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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丛林中仿佛有夜枭在凄鸣,归无计脸色发白,心中惊慌,不禁朝火堆靠近了些。
玄青道:“她孜孜不倦的折磨我,将根根尖针刺满我浑身各处,而且手法异常凶残,刺入之时轻柔缓慢,让我的痛楚渐渐传遍全身,尤其是在我指尖中冲穴、商阳穴等敏感穴位处,更是大玩花样。她有时转动银针,似乎在调整位置;有时刺到一半,又慢慢取出,随后再度寻找方位;她掀开我的指甲盖,直接将银针插在肉上;又在我脚下布满银针,只要我微微颤动,便会被千万根针刺入穴位。
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刺我哪些穴位,所用手法如何,而这些穴位的感受如何。她甚至在我那话儿上插满银针,若不是为了让我感受恐惧和痛苦,她早就将我那话儿给割了。我为了保住身子完整,每当她银针刺上来,便厉声吼叫,装出惊恐万状的模样,她见我这幅惨状,便发出欢畅的笑声,眼神中一片陶醉的神色,我便用这种法子苟延残喘,能保全身子完整,不至于成了残疾。而她也始终未下毒手,大概是深怕我就此丧命,而她从此失去了折磨的乐趣。
我一边与她周旋,一边牢记每一次银针刺上来的感受。这感受冲淡了我对她的爱意,让我反省我年少时那不切实际的梦想,那可笑荒谬的冲动,还有那愚昧无知的信仰。我有时会鼓足勇气,凝视着她疯狂的眼睛,觉得她异常陌生,仿佛正在看着一个从来未曾见到的人。可过了一年,我又发觉她的目光异常熟悉,早在我年幼之时,透过地窖中那无边的黑暗,我曾经见到过这样的眼神。
那是神教教主的眼神,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在我的妻子眼睛中显现了出来。
我原本指望我的父母能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将我解救出来,但每当我拥有希望,便会被随之而来的痛苦所浇灭,我于是变得更加麻木了,试图放弃一切希望,把自己当做将死之人,以便让我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一天,她推开地窖的门,拖进来两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我勉强认出来那是我父母的尸体,原来他们已经遭到了她的毒手,难怪他们一直未能来救我。我父母皆是身怀武功的高手,她是如何将他们擒住的?难道我的父母居然和他们的儿子一样愚笨吗?
她把我父母的尸体扶了起来,让他们坐在我面前,我发觉他们的眼睛已经被挖去了,其中有许多白色的蛆虫在翻滚扭动,瞧来有几分滑稽,也有几分恶心。他们就这样用空洞的窟窿紧盯着我,窟窿下流着几丝血迹,像是在向我哭诉着自己的冤屈。
我忍不住开始嫉妒起我父母的好运来,他们此刻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却还要在这里受苦,面对着这个恶毒的刑吏,面对着无数银针所带来的恐惧。“
归无计想:他疯了吗?他受到了这样大的苦难,怎能还如此无动于衷?甚至连父母死去都不觉得难过?
玄青说:“那女疯子兴奋的又跳又叫,她挥舞着手上的小刀,嚷道:’你这个不孝子,你的父母被你连累成这幅模样,你怎么连一滴眼泪都不留?‘
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生出一丝指望,回答道:’我对他们并无一丝感情,他们所作所为,与我毫无关联。我心中唯有对教主的忠诚,你杀了我吧,我去了地狱,便能够见到魔神。见到魔神,便等于见到我崇敬的教主,那即便在地狱之中,我的心也能够平静。‘
她气得厉声尖叫,举起小刀,摇摇晃晃的朝我的脑袋刺来,就在此时,大门突然碎裂,她被人凌空一掌,击中脑门,登时头破血流,她也立即昏迷了过去。随后我见到教主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神色,用长剑匆忙斩断我身上的镣铐,随后挪除我身上的所有银针,将我牢牢的抱在怀里,说道:’孩子,我来晚了,真是难为你了。‘
我几乎咽气,身上所有伤口都化了脓,教主亲自为我用内力疗伤,将我从阎王爷手中抢救了回来。教众见到教主这等神通,立时又发出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教主坐在我床边,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说:’孩子,你怨我么?我当时便应该阻止你与她成亲。可我见你信念甚笃,无论怎么劝都不听,知道也劝不住你。’
我哭泣道:‘教主,你曾经教导我说’这女子其实并非爱你,若你与她相处日久,便会渐渐察觉到她狡诈奸恶之处。‘我当时执迷不悟,丧魂丧志,愚不可及,直到此刻,我才体会到教主你的良苦用心,高瞻远瞩。’
教主对我的话极为满意,让我好生休养。经过几个月的调理,我的身体逐渐复原,而且我发现:经过这千万次银针的折磨,我的内力非但没有退步,反而又有了一些进益。
我借口受了惊吓,向教主告假,又如同往昔一般,将自己牢牢锁在以往做研究的小屋内。我回忆起那千万次针灸酷刑,发现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连银针在身上逗留的时间都不曾遗忘。从这之中,我摸索出了一条门道,开始给自己进行针灸,从而创出了一种前所有未的内功心法。
这内功心法与古往今来的一切内功截然不同,从表面上看,它依旧是从人体经脉下手,通过真气的运行而强身健体,但探究其实质,其真正神奇之处,乃是作用于人脑。”
归无计奇道:“人脑?”
