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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迟淮坐了会,起身进去,蒋龄淑饭吃到一半,胃口还是挺好的,她抬头朝他看看,“这些盆栽,是不是褚桐送来的?”
简俪缇不懂这些,也没那么心细。
简迟淮嘴角轻挽下,“是,她说这空气不好,怕你委屈,不习惯。”
蒋龄淑的面色一松,嘴角笑开,“褚桐想得还是挺周到的,比你可上心多了。”
男人轻笑下,坐向床沿,若有所思盯着床头柜上的果篮。如果,这些东西真是庞苏送来的,她既然能知道蒋龄淑住院,以及具体的病房,那么,估计她的病,她也是有所了解了。然而她一句话没说,更没有开口问他或者褚桐,想来是料准了这是他的痛处,不想提,也算是进退有度了。
吃过中饭,简迟淮坐到床边,蒋龄淑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精神也好,她靠坐在床头,“你公司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回去吧。”
“公司能有多少事?华经理会替我处理好的。”
蒋龄淑看到床头柜上的报纸,“你爸走前放下的,知道我喜欢读报。”
她拿到手里,简迟淮想到医生说过的话,说蒋龄淑在不久的将来,有可能会失明,他起身从她手里将报纸接过去,“我念给你听。”
“这孩子,我又不是不识字。”
“我想念给你听。”
蒋龄淑没有坚持,靠着床头,听儿子念新闻,在他看来,那些民生新闻都很枯燥,他平时也很少会看,但这次不一样,他真希望如果可以的话,他念一整天的新闻,可以换取蒋龄淑多一天的生存时间。那样的话,让他余下的生命里天天念,他都甘之如饴。
午后,阳光温暖舒适,照拂在男人穿着白衬衣的肩头,将那种白色衬出了最佳的纯,他念的新闻,蒋龄淑倒是没听进去,看着这样的儿子,她心里有万分的骄傲和感慨,她就是觉得,她的儿子是世上最最出色的男人,如神一般。
简迟淮不经意抬头,目光放柔,“妈,你笑什么?”
“看着你啊,好看。”
简迟淮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话,我从别人那里都听得耳朵起茧了。”
蒋龄淑微笑,简迟淮拿起报纸继续读给她听。
傅家。
简宝宝烧退了之后,恢复了些精神,只不过还是焉焉的。傅时添走到沙发前,对褚桐说道,“在这吃饭吧。”
“不了,”褚桐还挂念家里的玥玥,以及医院里的事,“我马上就走。”
“你看看她这样子,待会见不到你,又得哭闹。”
“不然呢?”褚桐抬起头,面无表情盯着他,“你难道同意我把她抱回去吗?”
傅时添不说话了,褚桐搂紧怀里的简宝宝,陪她玩了会,简宝宝乖顺地贴在她身前,一声不吭,不哭不闹,褚桐看得越发心疼,越发放不下。
傅时添看了会,再度开口,“你要真想走,把她抱上楼吧,把她哄睡着以后。”
褚桐抬头朝他瞪了眼,傅时添明白过来,面露些许无辜,“我没说一定要让你在床上把她哄睡着。”
“你别说话,站远一些,她看见你害怕。”
“你胡说什么?”
褚桐手掌朝简宝宝的脑袋轻揉,换了手将她抱在怀里,“你面恶心恶,谁看了都会害怕,更别说是小孩子。”
傅时添闻言,转过身去,人是他自己请来的,他能怎样?
过了约莫半小时后,简宝宝在她手中沉沉睡去,褚桐将她小心翼翼放到沙发上,冲走过来的傅时添吩咐,“待会可能还会烧,再喂次药吧。”
“怎么喂?”
“一次两次我可以帮忙,以后呢?”褚桐朝他看去,“你一方面将她要回去,另一方面又让我在她生病的时候过来,你是想让我跟你再次争吗?”
“不过问你一句话而已,你的反应,需要这样过激吗?”
