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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言一直都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错事，但没有绝对的坏人。

很多时候，引导他们一步步走向歧路的，并不是他们最初的本心，而是周围的环境，在逼迫着他们的灵魂一点点堕入深渊。

环境，对一个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如果那时父母能多给她一点笑脸，能不像烫手山芋一样将她抛出去，那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缺乏安全感，甚至很多时候，明明幸福已经来到了身边，可她却连伸手触碰一下都不敢。

这种影响，是根深蒂固的，虽然晏言在努力改变着自己，可她心里也清楚，不论如何，她都无法让这种影响完全消失。

而像父亲那样好面子的人，怕是这种影响，对他来说，只会多，不会少。

因为他那时的环境，他周围的那些人，就是如此，全都是如此。

“言言，你父亲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相反，他是最在乎亲情的。他是你父亲，但同时，他也是你奶奶的儿子，以前他是家中的老大，是最受你奶奶宠爱的，可是后来，他们兄弟三个中，只有他生了女儿，在那个年代，男孩就象征着荣耀，你父亲知道这是一种陋习，可长此以往，他还是接受不了因为这种陋习而带来的心理落差。”

就在她抬步想要离开时，女人突然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当那个“爱”字冲击进她的脑中时，晏言的身子陡然一僵，那只抬起的脚逐渐落回到了地面上。

女人缓缓地说着，那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颤抖着晏言的心。

她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当视线透过门缝落在那正躺在床上的某人身上时，她却又深深将话给憋了回去。

“他好面子，言言，在经历了那种落差后，你爸就变得格外敏感起来。职场的压力很大，每当你父亲取得点成绩，还未来得及高兴时，周围的一些人就总是会用这种话来刺他。他明白那是嫉妒，可当那些恶意夹杂着压力不停朝他奔涌而来时，或许是因为太过年轻，你父亲他，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

晏母的声音不大，她叙叙地说着，可那每一个字就如针一般不断扎进她的耳膜。突然间，一朵烟花在脑中绽放开来，当那漂亮的烟火星从高处飘落下来时，一件事，突然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那次，是父亲第一次升任的庆功宴，原本应该是十分欢乐的宴会，可在它结束后，那人却发了通有史以来晏言从未见过的最大的脾气。

那是第一次，是后面所有的开始。

因为年幼，那时晏言并不能理解，只知道当那人的手掌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很疼，而那句“为什么你是个女孩。”的话，则让她迷茫而心痛。而此刻，当这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时，在那浓浓的悲伤中，她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在宴会上，有个人曾对父亲说过这样一句话。

“晏哥，不是不是，错了，现在该喊您晏局了，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您家丫头呢，长得可真好看啊，真是吸收了你们夫妻俩全部的优点，您家里就这一个孩子吗？”

那人的眼神，晏言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她只当是那位伯伯在夸自己，可现在回忆起来，那好像并不是单纯的恭喜，在这其中，似乎夹杂了许多晏言看不清的复杂。

“就这一个啊，晏局，虽然您现在高升了，但我是和你一起进来的，平日里咱们以兄弟相称，那此刻我也不和你说什么见外的话了，哥，你就没有考虑再生一个吗？你现在步步高升，以后就这一个女儿该多可惜啊。”

“可惜？”

晏言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词，当悲伤的潮水渐渐退去时，她似乎从那人复杂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点。

那并不是什么兄弟之言，而是暗地里的嘲笑。那人，应当是熟悉父亲的，言外之意，最为致命。

用着劝告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那句肺腑之言，用这句“你事业再成功又怎么样，你再怎么升官又怎么样，你只有一个女儿，你们晏家到最后还是断了后。”来概括其实更为直白。

“哦，是这样吗？”

当思绪逐渐飘散回来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此刻，晏言似乎理解了父亲那时的心情，之前他每次发脾气时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一个理由，一个可以将他所有无法说出，但又十分愤怒的事全部给包含进去的理由。

可是，她能理解，却无法接受，曾经的那些伤害，她永远也不可能忘掉。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是你们这般对待我的理由！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出气筒！为什么你们要把气全都洒在我身上，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仰头望着医院的天花板，晏言拼命地吸着鼻子，她想将眼泪给憋回去，可试了好久，却没有一点效果。

“言言，对不起，我和你父亲都对不起你，尤其是我，都是我，是我太偏激了，是我用错了方法。一直以来，我比谁都厌恶这种言论，我想要改变，想要让你变得足够优秀，优秀到可以去超过那些男人，来以此证明所谓的男生就是比女生有能力，这种观点它就是大错特错的。可是，我没想到，在追求所谓的真理时，我自己却先陷入了一种怪圈。对不起，言言，是我错了，是我们错了，可能现在再说这句话已经晚了，但是我和你父亲，一直都想和你说句对不起。”

说到这，望着那人的背影，女人站起来想要去抱住女儿，可就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却被女孩给狠狠地甩开了。

“错了？难道这么多年来我受到的那些无缘无故的怒火你们用一句我们错了就可以掩盖过去？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此刻，晏言再也坚持不住了，她颤抖着身子，在用力推开那人后，她转身朝着晏母吼道。而就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泪，顷刻就盖住了她的视线。

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会这样对自己，可在亲口听到母亲这番话后，她虽得到了答案，可那颗心却堵得更慌。

这根本不是理由，但不知为何，就在她咬着牙还想说些什么时，她的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幕。

还记得那是在半夜，小小的她突然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见了那个将她抱在怀中拼命奔跑着的男人，是她的父亲。

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回忆在脑海中飞速碰撞着，当暴力、叫喊与柔情、温暖交织在一起时，女孩的大脑逐渐开始混乱起来。

“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最终，当这两种矛盾的事物交织在一起不断靠近，又不断摩擦时，在这电光之中，只听“嗡”得一声，女孩的大脑顷刻就停止了运转。

女孩的声音很大，大到就连她的嘴唇都在颤抖，望着面前这个早已不再年轻的人，晏言强迫着自己忽视掉她的眼泪。

此刻，她的心很乱，乱到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再想些什么，当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逐渐弥漫开时，她压着嗓子，扭头朝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