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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照夜城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岁寒稳定了心绪,双手握拳,方再次望向面前的僧人。
“没有了。”对方轻轻柔柔地笑着道。
明明是出家人,神态动作间也并无逾矩处,可看在岁寒眼里,此人身上总缠绕着一股似有若无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看不透对方,使他暂时不愿交手。岁寒退后一步,望着空阔雪原问道:“陛下可还好?”
“好。”僧人仍是那副柔和又悲悯的模样。
岁寒点了点头,犹豫了一瞬后道:“城里容不下我,我便去别处,后会无期。”
僧人终于笑出了声来,伸手去拦他:“哪里都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岁寒瞪视对方,闪避时一声裂帛,臂上竟被划伤,渗出点点血渍。
这伤来得莫名其妙,僧人并没发出攻击的举动,仅是拦了拦他,带出的风却割裂了他厚厚的裘衣,在他身上留下一个血口子。
僧人依旧笑嘻嘻地望着他,不做回答。但岁寒心中了然,知道对方想取他性命,亦不再问。
他向后急退,拉开双方的距离,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而那僧人也握紧了禅杖,向地上重重一拄。
风云变色,冰雪席卷,呼啸的狂风刹那间刮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来。
岁寒身形高大,此刻都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忙乱中闪避着暴风雪中被掀起的巨冰,摸到了怀里的一样物件。
“嗡”的一声,在风暴中那么微不可察。他将两系念力注入此物,整个人也自风暴中心凭空消失了。
一阵天旋地转,他晕头转向,重重摔落在一大块软垫上。
缓了一会儿方爬起身,才发现落地处并非软垫,而是一大片微微泛黄的草地。
岁寒揉了揉摔肿的足踝,四处环顾,这个院子大而空旷,不远处有长长的回廊。一扭头,就见长廊栏杆上瘫着个像是整晚没睡、半死不活的十八九岁少年,如同看傻子般面无表情看着他。
“离、离泓?”岁寒被他那阴沉又鄙夷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
少年翻过栏杆,抢到他身前,硬是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块掌心大小的紫铜托盘。
“这是……是浮舟给我的。”岁寒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离泓瞟了他一眼,又从自己怀里取出另一枚看上去差不多的法器,转身便向自己屋内走去,边走边道:“明日还你。”
见他就这么走了,岁寒赶忙跟了上去,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对方就抬起一脚将屋门给踹上了,似乎他存在的意义仅在于送法器过来。
“真不知浮舟怎么受得了他这种人的……”岁寒在门口徘徊,忽见彩华楼那边走出来个红衣女子,也不再干等着,提步迎了过去。
“段姑娘。”他高声唤道,段红烛闻声而至,一见是他,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大祭司!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她三两步跑过去,全然不顾中原女子那套矜持礼数,围着他乱拍乱打道,“这雪国的男子就是与众不同!”
岁寒枉活几千年,居然被她说得尴尬了起来。
既已被传送到祥云城,他不由问起陈岚此刻身在何处。段红烛刚交代完,他便想动身,又不认识路,只得等大堂内的顺子忙完后来过带路。
天色黄昏,顺子得了银子在前匆匆走着,本想告诉他老板娘采卉最讨厌中途旷工的行为,此刻却拿人手短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行了半个多时辰,已隐约能看到前方的杨树林。顺子指了指方位被打发回去,临走前又再三交代了一遍要同门口那些农夫打扮的少年们对的暗号。
“地宫二十人,同住大黑门。红门不安份,尽勾生人魂……什么狗屁不通的暗号。”岁寒在农舍外念了一遍道。
墙头唰地跳下来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双手叉腰大笑了几声,对他道:“暗号是说对了,不过我可不认识你,还请自报身份!”