褚桐站起身来,语气生硬说道,“你永远不会理解,当自己的孩子被人生生夺走,那种痛,比用一把刀子在身上把肉一片片削掉还要厉害。我从来不觉得简宝宝是抱错的,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抢了我的女儿,傅时添,我和你有不共戴天的仇。”
男人面色肃冷,“你可别忘记,孩子是简迟淮抱来的。”
“他能不抱过来吗?傅时添,偷换别人孩子这件事,就是你一辈子必须背上的污名,你好好承受这后果吧。”褚桐拿起旁边的包,抬起脚步欲要走,“对了,你自私习惯了,但请你也想想别人。这个孩子,你只是奉献了你的精子而已,是谁怀胎十月把她生下的?在你这,我没看到宋唯,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但你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褚桐怕再把简宝宝吵醒了,所以没有多说,抛下这些话便离开了。
她匆忙回了趟家,所幸玥玥也很乖,跟着月嫂只要有好玩的就行。褚桐在家吃过中饭,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推开病房门进去,满室的清幽香气,褚桐一眼就看到摆在窗台上的盆栽。
蒋龄淑抬头,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
她示意褚桐不要有太大的动静,褚桐视线看过去,见简迟淮趴在床沿,看样子是睡着了。
褚桐压低嗓音喊了声,“妈。”
“我不过就是住几天院而已,你怎么也来了。”
“我恰好路过,来看看你。”
蒋龄淑笑得欣慰,“我知道你们孝顺,你看,这些盆栽都是你精挑细选的吧,我很喜欢。”
褚桐不着痕迹看了眼,想到简迟淮早上的那个电话,她嘴角轻勾下,想要笑,却笑不出来。蒋龄淑径自又说道,“迟淮说你怕这儿的空气不好,你还真是细心,我就不喜欢这个味道。”
褚桐面上有些快绷不住了,她只能轻笑,“您喜欢就好。”
蒋龄淑朝病床前的儿子看看,“你去替我问问医生,我可不可以今天就出院,你看迟淮和他爸本来就忙,还要来医院……”
“妈,别的事再大,都没有您的健康重要,您就听医生的吧。”
“你问问……”
蒋龄淑感觉到腿边有了动静,她忙收住话语,简迟淮抬下头,看到褚桐时,开口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褚桐绕过病床,来到简迟淮身侧,她将手自然地落向男人肩头,简迟淮轻拍了拍。
稍后,简天承也来了,让简迟淮先回去,他也没再坚持,就和褚桐一起回去了。
夫妻俩各自开着车,回到家,简迟淮抱起玥玥亲了又亲,这几日都没时间好好陪着她,他坐进沙发内,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褚桐,“也不知道简宝宝在那怎么样了。”
褚桐拿着包的手,觉得一重,见简迟淮继续和玥玥开始玩了,她到嘴边的话也就没说出来,硬生生吞咽了回去。
吃过晚饭,简迟淮拿着佣人准备好的饭菜,又去了医院,他说可能会回来的晚些,让褚桐别等他了。
照顾好女儿睡觉,褚桐还担心简宝宝有没有又发烧,手机在掌心内来回翻动几次,还是没有拨出一个询问的电话。
简迟淮回来的时候,褚桐已经睡下了,他小心推开房门进去,走廊内的灯光跟着他的身影往里面走,卧室内一片安静,来到床前,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折身去浴室洗漱。
躺到床上时,褚桐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回来了。”
简迟淮凑过去,伸手抱住她,听着她的呼吸声,他觉得自己那颗慌乱无章的心,总算找到了一点点归属和安定感。人总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想到珍惜,只是他简迟淮向来就没有不珍惜过,可他的生命中,怎么就要少了那个生他养他的人呢?
