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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定在明年春夏之交,他们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可以去筹备。
鸡鸣时分,段红烛醒了过来。满屋闪烁不定的绿光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揉了揉躺得有些麻木的四肢,推开门,见到了许多熟悉的脸孔。
大家七嘴八舌一哄而上,将她围在当中,就差抛举起来了。
“别啊,姐姐可是病患!”段红烛叫着阻止道。
“阿红你试着回想一下我们相遇时的事,看看会否像吕夫人那样有哪段记忆缺失。”楼雪扶着她还不大利索的身子急切道。
“没缺没缺,连上把输的牌面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段红烛连忙回答,受不了她这亲热劲,将她往旁边推了推。
大堂内,还有十几名直接醉倒在席上半梦半醒的姑娘,都是醉烟楼的人。
哄闹声渐近,姑娘们陆续醒转,瞧是段红烛,都如被泼了凉水般彻底清醒过来,互相搀扶着迎上去。
锦娘头上的花都簪歪了,抢在众女最前头,一把挽住段红烛胳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眉开眼笑的。
她刚想说两句好听话道贺,蓦地瞧见楼雪旁边的丁若羽,脸上笑容立时僵住。昨晚只顾着同采卉斗诗斗酒,压根没注意到这最后出来的少女,到此刻才发现。
搀着段红烛的手松开了,锦娘直直向丁若羽走去,近到咫尺方停下,惊疑不定道:“浮舟殿下?”
丁若羽亦吃了一惊道:“老板娘认识浮舟?”
她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告诉对方自己只是碰巧长得像而已。
人群安静下来,皆望着她二人。
锦娘强压下心底的困惑,也笑着对众人道:“人老了就眼花,一时瞧差了。”
待一齐进入大堂后,她微颦的眉尖便一直未能放平。
看过了热闹,绕开穿花蝴蝶般来来回回收拾大厅的丫鬟们,丁若羽一个人回了后院。
空荡荡的长廊里,禄石和泠善堂而皇之地站在那交谈着,丝毫不知道什么叫擅闯民宅,也不懂得避讳他人耳目。
见丁若羽走来,两人互相推让着,终于禄石上前了一步,搓着手道:“丁夫人,你带我们去见老祖宗可好?”
丁若羽随手一指:“他的屋在那边。”
“不、不是,我们知道,”禄石有点拉不下脸道,“烦请夫人一同前去。”
“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丁若羽疑道,走在了最前。
“唉,这……不好说。”泠善走在最末,声音小得犹如蚊子哼。
离泓的屋门一如既往地忘了上闩,轻轻一推便开,他死狗般趴在地上,睡姿乱七八糟难看至极,手里抓着本书,身下漏出另一本书角,头上还盖了一本。柜子上的灯一夜未剪烛花,也不知何时灭的。
丁若羽羞愧得脸上通红,感觉格外丢人,恨不能现场在地上挖个缝钻进去。
“你们谁,去把他弄醒。”她甚至都不想靠近。
泠善望向禄石,后者施放出魔族太子的霸气眼神,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推了推睡在地上的人。
离泓慢吞吞爬起来,书掉在腿上,他目光随着下移,望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三双脚,冷冰冰道:“你们都不知道进我屋前要脱鞋?”
光洁无尘的地板上多出数只脏兮兮的脚印,看得他额上青筋直跳。
门口,有少女弱弱地道:“那个……我没有进门。”
离泓没有理她,指着地上的痕迹,抬起脸分别扫了禄石和泠善一眼,语调平和道:“擦干净。”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噤,忙将鞋子扔出去,跪下来用自己的干净袖子卖力地擦拭起地板来。
丁若羽看得心里直发虚,她隐约觉得离泓在魔族中就不该是个普通角色,却不敢想他竟可以让堂堂太子都顺从到这等程度。
看着地上的印子差不多没了,他方理齐散落的书籍,问来者所为何事。
“昨夜据点外来了个怪形怪状的东西,一个时辰内就打败了废楼里的所有人,说给我们三天时间,若再找不到能与之一战的,我们就得全部听从他的调遣。”禄石把遇上的事大概描述了一遍。
“包括太子,都根本不是他对手。”泠善在一旁插话,被对方狠瞪了眼。
离泓将书堆在身旁,拿了一本漫不经心地翻着道:“那人是不是秃顶大脑袋,还在两侧和后边编了三根鼠尾粗细的小辫?”
