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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樾容一脚踢中欧冯潘胸口,欧冯潘重重撞在地上,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朱樾容稳稳扎在地上,冷冽看向欧冯潘。
欧冯潘这时挥手洒出一面白烟,“小心!”朱樾容喊着抬起衣袖蒙起钟吾焉的脸将她拉过一边,两人重重摔在另一边的地上。
朱樾容挣扎着起来,欧冯潘却已经逃走了。
钟吾焉飞快起身要去追,可朱樾容抓住她,“追不上的,欧冯潘最擅长的便是逃跑。他的马一定在这附近,他是瓦剌人,最擅骑射。”
钟吾焉气急皱眉,转身却见朱樾容右手臂被划破了,鲜红的血正在染湿衣袖。
“你受伤了!”朱樾容挣扎站起,慢慢走到那把扇子旁边。只见那白扇已经黑透,冷冰冰的飞镖插在草地上。“它终究还是没了。”朱樾容自言自语。
“你没事儿吧!”钟吾焉走到他身边,却感觉他根本不在意手上的伤。
“皮肉伤。”
钟吾焉细看那伤口,又看一眼自己手上的剑。那剑上粘着血,是她不小心划破他的手臂,可自己怎会这么不小心。“对不起。”钟吾焉愧疚看着他的伤口。
朱樾容眼光突然转黯,“对付欧冯潘你怎么能这么大意?若是他那飞镖射中你,你就没命了!”
“谢谢你救了我。”
实际上,钟吾焉今日撞见的人便是太上皇朱祁镇。
朱祁镇快步到朱樾容身边,“容儿,你还好吗?”
“堂兄,我没事。”
钟吾焉听到这声“堂兄”便觉五雷轰顶,自己今夜撞见的竟然就是朱祁镇。五年前,他听信王振谗言轻率出征,不听旁人劝谏,导致大明二十多万精兵牺牲沙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生父。
她曾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听忠谏草草出兵,任用奸佞陷大明于飘摇境地。可如今真正见到了他,却又觉得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和自己想像的那个昏君其实相差甚远,眼前这个人,倒真有几分温婉淡然。
钟吾焉没看他,从袖间掏出药粉,拉过朱樾容的手臂便将药洒在上面。朱樾容也没什么反应,哪怕这伤口碰上了药会有阵痛,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朱祁镇转向钟吾焉道:“今夜谢谢姑娘。”
钟吾焉听他此话,整张脸转为冰冷,只是继续掏出手绢给朱樾容包扎。
朱祁镇不解她的淡漠,便轻轻看上朱樾容,朱樾容目光平淡如水,似乎不想同朱祁镇透露太多。朱祁镇淡然站在原地,三人便这么沉默着。
钟吾焉给朱樾容包扎好后便转身欲走,她还是没办法好好面对朱祁镇,哪怕她根本没办法评判他。朱樾容和朱祁镇二人也没留她。
钟吾焉走远后,朱樾容淡淡看着远处的明月。
朱祁镇道:”钱儿近来如何?”
“近日眼疾越发严重,但心情明朗许多。”朱樾容淡淡答道。
“欧冯潘今夜是冲我来的,看来,他等不及了。”
“他藏了五年,五年的时间,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朱樾容眼光澈亮,却掺着忧虑。
“你已经两年没来瓦剌了,今日来是为何?”
“你也看到了,欧冯潘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便是跟着他来的。”朱樾容淡然继续道:“杨善能带你回去。”
朱祁镇眼里突然泛起一阵涟漪,这么多年了,来瓦剌的使团都是些挖苦他的,不过只是做做样子,哪里想过要带他回去。他信任这个堂弟,他虽然不露锋芒,但看人很准,处事踏实。“好~”朱祁镇声音很干。这个“好”字,有三分是对归明的渴望,但有七分,只对归明后的命运的忧虑。但无论如何,大明才是他的家,哪怕大明所有的人都厌弃他,至少还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
什么皇权名利,只望后半辈子能守着她,过着平常人的日子。
“欧冯潘受了重伤,这两日该是不会来了,但你自己还是要小心。”
“适才那位姑娘,有些眼熟。”朱祁镇眼里却并不只是“眼熟”,而是坚信。
“她是钟将军的女儿钟吾焉。”
“难怪。”朱祁镇眼里闪过一丝悲戚,“她来,是为了什么?”
“堂兄,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自己当心。”
朱祁镇目光无神点头。
朱樾容低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手帕,又趋步走了。
走到自己的营帐门前,便见钟吾焉站在那里。
他知道她会在这里等他,也知道哪怕他不想透露半点她还是会继续盘问。
钟吾焉背对着他,但已然察觉到了他的走近。
“不管怎样,今夜是你救了我,用你的话说,就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钟吾焉淡淡道。
朱樾容没说话。
钟吾焉继续道:“但我只想知道,你将杀姜伏仲一事推到我身上是为了什么?”
