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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却是言之凿凿,简直像亲眼所见。
“我虽然没看见,可就在咱们食肆门口发生的事儿,又是刚才发生,看见的人车载斗量。”
少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别说别的,既然那人能治蛊毒,快把人请来给四哥看看。”
管家略微犹豫,还是应了一声,却是欲言又止地道:“只是,那位救人的小姐,咳咳,也是咱家的客人,而且正是来买桃花糕的。”
少女一怔。
其他人也愣住。
今天他们那位四公子刚刚把好些客人轰出店门,怕是招来不少怨言,人家买桃花糕,必然也属于无功而返。
连原老爷子都哀叹:“你看看,你看看,让他与人为善,偏偏要这般……”
少女摇头急道:“那又何妨,店里没桃花糕,难道客人还会记仇?”
辛伯嘴角动了动,又是苦笑:“问题是……”
他细细把当时人家小姐怎么买到了桃花糕,正要拿走,自家四公子忽然给抢了,之后人家没生气,等着包了第二包,结果又让四公子的小厮马三给夺走,不光夺走,还当着人家的面儿扔进了垃圾桶,这简直是说,店里的东西就是不肯卖给人家!
众人:“……”
原老爷子眼角抖动了几下,深吸口气,一咬牙:“且去找人,先找到再说!”
少女也道:“正是,找到人之后大不了我们亲自上门求她过来救人。”
“等等。”
燕九一摆手,脸上露出几分奇异之色。
刚才辛伯没少说那个救人于危难的女子如何如何美丽动人,如何如何有本事,如何如何气场强大……这种形容词。他今天在家的时候,刚听他家师父说过一套类似的。
燕九脸上又红又白的,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劈手拽住四公子的手,仔细看了两眼,忽然就摇头失笑:“要是得罪了她,小四。你真走运。只落这么个下场算好的,看来原家是真心真意供奉灵龟了。”
四公子瞠目结舌。
虽然一动都不能动,可他听了燕九的话。也恨不得大口大口地啃噬
他这心里,也不觉叹息,想起师父和师祖暗地里说的那些话,怪不是滋味。
想他燕九一向是他们这一代灵师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现在忽然冒出一个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女孩子,竟然就轻轻松松。无知无觉地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燕九若有所思,少女却忍不住皱眉:“什么意思?”
原老爷子别看年纪大了,脑子可不慢,一下子睁大了眼:“小九你的意思是。小兔崽子得罪的那位鬼谷嫡系传人,就是今天让他这个小畜生轰走的客人之一?”
燕九叹气:“恐怕是,据我所知。鬼谷先生的三弟子林旭,便和那位小姐关系极为亲密。鬼谷门人也听凭她的调遣,虽然对方没有表露身份,但很多人怀疑她正是鬼谷传人。”
“……”
小兔崽子顿时变成小畜生!
原老爷子自己过去恨铁不成钢地瞪四公子,气哼哼地道:“我找根绳儿把你吊死算了。”
四公子羞愤欲绝!
话虽如此,那是亲孙子,再怎么不成器,再怎么惹自己生气,做长辈的还是得给他擦屁股。
燕九这边认识人,怎么都好说,赔礼道歉顺便求人家来给这个不肖子孙看一看。
红尘正在家里赏灯。
灯还是皇后娘娘十五那天送来的,早挂了,可特别多,她一时也没赏玩。
今日正看到一盏普通的荷花灯,本也没当回事儿,可是上面的灯谜,谜面却也算雅致,听说是娘娘宫中一宫女抄录下来。
“话雨巴山旧有家,逢人流泪说天涯;红颜为伴三更雨,不断愁肠并落花。”
谜底到好猜,红烛而已,不过宫女进宫时都不识字,这一个竟知道在宫中努力上进学习,区区几年光景,就写得出这等谜面,哪怕是在什么地处抄录的,也很不简单。
“娘娘给的宫灯都有趣儿的很,平日里也别收起来,多挂出来用,省得浪费,院子里挂不完,拿屋去当蜡烛使唤,到省了灯罩。”
正说闲话,燕九就到了。
红尘失笑:“这可是稀客。”
因着她是郡主,燕九自称江湖野人,不沾染朝廷是非,偶尔到去王半仙的铺子看看,却很少登门来见红尘。
罗娘亲自去把客人迎到客厅,请他们坐下奉茶,燕九一边喝茶,一边笑道:“老爷子也别紧张,荣安郡主是最好说话的慈悲人,再是心善不过,更是胸怀宽广,若小四诚心诚意道歉,她一准儿不会怪她,我说小四幸运,可不全是逗弄他,他得罪的是我们荣安郡主,本来就算他运气好。”
“九爷又编排我什么?”