“我找叶冰岚。”见他年纪轻轻口气却不小,岁寒没有说出自己是谁,反倒直接道出了来意。
院门被推开,跟出来另一名少女,望了岁寒一眼,走到少年身畔低语道:“我见过他,他是雪国大祭司。”
少年面上表情立时变得微妙起来,掩着嘴偷偷摸摸道:“他是不是很厉害,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
少女不想搭理他,陪着笑放岁寒入内,带他去了大堂。
不一会儿,陈岚找了过来,怔怔地站在门口,突然间眼眶红了。
“秋萍,我……想和他单独说会话。”她对留在堂内的少女道。
秋萍应了声,出去时半掩上了大堂的门。
院内,丁若羽将叶襄送走刚回来,正巧瞧见了这一幕。
她同秋萍一起默默离开,进入一间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的厢房。推开房门,才能看到这间房与旁边那间已打通了墙壁,地上多出个能容两人同时进入的深坑,三四名少年提着铲子在挖土,另有两人将翻出的土块堆进旁边连通的空房里。
“都给我可劲挖!”越海田站在高高的土堆上指挥着。
满地都是被翻出来的泥土,几乎找不到可供落脚的地方。丁若羽也站上了一块看起来比较结实的土堆,问越海田打算挖到什么地步。
“我们选的位置就在城东郊,希望能在下个月挖出城去。”越海田向她交代道。
“不必了。”丁若羽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的坑,对他道,“挖个旁人找不到的密室便已足够,囤好足够的食水和生活用品,你们在里面躲上几天,事情就全都解决了。”
“丁妹妹有法子了?”越海田忙凑到她身边眉开眼笑道。
丁若羽望着屋内干活的少年们,来到无人的院内方道:“算不上法子,但我想……岁寒这次应该可以帮我们。”
得知两人有点交情,越海田脸上没心没肺的笑也变得五味杂陈。
他不禁感慨道:“丁妹妹认识的人真不少。”
也许,她曾经跟着巫皇办事,见多识广吧……
“都只是机缘巧合。”丁若羽也不想解释太多。
夜深了,岁寒并没有留在此处过夜,只说了明日再来,便匆匆离去,甚至都不知丁若羽也在此间。
到了子时,丁若羽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窗纸响动,一骨碌爬起来,就见窗外鬼魅似的立着名素衣少年,手中拎着根黑乎乎的短杖,嘴里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
离泓?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所有的睡意都被赶跑了。
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看错后,她推门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她像做贼似的悄声问,一边点了灯将那素衣少年往屋里拽。
“太久没碰这些材料,方法错了,传送失败。”对方道,望着她乱成一团的被窝,眉头直皱。
丁若羽拉他在床边坐下,望着他疲惫不堪的模样,轻轻道:“你这样废寝忘食地做法器,身体会吃不消的。”
“死不了。”离泓歪靠在床栏上,斜瞟了她一眼,故作不经意道,“什么时候回去?”
“过两天。”丁若羽扯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离泓哼了一声,沉默许久方道:“郁飞琼见着我了。”
闻言,丁若羽浑身一僵,裹紧了披在肩上的外衣。
“他是来找你的,看来长明灯姑姑说得没错,你的麻烦不小。”离泓直起身来,重新用毯子将她包住。
“我想回东邺。”丁若羽叹道,靠在他身上。
离泓抬手,一缕魔气打灭了烛灯,随后屋里闪烁起星星点点豆子大小的绿光,像飞舞的流萤。
绿星明灭,以不规则的轨迹四处游动,看得丁若羽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
“今日是祭火节。”离泓道,不知使了什么术法,满屋划动的光点忽然间变得五光十色,即使有不慎坠落在身上的,也不会引起可怕的幻觉。
丁若羽曾翻阅过资料,这些流萤似的小虫叫流蜃,皆由死灵所化,沾上一只便会深陷噩梦再难清醒。这种可怕的魔物,在离泓手里却成了仅供观赏的宠物,实在匪夷所思。
“祭火节一般赏的都是烟火,眼下工具有限,只能赏这些了。”离泓抽出短杖,不知在半空画了个什么符,那些流蜃向上聚拢又迅速散开,仰头看去像极了烟花盛开。
“好看,比烟火还好看。”丁若羽悄悄抓住了他的手,萤火幽微根本看不清她此刻面上的表情。
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离泓轻轻一笑,低声在她耳边道:“今日也是我生辰。”
丁若羽一愣,握紧了他的手。
“我什么都没准备,只能给你口头祝福了……”她不好意思地低垂下脑袋。
“这一刻,你能在我身边就好。”离泓倾身抱了抱她,随后松开手向外走去。
今夜的他太过温和,完全掩盖了往日捉摸不定、极难相处的模样。丁若羽鬼使神差地上前,牵住他衣袖,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以后每年我都陪你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