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书(1 / 1)

犹怜草木青 九尾叶 1871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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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谢无风的推测是对的,绑走公谦老儿的果真另有其人。他们手里不知有什么线索,引起了拐卖一案幕后主使的高度戒备,因此暗杀纪檀音一事被暂时搁置。

谢无风乐得清闲,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叫小二送来时蔬鲜鲊,筛上滚烫美酒,也不梳头,随便披一件外袍,歪坐在八仙桌旁,哼着早些年流行的小曲,慢悠悠地夹菜。

纪檀音早醒了,练了一回内功,开始在脑海中比划剑招。自见识过无常剑法之后,他一度自惭形秽,认为师父创立的玉山剑法无法与之匹敌。这几日细细揣摩,才发觉并非如此,玉山剑法暗藏千万种变化,练到极致,便和无常剑法的“无招胜有招”殊途同归,只是自己未参透而已。

正在苦苦思索,一阵饭菜清香忽而随风飘至。纪檀音鼻翼鼓动两下,听见谢无风喊他:“阿音,过来陪我吃饭。”

“我吃过了。”纪檀音甩了甩头,试图回到之前那种仿若被一潭清水包围,毫无杂念的专注状态。

“练功有什么意思,无聊死了。你快来尝尝今日的茉莉酒,十分甘美。还有这桃花烧麦,唔……”谢无风的声音逐渐变得含糊不清。

纪檀音到底年轻,定力不够,跳下罗汉床,嘟囔了一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绕过屏风,看见谢无风衣衫不整地坐着,乌发垂至肩胛,缎子一样顺滑水亮,日光打在上面,随着他的轻微动作,漾出粼粼波光。

纪檀音好奇地望着,目光分外柔和,又带一点羞怯。

谢无风叫了四五样小菜,一壶茉莉酒,一叠桃花烧卖,并一盒枇杷果。纪檀音因为囊中羞涩,早晨只吃了一碗素面,此刻对着满桌美食,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谢无风夹了一个烧卖给他,纪檀音吃了,嘴里的香甜还没散尽,一片腊鹅又送到嘴边。

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随口问:“你说,仙鹤宫能查到掳走公谦老儿之人吗?”

谢无风在剥枇杷,他喜欢看纪檀音吃东西,少年人胃口好,投喂起来很有满足感,听到问话,他动作慢了下来,道:“也许吧。你希望查到?”

纪檀音毫不犹豫:“当然,我还是想继续追查拐卖案。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谢无风慢慢吐出这两个字。他混迹江湖十余载,早就学会对“真相”避而远之,那是毒药,碰得越多,死得越快。

纪檀音没察觉他的忧虑,兀自想事情,忽然“啊”了一声,两腮停止鼓动,表情严肃。

谢无风问:“怎么了?”

“我想起一个细节,”纪檀音囫囵咽下口中食物,“之前金莲和尚问翟门主和花姐姐一个问题,他俩脸色都变了,好像害怕什么事情,又不肯告诉我。”

谢无风微微蹙眉:“什么问题?”

纪檀音略微抬起下巴,盯着飘荡的纱帐尽力回忆,片刻后,学着金莲和尚的语气道:“习武之人,买孩子做什么?”

谢无风一愣,先是讶异和不解,没过多久,茫然渐渐化成了凝重,还夹杂一点难以置信。

“不会吧,”他说,以一种故作轻松的安慰语气。

“你也知道?”纪檀音急了:“到底是什么?”

谢无风丢下枇杷果,取过手帕擦拭掌心的汁水。他有一会没说话,只是很慢很细致地挨个抹净修长的手指,直到纪檀音焦急地催促,才道:“你听过《至尊武学天书》吗?”

“什么?”纪檀音重复了一遍书名,迟疑地看向谢无风,“有点耳熟……好像小时候师父讲过,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谢无风点头:“是一本武林秘籍,不知出于何人,作于哪个朝代,传说里面记载着绝顶内功修习之法,以及数十种精妙武艺,剑法、刀法、拳法,应有尽有。学成之后,以一当十,尽斩天下英雄。”

某些久远的记忆在灰尘之下迟钝地搅动,在谢无风低沉的声音里,纪檀音想起许多年前一个明丽的午后,他坐在纪恒膝头听故事,睁圆眼睛问,既然这本秘籍这么厉害,为什么大家不练呢?

纪恒还未开口,在一旁上蹿下跳的李澄阳就高声叫道:“因为这是邪书!要练上面的武功,必须按照它的指导,服用一种特定药汁重塑筋骨,你知道吗?药引子就是童男童女的心头血!像你这般大的小男孩,”他在纪檀音头顶上顽皮地一拍,用阴恻恻的声音恐吓,“都要被抓去挖心呢!”

那时李澄阳十七八岁,跟个皮猴子似的,最爱捉弄纪檀音,纪檀音年纪尚小,被这个故事吓得哇哇大哭,肉乎乎的胳膊缠紧师父的脖子,哽咽着说自己不想被挖心。

“都是假的,大师兄骗你,哪有这本书!”纪恒慌得不住哄他,罚李澄阳在太阳下站了几个小时桩子。

一时间往事齐上心头,纪檀音敛去复杂情绪,问谢无风:“真有这本书?”