红尘换了身待客的衣服出门,一出来,那个面色红润,眉毛胡子却全白,圆滚滚的一个老先生,就一揖到地,诚惶诚恐地道:“我们九天食肆怠慢了贵客,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子已经知道错了,还请贵客原谅则个。”
说着,他就亲手奉上十二色的食盒。
食盒里除了桃花糕,还按照月份分别有别的糕点,精致至极,都是老爷子亲自动手做。
自从他老人家年过七旬,除了最要紧的桃花糕以外,就很少再做别的糕点。
便是桃花糕,也只有最幸运的客人才能吃得到他老人家做的。
糕点还只是添头,其它林林总总的好东西,那是整整弄来两大车。
红尘莞尔,瞥了燕九一眼。
燕九咳嗽了声:“别客气,也别说无功不受禄,他老人家给什么,郡主您就当给个面子。收了吧,小四,就是今日得罪你的那个,他现在吃了教训,自己活该倒霉,你不如跟我去看看他那惨样,也好痛快痛快。”
红尘失笑:“我有那么小气?”
她当时是很生气。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估计那会儿买桃花糕的客人们,十个里面有八个恨不得把他们铺子拆了,但为了一口吃食还能气多久?
再小心眼。气一个时辰也算多了。
燕九也就玩笑一句,还是认认真真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一脸的严肃。
“要说只能怪小四,他现在受鬼谷先生的灵龟保护。偏偏对鬼谷弟子不敬,着了道也是活该。但南域之人向来诡谲莫测。他们来了京城,必会生事,眼下是紧要关头,灵师考核在即。大周朝灵师云集,要是闹出事端,说不定会闹大了波及到普通人。”
燕九的脸色有点儿难看。
红尘也沉下脸。她也想起来了,南域那边。毒虫众多,多蛊师,巫师之类,和大周朝大部分的灵师的手段相比,更酷烈狠辣,其他灵师也偶有斗法,但都很斯文,便是真闹出事端,也会注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波及普通人是禁忌。
最近连祭天,也不用活祭了。
南域的人却不同,记得有一年,南域为了制作什么无上法宝,剥少女的皮,取少年的头盖骨,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大周一位宗室子去南域办事,就被捉了杀死取骨,消息传来,京师震动,闹到后来,一提南域的巫师,能止小儿夜啼。
燕九说得严重,不过,红尘其实也想见识见识南域蛊毒,蛊这种东西,哪怕对她来说,也是罕见而神秘。
见她愿意去,原老爷子也松了口气。
其实,老人家也并不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就一定能对付得了坤婆婆,坤婆婆是什么人?
三十年前,她老人家在鬼谷先生面前就能平起平坐,虽说落在下风,可鬼谷先生都没辖制得住她,可见这位绝不是一般灵师能应付的。
可眼下,一点儿希望也要抓住才好。
再说,燕九是个妥当人,他对荣安郡主推崇备至,这位又名声远播,自有过人之处,更何况,她还是鬼谷先生的弟子,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她就算万一吃了亏,鬼谷先生能不给弟子出气?
原老爷子活了那么多年,脑子又清醒,一转念就琢磨出请红尘走一趟的好处,简直算一举多得。
老人家恭恭敬敬地把郡主请出了门。
一路上,这位老爷子言语幽默风趣,笑着指点京城各处的玩物景致,相当和蔼可亲。
红尘就是一开始不大想搭理他们家的人,但也不觉被这位老人家逗得露出几分笑意,心情也好了。
三通胡同和往常一样,照例是热热闹闹,一副四海升平的景象。
寻常百姓也好,官宦人家也罢,在这个小小的胡同里,到全都变成凡人,同样为了一点儿点心要排队,同样吃胡五爷爷做的糖葫芦,也同样买豆腐西施巧婶儿磨的鲜嫩豆腐。
今天却比往常更热闹些,时不时有惊叫声,欢呼声传出来。
原家车夫赶着车进了胡同,没走多远,忽然停下。
“怎么了?”
推开车门探头出去一看,原老爷子吓得骨碌碌从车上滚了下去:“哎哟喂,祖宗,您怎么来了?”