他不敢想象那么一天,他接受不了,承受不住。
从他成年之初,至今,他早已习惯将母亲和妹妹纳入自己那双羽翼下,那双羽翼的强劲和坚不可摧,也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
可如今,他的妈妈就要先走了。
简迟淮翻身,双手抱住褚桐,她觉得一阵重力压到了自己的身上,褚桐睁开眼,看不清面前男人脸上的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他低下头,先是在她颈间亲了下,然后一口喊住,用力……
褚桐觉得又痒又痛,禁不住缩了下脖子。简迟淮的呼吸声很重,像是一匹被困已久的恶狼,发出残喘声,令人触目惊心。褚桐将手放到简迟淮的背上,许久后,男人才松开嘴,那一瞬间,褚桐觉得自己颈间的那块肉好像掉了似的。除了痛,还是痛。
她喊他,“老公。”
简迟淮亲吻住她,动作狂狷肆意,有将人生吞活剥一般的气势,褚桐唇瓣处明显感觉到痛意,简迟淮手掌推开她的睡衣,最近一连串的事情,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思。而此时此刻,简迟淮只想要她,想要找到那种欲生欲死的感觉,好麻木掉他心里那种痛不欲生。
他们两人彼此都需要,在自己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爱人的拥抱和温暖。
褚桐紧紧攀附住男人的后背,简迟淮将她翻过身,从后面抱紧她的背。
她闭起眼帘,忽上忽下的磨砺感让她觉得好像漂浮在大海中一般,随时都有颠覆的可能。
褚桐将脸埋入枕头中,而在最最巅峰的时刻,她却想到了简宝宝。想到走进傅家时,听到的一阵阵凄厉哭声,还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生离死别的场面。她闭紧双眼,简迟淮抱着她躺回床上,他凑过去再度吻她,从她的颈部到她的嘴,再到她的脸颊,然后到她的双眼。唇齿间尝到了温热的苦涩,简迟淮微退开身,“怎么哭了?”
褚桐将脸埋到他胸前,简迟淮抚摸着她光滑的肩头,“我知道,这次是我太粗暴,我没忍住。”
她摇摇头,简迟淮轻笑,“还是,你就喜欢粗暴的?”
褚桐伸手搂住他的腰,“说的你以前有多温柔似的。”
男人亲吻下她的额头,“我最近可能要往我妈那边多跑些,你把自己照顾好,把女儿照顾好。”
“放心吧,我明白的。”
简迟淮扯过被子,替她也盖好了,褚桐手还环在男人的腰上,“对了,妈说那些盆栽是我买的,你又打过电话问我,那些……究竟是谁送的?”
“不知道,”简迟淮没有确认过的事,不会乱说,“我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就在了,我妈说是店里的人送来的。”
“那会是谁呢?”
“别想这些了,睡吧。”简迟淮将她拥在怀里,手指轻摩挲着褚桐的肩膀。
翌日,简迟淮去了趟公司,处理完一些事情后,才赶往医院。
刚走到病房门口,正好蒋龄淑的主治医生从里面出来,见到他,医生将门带上,“简先生,我有些话要跟您说。”
简迟淮跟着他走出去几步,“是不是我妈的病又……”
“不是不是,你别担心,我是想说,您看,您需不需要我替你联系下专家会诊?我去年参加过一趟交流会,在国外认识了几个医生朋友,其中就不乏在脑科方面最权威的人。有个叫Abie的医生,他曾经创下过医学界的记录,而他诊治过,并且顺利动过手术的患者中,就有您母亲这样的,我觉得,您可以试一试。”
“是吗?”简迟淮眸子亮澈,分明看到前方照射进来一束曙光。
“恰好,我和他平日里有邮件往来,我可以帮您邀请下,尽我最大的努力试试。”
“真是太谢谢了,”简迟淮抑制不住激动,“联络的事情,就劳烦你了,至于后面的所有事宜,我都会安排好。”
主治医生点下头,简迟淮朝他看了眼,然后问出心中的疑虑,“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是吃力不讨好的,我想请问下,是不是有人交代了你什么?”
