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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胜满面含笑,来至沙通面前,说道:“我乃七玄剑派方胜,听闻凌冲师弟前日已至坊市,今日特来拜会。”沙通化成的小老头儿侧目斜睨,冷笑道:“又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凌冲在此不假,只是在闭关修行,若是甚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干脆让他退出太玄剑派,陪你们每日耍猴如何?”
沙通的嘴巴十分阴损,方胜笑容一凝,就有几分火气升腾,他得了太清阳符经,与所学无形剑诀融会贯通,一朝修成金丹,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容不得半点忤逆。其面上变色之间,沙通又怪叫道:“呦嗬,你小子恼羞成怒,难道还想动手不成?来来来!老子便立于此处,任你出剑,若是被你逼退一步,当场自毁元婴,此生再不谈修道之事!”
方胜听他大咧咧说起元婴二字,眉头一跳,恰有一位散修叫道:“方公子出身名门正派,何必与一个腌臜货一般见识?我等此来,只为那件法宝,方才星光如注的异象全岛皆见,作假不得。太玄剑派绝无星宿之类的法门传承,只能是得了异宝在手。我等虽是散修,并非不通礼数之辈,更敬畏太玄剑派威名,此来绝无恶意,只想开一眼界,亲眼瞧一瞧那件异宝,若是贵派高手肯割爱的话,只管开出价钱,我等一气买下,也无不可。”
那散修口齿伶俐,说话滴水不漏,将前因后果剖析的清清楚楚,似乎处处占着一个理字,但用心甚为恶毒,是裹挟一干在场散修施压于太玄剑派,若是沙通不肯答应他们进去,说不得便要落得一个仗势欺人,欺侮散修的名头。
众散修听闻此言,哄笑连连,有那胆大不怕死的还大声鼓噪起来,方胜见说话之人是个形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向其赞许般点了点头:“看来散修之中也有人才,此人修为不成,但一口辩才倒是不错,收为侍从似乎有些用处。”
那人见方胜十分赞许,登时心花怒放,散修之辈修为不易,大多过的刀口舔血的买卖,若能被大户门派弟子瞧中,哪怕做个侍从跟班,也算一步登天了。其抖擞精神,正要再加一把火,挤兑太玄剑铺,令方胜更加满意,就见沙通一声冷哼,一只大手箕张,五根指头犹似飞剑,向其兜头抓来!
方胜犹疑了片刻,是否出手解救,就这么耽误了一瞬之间,那猥琐汉子已被沙通狠狠攥在掌中,此是法术变化,那汉子不过勉强炼罡,哪能当得一位元婴真君含恨出手?被勒得周身噼啪作响,不知骨头都断了几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沙通哼了一声,收了法力神通,任由其烂泥般滑倒地上,阴狠狠道:“老子便是个腌臜粗货,不懂你们那些狗屁的道理,以为几句话漂亮话就拿的住老子,放你们进去?太玄剑派何等威名,你们这些下三滥的货色也敢轻捋虎须?今日老子就立在此处,但有敢进剑铺者,杀无赦!”