玄青道:“不错,人脑。都说这人体经脉错综复杂,仿佛星汉银河。但这人脑中隐秘的经脉,比之人体经脉更胜一筹。在身上有几处穴位,人脑中便有相应的经脉与之对应。我由此知道,武功练到最深处,并非再是强身健体,而是要依靠打开人脑中的经脉,反过来作用于人体,我称其为’以脑锻体‘。”
归无计问:“那又该如何打通脑中的穴位呢?”
玄青道:“可以通过刺激人体穴道,加上罕见的顿悟,才能奏效。我这门内功分好几层功力,练到最后两层,方能打开这人脑中的经脉。虽不能让人变得聪明无比,但学起武功来,却比常人快上千百倍,这便是所谓的’以脑锻体‘。而一旦练到最后一层,非但浑身真气惊人,如同仙人下凡,而且只要见到凡间所有武学,皆能在顷刻间为我所用,而且功法纯熟,仿佛毕生苦练一般。”
归无计耸然动容,问道:“玄青师父,你练成了这门功夫吗?”
玄青不答,只是说:“我创出这门内功之后,随即便酿出一剂毒药,自行服下,不久之后,我呼吸停止,浑身冰冷,人事不知,被关进棺材,又被神教中人埋入黄沙之中。”
归无计“啊”了一声,忙道:“你。。。。你为何如此?“暗想:也许玄青师父是遭遇之事太过惨烈,因而心灰意冷,自寻短见。
玄青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声中殊无欢笑之意,听起来依然冷冰冰的,反而比他之前平淡的语气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说:”七天之后,我从墓地中醒来,回到神教的大堂之中,他们正在举行魔神的祭祀大典。我戴上一副面具,从人群中缓缓走过。我怕别人认出我来,可我随后知道,一旦练成这神功之后,我本来的样貌便会有些改变,别人等闲认不出我。
我来到了教主面前,凌空出掌,将教主的雕塑击毁。教主没认出我,脸上露出气愤的神色,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可知道自己闯下了什么大祸?‘
我眼睛缓缓在人群中扫过,见到我的妻子被绑在一处立柱之上,她眼神迷茫,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已经完全发了疯。
我由此知道: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很久以前,我通过研究神教的经文,知道本教之中有一门****,可以在人最脆弱的时候,催眠他们的心智,令他们完全沦为他的傀儡。七年之前,当我救我的妻子离开皇宫之时,这催眠术的作用便已经现出了端倪,但我却如同无知小儿般视而不见。教主便是用这样的方法操纵我的妻子,让她将我困住,随后大肆折磨于我。
他心胸狭窄,原本就不想原谅我的反叛之罪,便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受苦,让我最亲密的人背叛于我,让我饱尝人间的诸般罪恶。他与我打得那个赌,从一开始便不是关于我能不能娶我的妻子,而是她是否会最终把我当做仇人。
他让我研习经文,不过是想瞧瞧我白痴般的模样,他对其中的乐趣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我的妻子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子,如何能擒住我的父母?定是他们在寻找我下落之时,出言顶撞了教主,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假装毫不知情,在地牢中说出对他尽忠之言,他见我狂热,觉得我依旧有可用之处,这才制止住我的妻子,将我放了出来。
我悟到了神功,但我不再是童子之身,唯有冒险行事,通过将自己置于死地,换回重生,也换回我失去的功力。
我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但我已经不在乎了。他对我而言,几乎与蝼蚁无异,杀与不杀,全在我一念之间,但我需要借助面对仇人时的种种复杂情绪,练成我的神功,我称之为魔悲哭,乃是我所创内功心法的最高境界。
我就这般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心中无悲无喜,突然觉得这世间是多么虚伪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