朱樾容眼里毫无波澜,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察觉这件事了,但他还是装作不明白道:“钟姑娘怎能说这姜伏仲是我杀的。”
钟吾焉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觉得他的眼神虽黯淡,却深邃,仿佛能看懂,但却始终看不清。“适才你给欧冯潘那一脚不轻吧。我能感觉得到你习过武,而且功夫很高强。那把扇能拖着飞镖穿过两个打斗之人之间而没有伤及任何人,想必容世子定也是位善用暗器之人。”
钟吾焉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他也只是淡然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就是承认了。
“那扇擦过我眼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丝细小的火花。那明明是把木骨扇,为什么会有火花,等我细看才发现,竟插有白色的针。姜伏仲定是死于这针上吧。”
“这都是你的猜测。”
“那日我之所以会误认为人是我杀的,是因为我过于慌乱,我同他无冤无仇,他却死在我脚下。但后来等我冷静下来后我才觉得那人或许真不是我杀的。我出的每一脚都有分寸,伤没伤及他的性命我自是清楚。
等我想去北镇抚司验尸的时候,却碰到了你。当时你帮了我,又见你头疾发作我也便没多想。可是后来我突然想到,你为什么会在北镇抚司。
今夜我就明白了,原来你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隐瞒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将杀姜伏仲一事推到我身上,又是为了什么?”
朱樾容突然勾嘴一笑,“就算你没自己猜出来,我迟早也要告诉你。”
钟吾焉蹙眉看他。
“无论人是谁杀的,都算是为民除害了。我不过是不想要那微薄的赏赐罢了。怎么,皇上的赏赐还没送到吗?”朱樾容突然像变了个人,变得明朗。
“我才不稀罕,回去我就请皇上收回成命,这官职,我不要也罢。”
“喂,这事风檀已经同皇上启禀过了。皇上让你进兵部并不是看你杀了姜伏仲,而是因为你能伤到姜伏仲,还因为,你是钟将军的女儿。”
“什么。”
“姜伏仲如何死的风檀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我要隐瞒这件事,有我自己的原因,我知道这件事算我欠你的,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这背后的原因。到那个时候,或许你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怨我嫁祸于你了。”朱樾容的语气从肃穆到明朗。
这个“罪名”加在钟吾焉身上,确实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大影响。只不过这京城之人都知晓她钟吾焉当众打死姜伏仲一事,日后众人便不会把她当个娇弱姑娘看待罢了。也如李贤所说,往后哪家公子还敢娶她呢。不过这一切她都不在乎。众人的看法所嫁之人都是浮云。
朱樾容继续道:“只是,往后这京城里的男子怕是不敢轻易向钟姑娘提亲了。”
“朱樾容你……”钟吾焉睁眼瞪他,却瞥见自己不小心划破的伤口,便软下来,“不管怎样,你都是我钟吾焉的救命恩人。”
“那钟姑娘请回。”朱樾容抬头望天,“这天色也很黑了,这孤男寡女的也不太好。”
钟吾焉目瞪口呆看着他,指着远处站着守卫的瓦剌士兵,“他们都在,什么孤男寡女。”钟吾焉撇嘴,“况且,我还有很多问题。”
“钟姑娘何曾从我这里套到过有用的信息?在我的印象里是没有的,所以钟姑娘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钟吾焉努努嘴,“今夜那欧冯潘是冲着……那个人……来的,我想你定然知晓他背后在谋划着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是对付欧冯潘,只要不是大逆不道之事,我都会帮你。”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骗你的呢?”朱樾容静静看她,“你就这么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而是没有人能骗过我。”钟吾焉说罢甩袖离开。
其实发生了这么多事,大体的事她都猜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些细节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摸索。
钟吾焉回到自己的帐营后便睡下,可今日见到朱祁镇一事还是搅得让她难以入睡。
如果朱祁镇只是个浅薄之人,或许她毫不犹豫地收拾他。但偏偏他是个平和之人。他不像暴君,反倒像是会爱民如子的君主。可他五年前确实是做错了决策,这事,他脱不了责任。
可是具体的罪人,谁又能说得请,哪怕她曾经想过要让他付出代价,今日一见,却也下不去手。
他确实是在瓦剌苟活着,他眼里竟是沧桑,竟是悔恨,有几个瞬间会让她误以为是做错了事在忏悔的孩子。
朱祁镇能在瓦剌这般安然无恙,或许便同他的谦和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