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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雁回走到她儿时住过的房间,角落里的箱笼竟然放着晒好的被褥,她简单铺好后,粘枕即眠。
……
次日,一早天还黑着时,孟庄。
孟雁回推开房门,站在院子里。
她看见玉灵珑,微笑着招呼道:“早。”
玉灵珑微笑回道。
“师姐早。”
“时不我待,太阳就要出来了。孟师姐,我便先去了。”
孟雁回点头的同时,玉灵珑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夜色深处。
万籁俱寂,此时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存在。
孟雁回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纯然澄澈的安宁。
刚刚玉灵珑之所以赶时间,是因为修行者每日吐纳自有定数,吸纳天地元气至一定程度身体便会感到饱和。
而天地之间的元气,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的地方多一点,有的地方当然就少一点。
而最贫瘠的地方莫过于人间苦境。
“人间苦境”……嗯,姑且可以当做是,世俗世界的最底层。
……
于通窍境界的修真者而言,唯有日月真精方可以勉强供应修真者于人间苦境的日常所需。
就是日出之时天地间的第一缕太阳紫气,与每逢满月,月上中天之时自天而临的太阴月华。
在天元,等修士有了通窍的修为在身,方有资格自称为“修真者”。
通窍以下,皆为凡夫俗子,只能称一句凡俗修士。
真境以下,蜕尘境无病无灾可以活一百年,先天境界就可得享两百年寿元。
但一旦突破通窍,此时的真境修士最多却能活够五百载。
不过人间苦境里的环境太恶劣太不友善。
久居于此的修真者往往甚至不能活到寿命大限。
魏国立国几百年,通窍修士生命漫长,国君却已传了数几代人。
所以,就有那么一部分修真者,干脆叫人间苦境为“不毛之地”,以示轻蔑之甚。
玉灵珑有通窍初境的修为,是以身处于人间苦境之中,虽已无大用,但习惯之下,又借着天时之便仍可以做到勉强维持日常的吐纳修行。
而孟雁回已为修行第三境通窍真境圆满,只待一朝寻得契机便能突破到新的大境界。
此时她维持早起的习惯,已经不是必要,只因惯性使然。
修真者一生为道只争朝夕,是以行走人间时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地的天地元气贫瘠已极,人间苦境的所有一切,于孟雁样已经走上真理之路的求道者,理应毫无意义。
上上下下的同门和师长,都道孟雁回这一回只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一次简单平常的出门游历。
无人能想到她会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甚至这片大洲已经不是天宫所统御的疆土。
河东兖洲的极南之境有一条山系,更偏远处有一个水泽,这周围有一个更小的小国。
这样的地方,与天元十二洲的三座天地圣地,大周的三个护国神教之一的天宫之间的距离,可真的太遥远了。
遥远到,整个十二洲的所有人,绝不会有谁可能将两者的悲欢离合联系在一起。
不久,天更黑了。
此时星子已经隐没,而太阳仍会晚一些才出来。
这是黎明之前最后的黑夜,也就是一日里黑暗最深沉的时候。
当那个消失了一整夜的太阳重新升起,天地的昼夜就会更替。
此时妇人一家出门了,不远处发出了“吱呀”一声,那一家人所住厢房的大门被推开了。
房间里走出来两个人,妇人穿着上灶用的灰衣服,男人则拿着一个大扫帚。
见到孟雁回,两人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君女会这么早起来。
随即妇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男人也尴尬的笑了笑,两人随即向她行礼:“见过君女。”说完两人便低下头。
孟雁回决定与他们先说两句家常。
“你们平日里也都是这么早起来吗?”
此时离天亮还早。
妇人抬起头来,有点小心的看了看她。
然后她弯下腰低眉敛目的说:“不敢有瞒君女,平日这个时候,只有仆妇偶尔会起来喂孩子。”
孟雁回看着她,点点头。
此地不但没有主人家住,甚至终年少有客人来访。
真要求人家起早贪黑的维护一庄,那可太不现实。
看得出,这一家人还是因为今日她回来,才特意一大早就起来干活。
预备要在她出门之前讲一切都打理好。比如,备好早膳,和将院落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虽然她是修行之人,然而人间从没有哪处地方,从人会因为主家不食不水便不再准备膳食。
但其实,虽然凡人们不知道,然而在这个世界上那些永远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也是要吃饭的。
只是修真者对能量的需求相较于凡人全靠食水,往往更多靠着吐纳与摄入天地间的元气取代了而已。
能量守恒是世界运行的真理天轨,用尽废退是众生万物的一条普遍至理。
在极端环境下修真者亦可以许久不食不水不眠。
但只要条件允许,哪怕是苦修者,也总是更愿意通过正常饮食进水和休眠来维持身体所需。
张弛有度才是修行人入门的第一门必修课。
修炼清苦,但修士修行是为求超脱,而非为寂寞本身。
孟雁回摇摇头说:“一如往日即可。”
她顿了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说道:“我并不会在此久留,以后,孟氏大概也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那妇人和男人闻言豁然抬头,直直的望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为何要这么说?
孟雁回眉目安宁如画,静静的看着他们。
“房屋应该要有爱护它的人居住才是,便是我家的人不住这了,总也希望它能好好的。”
房子,本是为人而存在的。
原先的人既不住了,为不使空置,换个主人进去就是。
两个人眼睛红了,男人有话想说,正欲弯腰。
孟雁回看过去,明明目光温润,神情也平静。
但男人却感觉在这样的注视下突然不敢动弹更无法再开口。
拒绝之词便无从道起。
见状,孟雁回笑着点头,慢慢的说:“与其任由孟庄荒置下去,不如托付给你们。”
君子有成人之美。
这家人将此地打理的这样仔细,想来是很爱护的。
“我会托韩氏在日后继续庇佑这里。”
孟雁回决定让他们安心,她静静看着这家人慢慢平复情绪。
过了会,她说:“此时正适合散步,我便不打扰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两人复杂又感激的看着她。
孟雁回的赏赐太厚,且她身上有一种在此时的上位者身上很难见到的体恤和宽宏,这本应令他们动容。
不过,对所此时发生的事这家人虽有几分微微渺渺的喜悦......心里更多的仍是空荡、失落,因为失去了一辈子生息的依托而不知所措。
他们一家是时下社会最底层的普通庶民,普通到什么程度呢?这家人往日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能拥有自家的财产。
所以,于这样的他们而言,为孟庄的主君看好封土,便是生命全部的意义和寄托。
……
两人突然大礼下拜。
“唯。”
异口同声。
他们的声音有一些哽咽,还有一种难以听出的,小心的希翼与向往。
以后,他们就是“百姓”了。
……
义仆忠君之事,主家以屋酬赠。
在此时的人们看来,这样的事情,是一桩情义仁德俱全的忠信典范,可以传为一时佳话。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孟雁回走在乡野间的一条小径上。
脚步悠悠,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
她突然脚步放缓,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