一只走起来整个胡同的道路被占了一多半儿的大乌龟,慢吞吞地爬行。
周围的摊贩们不停地搬动摊子,货物,行人纷纷让路,还有几个老太太跪在地上,身前摆放各种瓜果。
那乌龟特别的大,一个大汉双手合抱,也不一定能抱得过来,三通胡同十年间扩建六十多次,现在宽度绝对堪比京城主要街道,还叫胡同,只是街坊邻居们的习惯而已。
这个胡同里可出了不少高官,甚至还出了一次,从区区小乞儿,被人看重收了上门女婿,攻读诗书,竟然还中了进士做了官,改换门庭的大事。
不知多少人家几代人培养不出一个进士老爷呢。
好些人觉得胡同的风水好,因为原家供养了一只灵龟的事儿,不少人知道,连宫里陛下也知此事,甚是新奇。每年都命人准备活鱼活虾送来。
街坊邻居提起灵龟,都是当长辈对待,它到很少出现,每逢肯出现一次,大家伙都欢欣鼓舞。
原老爷子滚下车,屁颠屁颠去抱他家灵龟,结果大乌龟轻轻一顶。就把他顶到一边儿去。自己溜溜达达,慢慢悠悠向着马车爬。
红尘推开车门下来,登时有些意外。一挑眉就笑了。
那乌龟爬到她的脚底下,伸出头和尾巴轻轻摇摆,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一副亲热模样。
罗娘她们都惊讶。更别说原老爷子!
原老爷子眼睛都绿了,羡慕的要命。
他每年伺候灵龟。就真和伺候祖宗一样,洗澡,喂食,哄着玩。拿自己的鲜血来供奉,那灵龟还爱答不理,对他们家的人。也只是比对外人亲近些,现在可好。竟然会冲着一个外人摇尾巴。
红尘也笑,翻出荷包,拿了一颗红色的小果子,投入乌龟的嘴巴,一瞬间,明明只是只乌龟,只能看见厚厚的甲,可大家竟觉得这只老东西特别兴奋。
“哎!”
这下就是哪一天,红尘亲口说她和鬼谷现在唯一的关系,就是鬼谷的高徒是她的朋友,估计别人也不会相信。
原老爷子心中又把他家的小四给骂了一顿,就那性子,以后还是别让他科举,老老实实地读书读出来,做个山野名士吧,做名士脾气差,旁人还觉得正常些,要是当官还这般随意,早晚流放的命!
红尘顺手把摸了摸灵龟,其实她也很奇怪,为什么二福会如此亲热?当年她是和二福很熟悉,时常骑在它的背上去河边捉鱼,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这辈子她可从没见过鬼谷先生,也没见过灵龟。
奇怪,二福原来是在这个愿家的么?
红尘一闪念,也不多想,笑了笑弹了一下乌龟的头,低声道:“替我带路。”
都不必原家的下人,还有原老爷子他们领路,灵龟直接就带着红尘进入食肆,上了二楼,还叼着一个店小二的裤脚,让人开门。
原老爷子跟在后面,满头大汗,一脸窘态。
门一开,一个妙龄少女便出来,一眼看到红尘,眯着眼打量了打量,有几分犹豫,不过还是很有礼地行礼道:“见过郡主,多谢郡主拨冗前来,还请为我家四哥看一看。”
红尘进门扫了一眼,却不立时就进去,而是站在二楼凭栏眺望,仔细一看,忽然笑道:“此地有高人布置,防护性很好啊。”
她一开始看到了灵木风水树之类,但只是冰山一角,看不全面,此时统揽全局,这才发现整体的布置就是一个风水法阵,阵眼应该是灵龟,保护原家的血脉传人。
她忍不住一笑:“幸好那会儿没在店里给那小子一个教训,要真动手……”
妙龄少女闻言抿了抿唇,也是与有荣焉:“此风水阵乃是鬼谷先生当年为我们原家建的,三十年来庇佑我们,实在功不可没,早年也有和坤婆婆交好的灵师登门挑衅,都折戟沉沙了,郡主还算幸运,好歹没有受伤。”
“咳咳。”
原老爷子咳嗽了声,瞥了她一眼。
少女也连忙止住话,一惊回神,脸上露出一点儿后悔——她说这话作甚!人家自己说实力不高,抵抗不了风水阵还好,他们原家怎么能说?
她也是平日里说话肆无忌惮惯了,一时没关注嘴,正想再说几句什么,描补一二,燕九就轻轻吁了口气,道了声:“阿弥陀佛,万幸万幸!”