“对,正是此人!”禄石和泠善面面相觑,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他虽叫屠鬼,却牛鬼蛇神都敢招惹。这次对你们只打不杀,看来是得到了某个人的授意。”离泓在书的一页折了个角放下,又去拿别的书,慢悠悠道,“他就是想通过你们找到我,你们也真听话,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老祖宗难道也打不过那屠鬼?”禄石惊诧道。
“我不擅长攻击别人。”离泓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在书上找着什么,“你见过几个文弱书生能提剑伤人的?”
门边的丁若羽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
“那怎么办,难道以后真的要跟屠鬼混了?”禄石如坐针毡,在地上扭来扭去,躁动难安。
“他对战斗过一次的人都再也提不来兴趣,也就是说,他不会去杀你们当中的任何人……跟他混没什么不好。”离泓道,翻了页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不好,一点都不好!”禄石大着胆子上前按住了他的书,狭长的眼里多出了红色的光,满脸坚定地表决心道,“天大地大,我禄石只服老祖宗你一人!”
“服不服都没意义,我不喜欢与人打斗。”离泓放开书,望着自己书生般的手,仍是摇头拒绝。
禄石转过头来,偷偷向丁若羽使了个眼色求助。
丁若羽无奈讪笑着,踩着门边石块上装饰用的苔藓道:“他大概是想让你们先打入对方核心,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是这样么?”禄石心内那股被抛弃的怪异感觉终于消失了,面上也露出喜色来。
手掌按住的书被离泓一把夺去,还指了指门外,一言不发地赶他们走。
两人喜笑颜开地消失在院中密道处,丁若羽走了进来,坐在他旁边道:“方才推测得对不对?”
“不对。”离泓扯了她头上一根装饰用的缎带,系在自己刚好能束起的发上,踢开书道,“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丁若羽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忽而垂下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心思太多?”
“你就是你,怎样都好。”离泓说得敷衍,却让她宽下心来,知道没必要去刻意改变自己。
院里的草皮又没有整理妥当,二人相视叹息,一同起身往外走去。
风,也越来越凉,添上了北方的寒意。
“听浮舟说,魔界尚且存活的族人都被禄石太子召集在了一起,怎么还会出现别的入侵者?”铺好最后一块地,丁若羽忍不住发问。
他们走到池边,望着水里穿梭的各类鱼,离泓道:“五百年前,始君消失的时候,就同时带走了一大批人。这么多人,五百年间毫无踪迹可寻,三界都认为他们已彻底消失,却不知暗地里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这与巫教一众巫师的离奇失踪,又会否有所关联?
丁若羽听着听着,脸色一变道:“那天……浮舟将晶核给我的那天,你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终于提出了这几个月来最想弄清楚的问题。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逃出了幽冥殿的封印,无论是浮舟,还是挑起这场争斗的天界圣使,都未能见到。”他从地上拈起一小撮和着草叶的土,丢进鱼池里,鱼儿竞相争夺,却发现并不是饵料,最后一哄而散。
丁若羽看着那些鱼,也捡了块小石子投了进去,激起一圈圈涟漪。
“巫教当天,亦失踪了几十人,我怕和魔族始君的出现有关。”她轻声道。
也许从吕夫人被夺走神识起,一些不为人知的计划就已然开始进行。
“巫教黑曜殿中,有无刚满二十岁之人?”离泓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片刻后,丁若羽思索着道:“有个叫段良弓的。”
“原来是他……”离泓抄了抄池水洗去指上沾染的泥土,见丁若羽不解,微微笑道,“段红烛的娘亲在二十年前献祭,之后会出现她的继承者。倘若没猜错,正是那位段良弓。”
丁若羽忆起邻城与段良弓战斗后对方所说的话,一一转述给离泓,问道:“他说过,那人待他年底办完事后便会解除对他所设下的限制,重新选择下一个目标还他自由,难道并非如此?”
“十有八九会教其献祭性命,使得下一个被标记的人出现。”离泓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