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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打给我。
打过去,要说什么呢?
俞念脑子糊涂,心事更是重逾千斤,早早地躺上了床,黑暗里眼睁睁望着房顶。
馒头窝在他右臂与身体的空隙间,开始还瞪着圆眼睛等着,以为能等到一条零食或者一个视频通话。后来关了门熄了灯,等了一会儿它大概也觉得无望了,圈成一团睡了过去。
外头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房间里,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就又能看清了。
想睡觉,可惜毫无睡意。
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
心里同时有一团火和一团云。一时烧得人怨愤不已,想找谁问个清楚明白;一时又云遇冰层凝成露,在心里淅沥沥下起雨来,谁的麻烦都不想找了,只怪自己识人不明。
明明是他遭到好友和丈夫的双重欺骗,可时过境迁,又没有立场去质问和谴责,只能自我消化。
况且人家说了,他们之前“清清白白”,只有区区一次标记而已。
区区一次标记,说得云淡风轻。
想到这里俞念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觉得无比反感。
这感觉并非如刀似剑,而是像极小的尖锐石子膈在鞋里,每行一步都难受得很,可细究起来却连伤口都没有。
说出去人家怪你矫情,但他就是有感情洁癖。
无论以前肖默存有多凶神恶煞、对他如何不好,这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Alpha喜欢他或者讨厌他,情绪无论好坏,都只介乎他们两个人。悲伤或者快乐,都被打上了两个人的标记。
它们是特别的,是有排他性且专属的。
而眼下的情景不同。在他们两人之间忽然有人硬生生插进来成了第三个人,这份专属于两个人的故事就像是疲了的爆米花:闻着还行,尝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辗转反侧,正无法排遣之时,被忽视的Alpha耐心有限,居然又打了过来。
嗡——
嗡——
小小一个电子设备接收了跨越大洋的信号,勤恳地震动。
大有不接就不停下的架势。
下一刻俞念把手机塞进枕头下,翻了个身,用脸死死从上面压住。
—
同一时间,大洋彼岸。
酒店的大房里,肖默存坐在窗边的黑台桌旁,手腕灵活一翻,将手机倏地往前一扔。
砰。
跟桌面撞出一声闷响。
修长的手指烦躁地揉了揉鼻根。
算算时间,国内已经是凌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俞念一直没有接他的电话,打了两个过去都杳无回音。
起身在窗前踱了几步后,Alpha刀刻般的侧脸显得异常严肃。
过了片刻,他又走回桌前,拿起被他半摔半扔到桌上的手机拨给了自己24小时待命的助理。
“肖总……”
厉正豪很快应了,声音里浓浓睡意,显然是被他从睡梦中生生给吵醒了。
“这么晚您怎么打来了?”
呵欠忍了又忍,强打精神的典型。
肖默存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插在裤兜里搓着打火机,半句废话也没有,一贯的雷厉风行。
“正豪,你今天有没有把东西给俞念送过去?”
厉正豪一秒醒了。
“老板,忘了跟您汇报了……”他心虚到磕磕巴巴,“我今天被IR的人抓壮丁了,当时实在是走不开,就拜托俞先生自己来公司拿的。”
“他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厉正豪连声答,“我当面问过Jersey,她说俞先生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来拿的,一大包全给拿走了。
“Jersey把人还送到楼下才走的。”他不忘补充。
肖默存略一沉吟,又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助理在心里抢白一句这我怎么知道,嘴里却拖着长音回忆:“这个……”
脑子里风扇一样转得飞快。
“Jersey没讲,估计俞先生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一边说,一边深悔自己实在不该偷这个懒。这下好了,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头,在未来老板心里的印象一落千丈。
肖默存垂眸顿首,思索半晌后低声道:“不对。”
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
“您说什么?”厉正豪没听清。
“应该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肖默存耐心顿失,“你明天上班问一问Jersey,俞念说过什么要一字不漏地汇报给我。”
厉正豪连连说是。
“还有,下一次我让你办什么事,如果你自己办不到,需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否则容易误事。”他声音严肃,沉声教训下属,“就像现在,我们两眼一摸黑,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明显过于被动。”
是你自己被动吧……
厉正豪在心里吐槽,关我什么事?我一点也不被动,我就是困。嘴上却说:“是是,您说得对,这次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应该跟Jersey多问几句的,把话都问——哎等等!我想起来了!”
一激动,他直接喊了出来。
“想起什么了?”肖默存蹙眉问。
“肖总我忽然想起来了,”助理的声音瞬间兴奋,“当时Jersey特别高兴地跟我说俞先生夸她的香水好闻。”
肖默存心中一跳,追问:“还有呢?”
语气急切许多。
厉正豪以为自己这脑子立了功,连珠炮似的道:“俞先生问她香水是什么味道的,这么好闻,后来还说他也很喜欢白姜花的味道。我当时只当听了句闲话,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幸好这会儿想起来了。”
话里透着一股子喜气洋洋。
肖默存却骤然沉默。
秘书身上的香水他也曾夸过,在第一次闻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少见的赞美起了效果,Jersey为迎合他,从那以后便只喷那一瓶了,几乎没再换过。
自己的行政秘书每天喷着白姜花味的香水进出办公室,俞念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在房间有些焦虑地踱了两遍,指腹快在打火机外壁上搓出火来了。
以他对俞念的了解,想必会直接定他余情未了之罪。
余情未了。
然后,多半就是吓得缩回那个厚厚的壳子里,当一只对外界一切动静都充耳不闻的蜗牛。
“肖总、肖总?”