少女噎了下,使劲给燕九使眼色。
原老爷子也连续咳了几声。
燕九摇了摇头:“幸好红尘你向来低调稳重,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你今天要真动手,防护不光全去,怕也要反噬主人,到时候原家就是一时躲过这一劫,怕也要大乱一场。”
灵龟摇了摇尾巴,很高兴地喷出一颗果核,竟然还点了点头,一副很对的模样。
原家人:“……”
红尘摸了摸灵龟漂亮的龟壳,手指轻轻地沿着龟甲上血红色的细线移动。
每动一下,墙上就有一丝银色的光芒闪烁,肉眼可见,原老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忽然就有一种感觉,保护原家三十年的防护就像一张网,现在眼前的小女子手中就捏着网线,只要一用力,撕破一点儿,整个防护就彻底崩溃。
“……”
怎么可能呢!
“好了。”
原老爷正愣神,红尘就冲燕九点点头。转身向外面走去。少女一愣,心下着急,虽不敢伸手阻拦。却也急声道:“郡主,我家四哥……”
“呀!”
话音未落,丫鬟惊叫了声,众人一扭头。就见四公子慢慢坐起身,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
少女连忙扑过去扶住:“四哥。你感觉怎么样?哪不舒服?没有不受控制的感觉了吧?”
四公子活动了下手腕,拍了拍脸,一脸的心有余悸,却是慢吞吞点了点头:“好像没事儿了。”
原老爷子也松了口气。却是冷哼一声:“还不过来给郡主赔罪,哼,都是你自找的!”
四公子的脸上稍稍流露出一丝愧悔。却低下头不说话,红尘耸耸肩:“这两天小心点儿。我觉得你的耳朵,鼻子里可能会往外跑东西,记得抓住捏死,别放出去再害了别人。”
一句话,原家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尤其是四公子,脸色煞白煞白的,背脊发凉,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什么意思?”稍微一想,他就隐约觉得自己体内又麻又痒,浑身难受的要命,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胳膊,别扭古怪的很。
红尘却已经离开房门。
原老爷子和燕九都很殷勤地送出来,尤其是燕九,凑近低声道:“其实你别太怪小四,他也是一时糊涂,下个月初姚宗师一百二十岁寿辰,因为他老人家爱吃桃花糕,尤其爱新鲜的,别看这糕点简单,一般富贵些的人家也经常能做,但我们原老却有独特秘方,做出来的点心当世一绝,今有人特意请原老出马,去宗师府上为他做一桌点心享用,可原老并不大愿意,到如今争执了也有大半个月,一直无法决定,小四就犯起糊涂来。”
“可不是糊涂,手段实在过分。”
红尘一笑不语,小严却叱道,“即便如此,人家客人去买点心为的是高兴,像他那等做法,不是做生意,到是结仇呢。”
这话到再正确不过。
燕九苦笑,想想也知道小四那家伙想什么,根本就是为了结仇,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恨这家食肆恨的要命,搞破坏也不是头一次,幸亏食肆是老字号,其他人都靠谱,换了别人家有个专拉后腿的少东家,一早黄了。
红尘上了车,倚在车窗上笑道:“不用担心,我看原家的防护好的很,南域的人也没多大希望能破解,他们若是敢在京城捣乱,咱们京城也不是没人在。”
“对了,还有件事儿。”
燕九略有些迟疑,拉住红尘家的窗户,左看看右看看,偷偷摸摸地道,“那啥,郡主,我遇见一桩难事。”
“哦?”
红尘这下到来了兴致,“什么事儿能难住我们燕大师?”
燕九这人家学渊源,有本事,有背景,在京城的圈子里那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想遇见难住他的事儿,一定很稀奇古怪。
“哎!”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看红尘,又叹了口气,一脸纠结。
红尘顿时笑起来:“难道九爷在外面偷腥,让嫂子给看见了?”
“……别胡说。”
燕九吓了一跳,本能地四下瞄了几眼,见没别人注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他的妻子因为母亲受了大委屈之后,他就对妻子很是愧疚,现在出门在外,他家媳妇贤良淑德,在家里,他却一直伏低做小,可以说家中实在说得上是阴盛阳衰。
连红尘那儿,他不敢多去,估计也有不希望传出什么不必要的闲话,再让媳妇不高兴,他也跟着心疼。
这家伙不是为人家郡主的名声着想,纯粹是为了他自己家庭和睦,也是该打。
“咳咳,说正事,我前几日接了一单生意,卖了个风水摆件。”
燕九上了马,贴着马车小声道,“买卖是我铺子里一个小家伙做成的,他挺有天分,就是有时候粗心些,呃,那个,买卖出了点儿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