元婴真君动怒,威势自然不同,在场散修见那猥琐汉子耍小聪明不成,反倒身受重伤,凄凄惨惨躺着,一时噤若寒蝉,先前带头鼓噪的几个也都悄悄向后退去。散修之中修成金丹之辈唯有三人,元婴更是一个也无,谈何与沙通放对?他们贪心作祟,绝舍不得就此散去,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望向方胜,要看这位七玄剑派的高徒如何决断。
方胜见沙通出手的威势,确是元婴真君无疑,心下打鼓,就算鼓勇而上,也不过是送菜的料,何况沙通出手狠辣,可不管你是七玄还是八玄,摆明了先捏死了事,一旦放对,绝难善了。
在此进退两难之间,一道火光急如电闪,光华敛去,现出木千山与岳白石两位,岳白石为脱劫老祖,气机强横之极,真气火意外放之间,登时将沙通的气势压了下去。沙通闷哼一声,自然认得眼前两个的跟脚,幸好不曾显露本家天赋妖法,岳白石又是孤傲的性子,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个矮小老头竟是沙泷之孙改扮,只淡淡说道:“老夫岳白石,为神木岛长老,执掌坊市俗务。方才的异象出自太玄剑铺,十分可疑,你且让开路来,老夫要进去瞧上一瞧。”
这回轮到沙通作难,他在神木岛时与木岳不甚对付,虽然看在乃祖的面上,无人敢与他为难,却因妖族出身,颇受木岳两族的歧视刁难,若非实在斗不过岳白石这老狗,早就一拳轰了出去。
身后忽有人轻声说道:“太玄剑派掌教弟子凌冲,见过岳长老与木师兄。”却是凌冲自剑铺中走出,身后跟着还清与狄泽两个。岳白石眼睛眯了眯,凌冲的修为在他目中自然不值一提,但不知怎得,其身上自有一股潜渊之气,令他甚为忌惮,再者太玄掌教之徒的名头也极好用,至少岳白石是不敢轻易拿凌冲怎样,若是惹恼了郭纯阳那厮,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木千山八面玲珑,上前一步,一副熟络模样,笑道:“凌师弟远来,怎么也不支会为兄一声?走走,你我弟兄多年不见,先到为兄处,美姬美酒伺候,今日不醉不散!哈哈!”大笑连声。
凌冲面上淡淡,目光在一众散修面上轻轻一转,最后落在方胜面上,皱眉道:“方胜,你我非是同门,不叙班辈。这‘师弟’二字,再也休提。就算要论资排辈,你也当不起我喊你一声‘师兄’。”
太玄剑派与七玄剑派同属玄门正宗剑修门户,非但无有交情,反而颇有仇怨。其实加上少阳剑派,三大剑宗之间皆有仇恨,各门历代杰出的弟子遇上,总要争一雌雄。当年赵乘风被方胜亲姐方凝杀的惨败,险些成了自家心魔,便是为此。何况凌冲身份是郭纯阳嫡传弟子,比方胜还要高出一个辈分,方胜喊其“凌师弟”,确是不当。
方胜吃凌冲一通抢白,尤其在齐瑶儿面前更是挂不住脸。他得了颜茹兄妹密报,得知未婚妻竟与太玄凌冲似有奸情,尤其那一部阳符经注解,齐瑶儿始终不肯透露是何人所赠,如今才知竟是出于太玄剑派高手之手。这才故意带了齐瑶儿来,他倒不在乎区区齐瑶儿,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瞧瞧凌冲与齐瑶儿当面对质的窘相,也好奚落其一番。再有便是太玄剑派竟有高人注解阳符经,说不得会有太清门一部分传承流传,他对此十分觊觎,想要用些手段从凌冲口中打探出来。
方胜面上青一阵紫一阵,木千山上前解围道:“玄门七派,同气连枝,大家皆是同门师兄弟……”凌冲转头问道:“这坊市之中是木师兄做主么?”木千山迟疑道:“坊市由本门与龙宫共管,如今本门的话事人是岳长老。”凌冲点头,向岳白石道:“岳长老,凌某临行时门中长辈曾将坊市中的规矩一一道来,以防我初到此地,不识趣吃了亏。我记得规矩之中便有一条,坊市中店铺不得强卖强买,钱货两讫。若有闹事之辈,皆有神木岛与东海龙宫高手出面处置,是也不是?”
岳白石已料到凌冲要说甚么,沉吟道:“确有此事,只是……”凌冲截住他话头,一指在场散修,说道:“既然如此,敢问我太玄剑铺可有强买强卖?可有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为何这些个阿猫阿狗有此狗胆,就敢围困本门剑铺,是当凌冲的飞剑不够锋利么?”
