仅有,据说,秦始皇陵的修建工期耗时将近四十年。
疙瘩也计划为自己健在的母亲修建陵寝和打制棺木。凤栖人把打制棺木叫做给老人盖房。一般殷实人家在老人六十大寿过后就计划给老人盖房,也有提前或者延后的,这属于正常。盖房是喜事,老人们根本就不会介意,合木(相当于棺材做成)那天儿孙们大宴宾客,老人们穿上寿衣接受后辈子孙的叩拜。也有提前为老人把陵寝修建好的,大都用青砖或者石板把墓室箍一下,最多再在墓室里摆上石桌石凳、男俑女俑,墓室前边雕刻一些图案。
可是疙瘩却计划修建一座地下宫殿,不但让自己的父母双亲在阴间过得舒舒服服,还计划把他自己、洋芋、甚至张芳琴的墓室也修好,以便他们死后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团团圆圆。
至于给老人盖房,疙瘩计划做那种带椁的棺材。那可不是简单事,十二能屈发祥死后也没有那么铺张,只是棺材比别人的厚一些。柏木料子疙瘩从甘泉托人买下,直径二尺的圆木用牛车拉来六根,两根长七尺二寸(做棺材用),其余四根长一丈(做棺椁用)。
人就是这样,有两脏钱就瞎折腾。周围没有人反对,疙瘩听到的尽是恭维。只有郭全发无人时劝说疙瘩:“给老人盖房比别人强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太过奢华是不是有点炫富?”其实郭全发的潜台词是在提醒疙瘩,古往今来哪一家达官贵人的陵寝保护完整?更不用说那些帝王将相的陵墓。
可是疙瘩哪里知道这些?疙瘩心里只有一条信念,就是为父母双亲行孝,疙瘩的孝心远近驰名,疙瘩挣那么多钱干啥?有粉涂到脸上。疙瘩对郭全发的劝说不屑一顾,甚至还认为郭全发那是嫉妒。
地不平邓金元却暗自高兴,卖面的不怕吃八碗,别说做一副带椁的棺材,你疙瘩在郭宇村盖座皇宫我都赞成。邓金元用拐尺量了量疙瘩拉回来的圆木,爬到桌子上用木工铅笔计算了半天,无可奈何地告诉疙瘩,做棺椁的圆木不够。
疙瘩用手拍着胸脯,一点也不在乎:“缺多少咱买多少,你先做。”
邓金元说:“不是数量不够,而是尺寸不够,棺材七尺二寸,这没说的。棺椁一丈零八寸,你这四根圆木做棺材太长,做棺椁不够。”
疙瘩还是财大气粗:“没关系,你先做棺材,咱再打听买椁材。”
其实这也是邓金元故意给疙瘩出难题。匠人心短,在活路方面你越深不可测,主家对你越尊敬。邓金元跟疙瘩打交道几年,深知疙瘩的脾气秉性。邓金元又说:“掌柜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活路,是匠由主(方言,匠人都由主家说了算),你打算做多久?”
疙瘩不解,反问邓金元:“邓叔,你大概是害怕我少给你开工钱?”
邓金元故作深沉:“秦始皇的陵墓修了三十九年,这副棺椁要做得精细一点,连我的两个儿子算上,最少也得两年。”
这一点邓金元没有胡说。一副全刀子活(除过棺材底,相当于五个棺面全部雕刻)有的殷实人家就做半年,这一副棺椁三个人做用两年时间还是紧张。
疙瘩稍作沉吟,立刻爽快答应:“两年就两年!我看老人还很健康,两年后咱再给老人合木。”
邓金元又说:“我再给你计算一下,这四根圆木能用就用上。省得再买。”
疙瘩立刻说:“咱诚心诚意为老人行孝,就不怕花钱。”
邓金元说:“咱先解成板再算计,花钱不说,这么好的木料没有地方买。”
邓金元用墨斗子给圆木下线,然后雇几个人把圆木栽起来,开始解板。解板是力气活,就是把圆木解成木板。六根圆木解板也得十多天,邓金元想回家,终究老婆刚死了不久,热土难离,儿子不在家,邓金元想给老婆送火。
疙瘩也非常仗义,安排安远把邓金元送到县城。可是邓金元刚刚一只脚踩在马蹬上,常焕生妈妈就用手把邓金元的胳膊拽住:“我说他爹,要回家咱俩个人一起回,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甩下。”
邓金元非常难堪,看看安远,安远把头迈向一边。这个女婿可能早都知道岳母跟邓金元的苟且之事,怀揣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反正聪明人一般避重就轻,害怕老婆孝顺丈母娘是安远处世为人的上策,安远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爹,安远死里逃生,能混到这一步已经不错。安远借故忘记拿什么东西,返回疙瘩家院子,让丈母娘跟邓金元扯皮。
邓金元甩开常有理老婆的手,苦笑道:“哎呀老婆子,我把你叫老姑行不?我过几天就回来,你这样紧追不舍,都不怕你的女婿和儿子笑话!”
老婆子眼里噙着泪花:“说良心话女婿对我不错,可是夜里睡到炕上没有人给我挠痒痒。有天夜里我发高烧,差点死到炕上,天亮时女儿女婿才知道。”
这倒不假。邓金元好言相劝:“你不要跟我来回走,我回家后还要去一趟狮泉镇。”
常有理老婆说:“那我就给你看家。”
疙瘩出来了,看样子老头子让老婆子缠住了,年轻时男人追女人,年老时女人追男人。疙瘩替邓金元打圆场:“老婶子,你就放老叔走吧,你放心,老叔要是把你甩了,我就不饶他!”
常有理老婆稍一犹豫,邓金元翻身上马,在马屁股加了一鞭,一溜烟跑了。
邓金元确实后怕,这个女人比自己死了的老婆刁蛮许多。一辈子活得拘谨,岂料想到老来遇到煞星,如果跟这个母夜叉过到一起,邓金元岂不让女人榨成肉饼!眼看着安远从后边追来,邓金元说话带着哭腔:“安远,你回去吧,我不要你送。回去劝劝你那岳母,就说老邓说了,人不顾脸面不行。”
安远不走,安远深知自己在郭宇村的地位,对疙瘩安排的任何事都不折不扣地完成。疙瘩赏识安远就是因为安远听话,安远说:“叔,您别介意,其实我那岳母心眼不错,知道疼人。”
这次轮到邓金元吃惊,邓金元说话也不客气:“是不是感觉你那老岳母讨厌,想把老人打发?”
安远不慌不忙,说出一番道理:“两个老年人过到一起互相照应,有什么不好?”
邓金元还是不想跟常有理老婆在一起瞎混。回到家邓金元睡了一天,说老实话郭宇村给疙瘩妈妈做棺材对于邓金元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可是为了摆脱常有理老婆的纠缠,邓金元决定南下狮泉镇,把两个儿子顶替下来,让儿子上郭宇村给疙瘩娘做棺材,他自己留在狮泉镇为亲家姜秉公的宅院工程扫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转瞬间到了二月,麦苗已经返青。邓金元骑马来到狮泉镇,谁知道亲家姜秉公竟然为女儿和女婿在狮泉镇购置了两幢宅院,邓银川邓铜川看见老爹爹有点为难,说:“爹,毛桃毛杏不愿意回凤栖,我俩肯定会时常回家看你,你要是感觉孤单,给你找个伴儿。”
邓金元哭了:“别人给儿子娶媳妇哩,我等于出嫁儿子哩。怪不得这几年你们不回家,原来你们的媳妇嫌弃我跟你妈!看来我也得驴驮甘草、自己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