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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宁忽觉席上一静,再抬起头来,便见一群人影由远及近,簇拥而来。谢宁正要细看,一旁的唐心便先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言道:“老夫人和晴菀来了。”
谢宁来前,早已做过功课。是故对于丞相府的人口,她也算是有所了解。今日过寿辰的顾老夫人,膝下只有顾丞相一子,顾相及夫人也只育有一子一女,一是顾晴菀这位相府的大小姐,还有一位,便是她的嫡亲弟弟顾,年仅七岁的三少爷顾莫如。
顾相府人丁单薄,或许今日顾晴菀邀她与魏倾城前来,也是想多热闹一番吧。
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谢宁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走在顾老夫人左侧的顾晴菀了。今日这等喜庆的场合,她自然还是一身红衣,不过或许是担心喧宾夺主,她今日所着,并非是极为郑重的朱红,而是颜色稍浅的杏红。好巧不巧,却是与何筱清的衣色撞了个正着。
对于撞人衣色这件事,想必没人会比谢宁更有感触。虽说适合她们这些小姑娘的颜色不过几种,人多聚在一处时,穿着相似也是难免。但与顾晴菀撞上衣色,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之事。
想当初谢宁在宝灵宝心有意的安排下,可是穿过好几次朱红裙裳呢。若非有秦峰点明,谢宁还不知要后知后觉到何时。
顾晴菀容色过人,又是别有气质,无论是什么颜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因她今日穿着不似往常,更引来了多人瞩目,其中便也有不少有心之人留意到何筱清的衣色,向她投来视线。
此时顾老夫人已在正席首位落座,顾晴菀也向着她们所在的席位走来,谢宁观望之余,倒是不曾错过方才那走在顾老夫人右侧的美妇人,但见她面若秋月,腮胜桃瓣,眼中是波光盈盈,眉宇之间与顾晴菀颇为相似,便知这坐在顾老夫人下首的********,正是顾晴菀之母,顾相夫人顾青氏。
谢宁尚未收回目光,顾晴菀便已走到她们近前,一语温柔的浅笑声令她转回视线,“你们倒是坐在一处了,怎么也不给我留个位子?”
谢宁三人坐在案席南侧,她们这一席上靠近首位的乃是高氏姐妹所坐的北侧,顾晴菀身为东道,坐在唐心身旁的位子才是正理。可她如今这般问起,唐心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笑了两声,便移到了原本留给顾晴菀的软垫处,转而将右侧的位子空了出来。
顾晴菀笑着落座,同唐心聊了几句后,便转而看向身旁的谢宁,出声道:“谢姑娘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不妨她这般夸赞,谢宁回过神来,还有些不自在,却没扭捏,笑着打趣道:“有顾小姐美色在前,谁还能当得起好看二字?”
她这话倒不是夸张。今日相府赴宴,谁人不是用足心思准备。旁人不提,便说靖阳侯府众位女眷,哪个不是三更起便开始梳妆打扮,就是她自己,也是涂脂抹唇,画眉扑粉,被明霜和晓月足足收拾了一个时辰,才得以休息片刻。饶是如此,在这衣香鬓影的丞相府寿宴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晴菀一人。
谢宁这边感慨,顾晴菀却已转换了话题,趁着开宴前的片刻功夫,又再出声道:“其实今日邀你前来是我拿的主意,不知你是否会觉得有些贸然。说起来,咱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谢姑娘为人洒脱,晴菀颇为欣赏。倒是很想与你多些来往,就不知谢姑娘可否愿意?”
原来顾晴菀是这个意思。想到她此前两次三番的照应与示好,谢宁没有犹豫,径直应声道:“能与顾小姐往来,谢宁求之不得,心中自然情愿。”
顾晴菀眸光一亮,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既是如此,咱们便莫要这般生疏了。我比你虚长一岁,便唤你宁妹可好?”
谢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称呼道:“顾姐姐。”
这时,便有数响洪亮的锣鼓声从院中西侧间次传来。宴席已始,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谢宁与顾晴菀也止了话头,向着首位的寿星举杯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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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半,与宴男宾所作的祝寿词便从外面呈了上来。顾老夫人一一看过后,便从中挑出了几份,并派人将那些作词之人请来。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今日分宴,不过是为了正式,是故听闻将有才俊前来,在座的闺阁女子便开始纷纷交头接耳,一时间满座间尽是窃窃私语。
谢宁虽也在交谈,却没参与到这些讨论中,只因顾晴菀与她提及的,并非是这些青年才俊。
“宁妹,今日我祖母寿辰,轩王殿下也已前来。以他的身份,等下定会被请到此处。你不必担忧,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有所动作。至于等下宴散,你便暂且与我呆在一处,咱们身处内院,他也未必会寻到。便是他真找来,有我在,他也不会为难于你。”
不想顾晴菀会这般为她打算,谢宁心下微怔后,当即正色回道:“那便辛苦顾姐姐了。”秦曦的难缠,她早有领教。身处京中,她看似有侯府依仗,实则却是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身份悬殊,若对方执意要与她为难,她也确实无可奈何。秦曦是什么性子她心知肚明,便是有秦嬷嬷威慑,也未必能制住他。
再说他二人过往,谢宁并不清楚,一旦秦曦怀恨在心,难保不会迁怒于秦嬷嬷。
而今顾晴菀主动提出带她暂避,谢宁又如何不喜?虽说她赴宴前夕,早已下定主意,若是秦曦真找上门来,她也不会退缩。但兵家有云:避实击虚,以她如今的处境,想要与轩王秦曦硬碰硬,实属以卵击石,倒不如能避则避,暂时不与他正面交锋,待到日后,再审时度势,伺机应对。
不多时,便有数道人影从垂花门步来,远远望去,俱是高冠锦衣,为首之人,正是一身紫袍的秦曦。
瞧见他的身影,谢宁便暗自冷哼一声,迅速地撇开了视线,正要向后看去,便被人抓住手指,魏倾城欢快的低声随即传来,“谢姐姐,快看,我哥哥也过来了呢。”
见她这般高兴,谢宁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兴致,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等下你便可与青阳大哥呆在一处了。”
她话音一落,魏倾城便转头看来,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谢宁,邀请道:“谢姐姐也同来。”
呃……谢宁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婉拒,一旁的顾晴菀已然替她回绝道:“宁妹等下要与我们一同赏花,恐是无暇他事,魏小姐可要同来吗?”