肖默存眉头一抽,右手虚虚地压在桌缘,差点忍不住冲无辜的助理发火。
牙关一咬又忍了下来。
“辛苦你了,没别的事去休息吧。”
“好的。”厉正豪兴高采烈地道,“您那边也不早了,别为工作累垮了身体。”
接着火急火燎收了线。
房间瞬间寂静。
皮鞋踩着地毯脚步沉缓,肖默存思来想去,深悔这个差出的不是时候。
他担心俞念从此以后就不肯再理他了,不肯给他留在身边的机会。
费尽心机争取来的机会就因为一瓶香水失去,实在令人不甘。
站在窗边他沉下一颗心,拿出给古板的老董事作汇报的精神逐字逐句打腹稿,半晌后终于再度拨了号。
嘟——
嘟——
一遍响完又响一遍。
事情越拖越不好解决,他必须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三遍时,电话一下子通了。
“俞念?”他立刻道。
那边短暂一阵寝被摩擦,之后半月未曾蒙面的俞念淡淡开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声音疏离。
肖默存表情一僵,心里极度不快活。
隔了半晌才问:“你睡了?”
“嗯。”
似乎不愿和他多说。
“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他低声道。
静了一会儿,既没等来“没关系”,也没等来“不要紧”。
俞念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生硬地回:“没什么事我就先睡了。”
“等等。”肖默存即刻出声,两道剑眉紧紧皱起,“怎么不回我消息。”
说话语气很谨慎,像站在家门口的剑客小心翼翼地还剑入鞘,收敛所有责问的感觉。
总之是杀气全无。
俞念却像早已准备好回答了似的,平淡地道:“不知道怎么回,就没回。”
肖默存心下愕然,俊朗的五官覆上寒霜,不解道:“你这是什么话。”
向来最知分寸、待人最温和的俞念,怎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
他腹稿洋洋洒洒打了一万句,为这句话准备的应对却是半个字也没有。
看来的确是如自己想的那样,俞念在他们的关系线上大步后退,迫不及待地逃开。
肖默存性格冷郁刚毅,什么哄人的话一概不会,端起的架子更是放不下,对俞念已是他能表现出的温柔的极限了。
但眼下显然远远不够。
此刻对着明显心中有气的俞念,他摸不清底细又探不到深浅,沉吟半晌后问:“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你不高兴了,我愿意道歉。”
学会道歉是掌握了一项不错的本事,他以为时时奏效。并且他心里想当然以为是香水的事,不愿明说,以免罪上加罪。
谁知俞念浅浅的呼吸像水沿着信号漫过来,忽而冷冷淡淡地说:“你不是做得不对,是做得太多。”
“什么意思”
“你做得太多了,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回应。”
做得太多,就是越了界。
肖默存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扯,下半身半靠桌沿,声音沉了下去。
“比如什么,什么事情是我做得太多了。”
“比如房子。”俞念顿了两秒开口,“你短信里说给我挑房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我买不起的,你知道我的经济状况,我们家今时不同往日,没有那么宽裕。”
Alpha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房子的事。
他心中大石顿去,眉峰纾开,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
“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我来买,你只管按喜好来选、拎包入住就行了。”
怕俞念心里不舒服,又对着话筒低声补充:“你要是心里有负担,就写个欠条给我,以后慢慢还。”
他只怕自己跟俞念之间的纠葛不够多,就要一辈子还不清那才好。
想不到等了一时半刻,俞念忽然吸了口气,嗓音清明地回他:“不用了,我真的还不起。”
一反常态,拒绝得干脆利落。
不是之前那种犹犹豫豫、黏黏糊糊、期期艾艾,而是真正的不想要。
肖默存眉心猛得一跳。
“说了不用你还,非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吗?”
俞念缓了一下,语气更加坚决:“作为朋友,还是算清楚一些好。”
今晚第二次强调朋友两个字,简直触了Alpha的霉头。
肖默存越发心凉,只觉得脸被人扇了一下。
“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一阵沉默后俞念在电话那头幽幽地道:“早该这样了。”
肖默存气冲脑门,猝然站直身体,面色阴沉地凝望窗外夜景。
“早该哪样?”
“早该分得清清楚楚。”
一句话,两种意思,两个人听得明明白白。
“你——”肖默存气绝,声音高高扬起,忍了半晌后居然又缓缓落下。
“你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得罪你了?”
语气就像是大学时的他,拿俞念没有办法,偏又不能不哄,简直要了Alpha的性命。
“没怎么。”俞念回得不软不硬,“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要是还执意那样,咱俩就不要做朋友了。”
直接堵死所有退路。
肖默存心中一凛,低声正色道:“俞念!”
谁知就在同一秒,电话里已经只剩长长的忙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