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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羽抿着嘴笑道:“这京城如此之大,你们竟能认识。”
朱樾容处理好地上的桂花泥后便一声不吭往店铺后的隔间去了。钟吾焉瞠目结舌皱眉看向宋湘羽,而宋湘羽只是弯着明眸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钟吾焉用手挡住嘴凑到宋湘羽耳边轻声道:“湘羽姐姐,我也想看看你的制香间。”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钟吾焉便搀着宋湘羽走进那小小的制香作坊。
作坊虽小,五脏俱全。
制香的过程是繁杂却令人沉醉的,选料、研磨、筛粉、和泥……每一项宋湘羽都亲力亲为。宋湘羽的制香台是一个黄花梨木架子,架子右上角是炼制好的蜜和沉香、檀香、丁香、甲香、龙脑、麝香、马牙香等,这些都是香丸制作的原材料。架子下层放着一些簸箕和竹篮,里边是各种晒干的花草,架子两侧挂着众多鲜嫩的带着根的花草,甚至是树枝。
只见朱樾容熟练拿起小捣臼,往小药碾里投入香料,娴熟地研磨。淡淡的香味从捣棒底溢出来,融合在小作坊内。钟吾焉那时便在想,这朱樾容贵为襄宪王的世子,如何做得这些事。本该娇生惯养的世子,竟会在这样一间简陋小作坊里磨着香料,实在令人费解。
朱樾容自然不是专业的制香师,可是他手法娴熟动作轻巧,他接触制香的时间一定不短。
钟吾焉下意识看了一眼宋湘羽,她只是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他,静默似画,画中溢着香气。透过她的眼睛,钟吾焉似乎能看到一段故事,只是这故事中人,究竟是谁?
“山有榛,隰有苓。云中谁思。”
“榛苓堂”取名于此,若这‘榛’是朱樾容,这‘苓’是宋湘羽,那她们定是这世间绝配佳缘,又何来这‘山”于’隰‘之间的距离?
宋湘羽,她值得高高在上的朱樾容世子做到如此。
可宋湘羽的静默神情却藏着一丝黯然,她藏得很深,而钟吾焉却恰恰能会出其中的神伤,毕竟,她也常常如此。宋湘羽似只忧郁却不悲伤的仙鹤,她似乎也常笑,可她不笑时,眼眸里含着一丝忧郁,像是,在想念某一个人。想念一个人的时候,看似呆滞的瞳里实则有个微弱的影子,透过那影子,背后是何许人?
初见宋湘羽时,钟吾焉便知她心中藏着一段故事。初次靠近宋湘羽时,钟吾焉闻到了另一种被檀香遮得很深的味道,那似乎是桃花淡淡的香,却又不是,是桃花酿,很重的桃花酿味。
那时她以为她只是偏爱桃花酿,但后来她渐渐发现,她不是偏爱桃花酿,而是酗酒。钟吾焉不曾见过宋湘羽饮桃花酿,便自然不知她会喝到几分醉。她从不问她酗酒背后的原因,她不知是宋湘羽不知她已察觉的事实还是宋湘羽从来就未打算掩盖这个事实,只是这背后的故事未说出,像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宋湘羽笑着同朱樾容说:“今日你便自己炮制吧。”
朱樾容依旧低着头研磨那香料,道:“那我就不会对你这作坊客气了!”
“湘羽姐姐,你怎么能把如此重要的步骤交给他呢!”钟吾焉凑到她耳边悄声道。
“宋师姐,你就不怕我抢了你这京城制香第一人的名号?”朱樾容浅笑调侃。
“京城制香第一人?朱樾容,你不是从不承认嘛!我这小作坊起初还入不了你容世子的法眼呢。”
“我是同你身边那位钟姑娘说的,她可在于先生面前说你是京城制香第一人,今日我倒要让她瞧瞧这京城制香第一人究竟是谁。”朱樾容勾嘴邪魅一笑。
钟吾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挑衅惊到。茶肆外挥扇款步的温润公子,于伯伯宅中谦逊尔雅的朱世子,那今日榛苓堂这副欠削面孔,他又闹哪端?
李彦翥常说她是个不留余地的双面人,现如今在他面前,她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钟吾焉迈步向前去,将手背在身后,昂起头道:“容世子手法娴熟动作细致,但适才还是用力稍猛。不知是世子力气过大还是这手艺还未真正成熟。我可是见过湘羽姐姐捣香的,那才叫个炉火纯青,至于容世子,还是来世投胎再同我湘羽姐姐比试吧。”
朱樾容侧耳听着,笑道:“钟姑娘还是等我这香丸出炉再评定吧。”
他说着便将研磨好的香粉倒入陶制器皿中,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认真细致,虽在说话,眼睛却从未从那香料里移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或许真是个有天赋的人。
但他真如他所言是喜茶慕香,身居闹市,心远地偏的闲云野鹤吗?
他倒香粉的间隙,见钟吾焉早已前来探看他的香粉,便随意道:“炼蜜。”
“什么?”
“你炼蜜。”
“凭什么?”钟吾焉真是一头雾水,明明同他顶多算个相识,这会儿还堂而皇之给她发号施令。
世子果然还是世子,净把身边人当成了丫鬟随意使唤。
我钟吾焉虽算不上什么公主贵人,好歹也是钟将军亲生女儿李右侍郎的义女,凭什么听他使唤。
况且,她根本就不会。
宋湘羽倩笑向前,“焉儿哪里会炼蜜,我帮你。”
“适才才说我用力过猛,现在却说自己一无所能,看来钟姑娘不过只是好为人师罢了。”朱樾容话中虽带着刺,语气却平得出奇。
“你!”钟吾焉气得牙痒痒,这容世子,果真不是面上那般弱不禁风,这嘴舌毒比妇人。
宋湘羽咯咯笑道:“容世子就少为难我这妹子了,她平日看起来伶牙俐齿嘴里含蜜,实际上不擅言辞。”
“不善言辞,适才说得头头是道嘛。”
“哪能同容世子比!容世子心如玲珑,我可不敢同您相提并论。”钟吾焉信奉一项原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朱樾容现在于她而言只是一团远处的迷雾,对待这样的人,还是先静观其变,让其自导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