谢无风语气谨慎:“我说不好。关于武林绝学的传说太多了,什么练了之后长生不老、刀枪不入之类的,每代都有几个,哪做得准?只是这本《至尊武学天书》……有关它的传说太具体了,有时深思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我还听过,五百年前真有一人练成了至尊大法,到后来心智丧失,嗜杀成性,形似妖魔,一百名武林高手苦战三夜,死伤无数,终于将其制服。这一战让武林元气大伤,数十年都人丁凋敝、死气沉沉。”

房间里一阵难捱的静默。

纪檀音盯着窗外出神,低声道:“这回拐孩子,不会是想拿来练功吧?”

谢无风见他眉头紧锁,劝道:“不会,你别想太多。就算真有一本《至尊武学天书》,那场大战之后,也必定被前辈高手毁了。”

“是了。”纪檀音很重地点了下头,感觉自己的语气和那日翟昱花月影如出一辙。五百年,时间长河奔涌不息,淹没了许多,冲散了许多,最后浮上水面的只有几片断瓦残垣,可这些古老的、诡异的遗迹却依然让人心神不宁。

谢无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里,拿起箸子继续吃饭,尽管室内的气氛被方才的谈话拽得直往下沉,但他生性冷漠,又是那种天塌下来再想办法的人,因此并不怎么受影响。

他叫纪檀音:“过来尝尝这蹄筋,都炖烂了,入口即化,软糯咸香。”

纪檀音扯了扯嘴角,走回他身边坐下,美味佳肴吃进口里,也是味同嚼蜡。

“阿音。”谢无风忽而轻柔地、严肃地唤了他一声。

“嗯?”纪檀音正心不在焉地啃一只鸭腿,脑袋不动,只眼珠子向上微微一转,连带着睫毛轻轻扇动。

谢无风有许多话想说,比如一切还未有定论,不要过分忧心;比如有些事若注定要发生,谁都无法阻止,只要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即可。然而当他看着纪檀音白净的脸,开口却是:“明日再去仙鹤宫问问吧。”

仙鹤宫的主管姓魏,正是那日画竹的中年人,见他们频频来打听公谦老儿的下落,无奈道:“兄弟,没有这样快的。”

纪檀音恳求:“真有要紧事,麻烦大哥多派些人手。”

魏主管拱手道:“咱们仙鹤宫十五个点,都是互通消息的。若有了线索,当然第一时间知会您。”

离了仙鹤宫,沿着会安街缓缓而行,到了岔路口,该向左踅入红蝶巷了,谢无风心不在焉,还一径往前走。纪檀音叫了他两声,见他充耳不闻,只得跟了上去,扯住他衣袖,问:“发什么呆?”

“哦,”谢无风站住脚,往四周看了看,脸上一阵恍惚,道:“这条路也走得。”

纪檀音不明就里,见他没了往日的嬉笑模样,脸上显出几分忧郁,便问:“你不舒服么?”

“无事,故地重游罢了。”

走了一阵,行人渐渐地多了,一个大牌楼出现在眼前,上书四字“金风玉露”,向内望去,但见高楼林立,斗拱飞檐,甚为华美。纪檀音隐约听到丝竹之音、莺声燕语,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未落,一阵热烘烘的夏风携裹着脂粉香气迎面扑来,害得他打了个喷嚏。

谢无风哈哈大笑,恢复了平日的轻浮行止,拽着纪檀音的胳膊大步向前,道:“也该带你长长见识了。”

穿过牌楼,街道愈加宽阔,此时还不到正午,两旁的妓馆门扉半开,间或有夜宿的客人无精打采地从里头出来,妓女送到门口,云鬓散乱,粉面含羞,娇声道:“我的亲达达,奴还盼着你来!”

那声音像蛇一样钻进纪檀音耳朵里,无意中一瞥,只见女子轻薄纱衣下,丰满的胸脯若隐若现。

纪檀音臊得满脸通红,连忙低下头,只盯着脚下方寸之地,步子迈得快快的,急着要穿过这片烟花之地。

“你慌什么?”谢无风扯着他的衣衫下摆,拖慢了他逃跑的脚步,笑道:“不过秦楼楚馆而已。”

纪檀音扭身掰他的手指,谢无风松开衣摆,立刻又捉住衣袖,作势要把他扯进路边的小院,口中道:“不想进去看看么?”

“要去你自去!”纪檀音摆脱他的纠缠,目不斜视地往前冲。

没走几步,忽觉有一物自头顶落下,他以为谢无风跟他闹着玩,看也不看地抓在手里。

周围立即响起一阵起哄和调侃的笑声。

“小哥儿今夜有艳福了!”

纪檀音查看手里的东西,竟是一方手帕,里头包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

他茫然道:“这什么意思?”

路上十几个行人,此刻都驻足围观,有人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往左侧看去。只见道路左边是一家名为芙蓉苑的妓院,三楼一间小窗开着,探出一个妙龄女子,她面上遮着白纱,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杏眼,和纪檀音四目相对片刻,羞怯地缩回了头。

“哟,这不是芙蓉苑的头牌紫荷嘛!”有个大腹便便的汉子扯着嗓子嚷嚷,边说边对纪檀音挤眉弄眼,“小哥儿有福了,李员外一掷千金都讨不到她一个笑脸,却叫你白享春宵!”

周围几个形容猥琐的汉子立刻聚在他身边,毫不避讳地议论起来,那就是紫荷?真有那么天香国色?你睡过了?

纪檀音不喜他们粗俗言谈,捏着香囊像是捏着火药,不知如何是好。

谢无风踱到他身畔,拿过香囊端详,只见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里头装着十几样细碎香料。他闻了一回,又久久地看了芙蓉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淡笑:“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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