魏倾城眼睫一眨,轻轻地看了顾晴菀一眼,咬唇点头道:“那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几人说话的功夫,从前院而来的男宾已然走到近前。谢宁无意一瞥,除了秦曦与魏青阳二人,倒是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恰好经过她们这桌的萧衍,还有七夕那日,与他们同在筠知楼的许姓公子,以及走在前头,一个身量明显比众人矮上一截的华服稚童,正是谢宁名义上的表弟,六皇子秦泽。
谢宁打量来人之时,萧衍也恰好朝她们这桌望了过来,谢宁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对方不但回以一笑,对坐在她左右两侧的顾晴菀与魏倾城,也分别眨了眨眼睛。
“咦?”
魏倾城突然惊讶发声,谢宁急忙侧头看去,出声问道:“怎么了,倾城?”
“没事,”魏小妹脸颊已是微红,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垂眸回道:“只是瞧见一位相熟之人而已。”
谢宁当即会意,出言确认道:“你说的可是那位许姓公子吗?”
“嗯,”魏倾城的应答声传来,与此同时,谢宁便察觉到身旁顾晴菀投来的质询眼神,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与倾城正在说,穿深青儒衫那位公子曾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便是那日筠知楼猜灯见过的,顾姐姐可有印象?”
顾晴菀含笑点头,目光从谢宁与魏倾城之间扫过,“那是许希文许公子,文采极好。”
谢宁见她语气熟络,不由心思一转,恍然道:“瞧我,差点忘了,当日猜灯之时,许公子也有参加,顾姐姐定然会留有印象。”
顾晴菀闻声笑笑,目光自然地看了谢宁二人一眼,对着魏倾城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又正襟坐好。
***
正席上的热闹,谢宁并没过多留意,她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对于这些人的祝寿词也听不出什么好坏,侧耳听了片刻,只觉其中词句晦涩,又因秦曦在场,便烦闷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来的人这么多,秦曦未必会留意到她,只要她安安静静地熬过宴席,应该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谢宁有心低调,却不想那念寿词的声音一停,秦泽便循着她的方向而来,边跑边嚷道:“谢姐姐,咱们坐在一处吧。”
伴着这声高唤,四座的目光皆向谢宁的方向看来,其中便有秦曦的一道。
谢宁心道不妙,可对着不知内情的秦泽,却是不露分毫。一旁早有婢女加置软垫,谢宁正要伸手牵他入座,对面席上的项氏便高声道:“宁儿,六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坐在此处。你莫要胡乱安排,还是让他去前面就座吧。”
光是项氏这一声“宁儿”便足够谢宁打个寒颤了,再细听下去,便更令她嘴角暗抽,更莫提项氏一语落地,秦曦的目光便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不适归不适,谢宁面上倒是没给项氏半分难看,神情恭谨地回道:“舅母此言差矣,殿下身份贵重,该更随心所欲才是。坐在此处,正是殿下所愿。舅母又何必勉强殿下呢?”
项氏不由语塞,冷冷地瞥了谢宁一眼,这才笑着对秦泽道:“宁儿说得有理,殿下随意便好,不必理会我方才所言。”
对于项氏的心思,谢宁还是能猜到三分的,无非也就是想借机发挥,令她出丑罢了。同是座次之议,谢宁本可用打发何筱清的法子来回应项氏,可考虑到此时顾晴菀就坐在她身侧,一时之间,她便更不好意思拿对方作借口,只得换了个迂回的法子。
所幸照项氏的反应,她这番说辞还是颇为见效的。
“谢姐姐,多日不见,你怎么也不同我说几句话?”落座在谢宁与顾晴菀之间后,秦泽便出声埋怨道。
见他一脸委屈神情,谢宁恍然忆起他先前在宫中禁足一事,心下一软,当即温声关怀道:“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秦泽唉声叹气地撇嘴道:“谢姐姐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如意坊之事后,我便再没出过宫了。今日还是托顾老夫人的福,求了母妃很久,才得以前来。”
身为性子好动之人,谢宁很能体会秦泽的憋闷,便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出声道:“难得出宫,等下你可要多转转。”
“嗯,”秦泽重重地点了点头,忽而眼神一亮,对着谢宁笑了起来,“姐姐,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宫中也会设宴。今早我听母妃提起,说是要给侯府也送上几张帖子,等下回去我同母妃说上一说,到时咱们便可在宫中相见了。”
秦泽说得兴起,竟不知谢宁对这宫宴并非是心向往之,而是避之唯恐不及。且不说她那半吊子的规矩礼仪能否应付宫宴上的要求,轩王秦曦便已经足够她婉拒此事了。
望着一脸期待的秦泽,谢宁犹豫了片刻,终是出声道:“阿泽,中秋宫宴,往来想必皆是权臣显贵。我不过一介布衣,哪里——”
“咳咳,”秦嬷嬷两声重咳,顿时将谢宁的声音淹没,趁着秦泽回头看来,她不等谢宁继续出声,便抢先言道:“这中秋宫宴,不知有多少人意欲前往,却又求之不得。六殿下尽管安排谢宁赴宴一事,老身也先在此谢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