他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自然是直白地问出口了。
那医生惊了下,然后笑道,“简先生您放心好了,不论怎样,我们全院都会配合您,尽全部的可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放弃。”
简迟淮听到这,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肯定的想法。
蒋龄淑出院的这天,是简天承和简迟淮将她接回家的,一到家,她立马精神十足。
简迟淮有课的这天,早早去了学校。
走进阶梯教室,一眼看到庞苏坐在老位子上,头也没抬,正专心致志地翻动手里的课本。
简迟淮站上讲台,也提了一些之前的知识,然后目光落到下方,“上次我就说过,我的课在这几个月会相应减少,但我的课程并不许你们落下,让你们回去自主学习,好了,现在我抽查下。”
人群中,有那么几声掩不住的惊呼传来,很快,一排排的脑袋统统往下压。
简迟淮点了几个名字,然后抽了些简单的问题提问,但大学里头的学生,那可都是受过三年高中的压迫一路滚过来的,好不容易能撒丫子玩,自习?那又是什么鬼?看书?去一边吧。
很快,一二三四五六,点了名的都厚着脸皮站在那。
简迟淮面上漾出些许的恼怒,目光中闪过一个身影,他视线定了定,然后轻轻道,“庞苏,你来。”
庞苏站起身,将课本轻合上,一直在避开他的视线总算对上了简迟淮,她不急不缓,这次的回答,不若之前那样的死记硬背了,很有技巧性,看来真是下了一番苦工的。
简迟淮听完后,点下头,又问了个问题,庞苏想了想,然后继续答。
谁都没想到,一个非正式生,居然能将简迟淮的题目答得几乎完美无缺。
男人绷紧的面色总算舒缓了些许,“好,你坐下。”
其他的学生还是站着,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敢坐。直到半堂课过去,简迟淮才发话。
下课铃声响起时,简迟淮没有丝毫放人的意思,“我今天两堂课会一起上,待会早放二十分钟。”
谁都不敢有怨言,庞苏认真地听着课,简迟淮语气有力,在上课的时候,能暂时抛去那些不快,他颀长的身影在讲台前走来走去,直到将两堂课的内容讲完,他才抬起腕表看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拖了你们五分钟,行了,下课。”
庞苏莫名有种怔忡,她倒是希望,他能将课一直往下拖。
旁边的同学开始收拾课本,庞苏拿了包,刚将书本塞进去,就听到简迟淮说道,“庞苏,你留下。”
她抬头朝简迟淮看看,同学们一一离开了,简迟淮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眼看着其余的学生们一个个往外走,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庞苏慢慢站起身来,“简教授,有事吗?”
简迟淮走下讲台,到了庞苏跟前,“现在我的课很少,你回家有自己学习是不是?”
“不瞒你说,我请了个家庭教师,因为之前的很多知识都不懂,我想让她带我。”
简迟淮面色舒缓不少,方才的问话,等同于是不动声色地试探,如果庞苏真要说是她靠着自己学习的,他自然不会相信,连请了家教这样的事都要瞒着,他就不得不怀疑她来上课的动机了。
如今,她一个字没有隐瞒的意思,倒是坦诚。
庞苏生怕他想到什么,紧接着又道,“我报这些科目,只是想让我自己更有耐力一些,学习很辛苦,但是闯过去就好了。”
简迟淮轻点下头,医院里的事,她不说,他也不问。
应该是说,他不说,她也不问。
总之,俩人保持着一种惊人的默契,简迟淮朝窗外看了眼,“行了,走吧。”
“好。”
蒋龄淑回来后的一周左右,倒是没有犯病,偶尔也会头痛,吃些药便能压住了。最难得的是,简天承也留在了家里,别说是夜不归宿了,就连白天都鲜少出去,蒋龄淑自然是十分欣慰。
半岛豪门。
吃过午饭,褚桐洗过头下楼,头发没有吹干,想要出门晒晒太阳。
来到院子里,简迟淮和玥玥在那儿玩,褚桐来到他们身后,看到玥玥跌跌撞撞地在追着简迟淮跑,她笑着提醒,“别摔着了。”
褚桐刚要上前,手机铃声便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庞苏。
她犹豫下,最终还是接通了,褚桐强颜欢笑,把语调上扬些,“喂,庞苏。”
一把抱起玥玥的简迟淮朝她看了眼,褚桐心里莫名不舒服起来,“有事吗?”
庞苏在那头问道,“桐桐,有空吗?今晚一起吃个饭吧?我们挺久没见了。”
“吃饭?”褚桐盯着脚下看,她向来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但她朝简迟淮看了看,还是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今晚有事,我老公要陪我回我妈那儿吃饭呢。”
“噢。”对面的庞苏有些失落,但还是说道,“没关系,下次吧。”
“好。”褚桐挂了电话,朝走近过来的简迟淮说道,“今晚回家吃饭吧?我们好久没去了。”
简迟淮笑了笑,面色平和自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