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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输夏粮的筹备工作早早开始,只是这几年“粮长”从人人厌憎的身份,逐渐有了点变化。
主要是运粮主力已经从力夫变成了舟船车马,且不说运载能力极强舟船,只说车马,这些年新制大车的运力相当惊人,而骡马在整个扬子江流域,都是每年大幅增加。并非只有“湖南”和辽东在疯狂修路,在改制“湖北”之前,江淮道就修了三条联通武汉的“大道”。
最有名的,就是武汉北上的直道,直接贯穿安州申州,联通豫州。石龙山之后过三关,更是在申州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枢纽”。
原本一条淮河横亘其上,是旧时江淮道和河南道的天然分界线,但随着武汉材料工艺以及工程技术的提升,申州前往河南的方式,通过悬索桥,彻底解决。
也因此,朝廷在这里不但把军府升格,还增加了两个津口大使。
因为是个小型的“交通枢纽”,人马牲口走路终归是要休息的,恰好距离就在淮南,颇有点自发形成的意思。地方热闹之后,带来的不仅仅是旅客,还有先进的技术。
除了土木工程营造法式等等技术,还有农业技术。
整个申州在十年中,开发梯田总量接近二十万亩,山区塘坝沟渠总数量逾千。大量隐户、逃户,也从山区走出,重新回归文明社会。
在这里,旧时江淮道入京的痕迹逐渐抹去,那些从痕迹上发展而来的市镇,规模远远超过了十年前人们的想象。
“大人,过河就是钟山,可要直接去州府?”
“就在钟山吧。”
“大道”上,已经能够看到为夏粮作准备的队伍,这些队伍来自四面八方,来申州的原因,就是要先把库房大院盘好,方便“粮长”来了之后落脚。
如今“粮长”都不是一般人,可能还有大商人的身份。因为运力提升,而朝廷又按照旧时代运力来估计的缘故,往往“粮长”都会在能力范围内夹带一点“私货”。
这些“私货”当然不可能全都是“粮长”的,合伙人来源极多,有地方土豪,也有泼皮流氓,也有乡民农户,总之,“私货”通过运量队伍,顺着既定的路线,逐渐抵达以前的都城长安和现在的都城洛阳。
农副产品在京城是最不愁销路的,往往都能淘换不少金属货币,即便是绢布,这年头京城的绢布质量也是最好的。
哪怕是京城最次等的绢布,在京城的缺斤少两,也比地方州县“足额”的多得多。
地方上需要“粮长”来赚外快,京城同样有一批人需要地方上的“粮长”来搞点东西。
这些人自然不是什么大贵族,但可以是小贵族。他们要维持旧时代的体面,又无法承受京城高昂的生活成本,自然是要逐渐“降低消费”。开源节流,把注意打在地方群众身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贵族需要交易,但又不想引人注意,这些一年也来不了京城几回的“粮长”,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粮长”们手中有足够的物资,而小贵族们,同样有“粮长”们需要的“现金”或者其它“贵重物品”。
即便这些“现金”和“贵重物品”在京城既不多也不贵重,但在很多地方,却又是相当的长脸有面子。
“那边幡子,写得甚么?”
唐俭眼神不太好,指了指远处浉河津口上的一条条长布幡子,上面似乎是写了字,但看得不太真切。
“卖皮子的。”
“皮子?”
唐六郎点点头,看真切了之后对自家老子说道,“说是洛阳皮货。”
“怎地,在钟山洛阳皮货要好卖一些?”
想了想觉得不对,“洛阳也没甚皮货啊。”
“不若让人去问问?”
“就让人去打听打听。”
唐俭点点头,让唐善识差人去问问看为什么挂“洛阳皮货”的幡子。
不多时,就有仆从骑马返转过来。
“是个甚么说道?”
“公爷容禀,下走去探问了之后,那边坐商说是外乡人最信‘洛阳皮货’用料做工好,‘洛阳皮货’在乡野是最有脸面的物件。”
“这从何说起啊。”
唐俭一脸无语,京城的皮货,大多都是从安北都护府和辽东过来,其次就是剑南道和蕃地,最后才是海外。
本地皮货很是一般,最好的工匠,也往往在长安、河北还有淮扬。
唐俭心想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想让仆从再去打听,可一想仆从未必能明白他心中的疑虑,索性准备到了钟山之后,自己去走走看看。
到了钟山歇脚,怀揣着疑虑,老唐带着儿子和亲随,就在市镇走走看看。
听了见了之后,唐俭这才明白,这钟山渡口的“洛阳皮货”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而且这些“洛阳皮货”,要论“正宗”货源,大多都来自两京勋贵之家。
不是什么国公郡公,但也比一般人家强得多。
这些“洛阳皮货”,凡是“正宗”的,都是出自这些落魄家族,且都是库存的二手货。
“没曾想京城居行,已大不易到这般田地?”
老唐感慨万千,当年长安固然是居行大不易,可总归还是能过活,中小贵族就算维持体面,也不至于到叫卖自家穿戴的地步。
眼下的问题,显然不仅仅是居行大不易,而是京城奢靡之风刹不住。
奢靡之风刹不住,加上生活成本增加,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久而久之,连带着外地乡下,居然形成了一个牌子货,也就是“洛阳皮货”。
一个不产优质皮货的地方,却打出了皮货名气,这让老唐哭笑不得。
“这‘大道’修的宽又直,不但把申州豫州捅了个对穿,也罢京城勋贵捅的欲仙欲死啊。”
老唐指了指浉水津口旁边的市镇,意味深长地说着。
唐六郎和随从们一脸懵逼,心想着怎么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大庭广众之下,开这么一个老不修的玩笑?
他们哪里晓得,老唐此刻心情之复杂,实在是难以对人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