凌冲淡淡而谈,但一股阴寒杀气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剑修之辈本就以杀力强横著称,若真任其施展,在场散修能逃过性命者十不存三。岳白石眉头大皱,被凌冲抢白甚是不满,偏生其占了一个理字,今日之事却是神木岛处置不当,太玄剑派被人欺上门来是真,若是叶向天之辈在此镇守,怕是早就拔剑杀人了。
凌冲摆明要神木岛出面,镇压散修,岳白石心如明镜,但被凌冲利用,却又心有不甘,故意道:“凌师侄言重了,依老夫看来,这些个散修同道不过是好奇而已,想一睹那件秘宝的真面目,岂敢逼迫堂堂太玄剑派?老夫命他们赔罪赔礼,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凌冲道:“既然岳长老有言,凌冲自然遵从。只是我太玄剑派毕竟忝为玄门七宗,就这么白白揭过,日后传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若是此事被家师得知,必然盛怒,难保不将我逐出师门,免得贻笑大方。为我自家前途计,飞剑还是要见点血的,凌冲只诛首恶,想来岳长老也能理解。”
岳白石面上变色,低喝道:“不可!”凌冲早已放起一口飞剑,剑光五色披拂,剑气凝练之极,长只一尺,雷音裹挟之中,向一位散修杀去!
那散修正是在场三位金丹修士之一,先前那猥琐汉子便是受其指使,那般阴阳怪气的说话,想要挑起众人心绪,一发冲入剑铺,抢夺异宝。谁知先被沙通施展蛮横手段,将那汉子捏个半死,如今凌冲又不知发甚么疯,居然促下杀手。其耳中闻听雷霆之声迸发,一道剑光竟已近在眉睫,根本不及反应,只能叫上一句:“剑气雷音!”声音中要多绝望便有多绝望。
岳白石虽惊讶凌冲小小年纪,居然就修成这等上乘剑术,但这点微末伎俩在脱劫大宗师面前还不够看,大袖一抖,一道火气飞出,凌空化为一条长有十丈的火龙,后发先至,张开大口往那剑气上咬去。龙吻之中满布真火,只消咬到雷音剑气,自能将之熔成虚无。
岳白石自矜身份,纵然出手,也只用了三成功夫,只炼化凌冲剑气便可,不然传扬出去,以郭纯阳的性子,说不定要用甚么下作手段来报复。
岳白石修炼的亦是火行道法,乃是飞剑、剑修一脉的克星。那金丹散修绝望之间,见岳白石出手,大叫道:“岳长老救我!”剑气迅捷,火龙却后发先至,就在二者相交之前的当口,凌冲剑气霍然一转,不知怎得,居然绕过火龙的所在,只留下一串淡淡残影。
那火龙是岳白石法力所化,本拟大口一开,剑气自来,谁知连剑气尾巴也未摸到,龙首上现出迷茫之色,显是岳白石心头也十分惊诧。雷音剑气避过火龙,终究迟了一瞬,金丹散修得了喘息之机,悍勇之气上来,大喝一声,祭起一枚金环,其上金赤两色环绕,将自家包裹其中,却是一件防御之宝。
那人擅于钻营,盘踞东海坊市多年,巧取豪夺,着实身家丰厚。每年皆会给神木岛管事之人上供许多重礼,换来神木岛对其所为睁一眼闭一眼。岳白石执掌坊市以来,从其身上大赚特赚,乃是一桩极大进项,才会如此着紧其性命安危,不惜亲自出手。
那金环也是一件异宝,被金丹散修祭炼多年,与心神合一,所发光华风雨不透,又有金火二行妙用,最能防备飞剑突袭暗杀,金赤光华裹体之下,那人面上现出放松的神色,只要挨过这一剑,岳白石缓过手来,自家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那道剑气凌空,剑光吞吐之间,在众人眼中忽然见其缩了一缩,就似从一株大树变为一根树枝,剑气如线,但这等错觉也只维系了区区几息而已,众人眼前一花,那道剑气又恢复原状,却已自那金丹散修身上一掠而过。
当剑气变化之时,岳白石面色大变,硬生生忍住,不曾将“练剑成丝”四字叫出口来,瞧见那剑气几息之后又成了原状,心下松了口气:“我就说练剑成丝太过艰难,连我都不能参悟,这小子何德何能,以此年岁,竟能练成这等无上剑法?看来是他不知苦练了多久,才偶有闪现,方才那一剑在他这般道行境界,已算十分难得了。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