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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苏陌趴在这张只睡了几日的床上嗅了又嗅,她怎么觉得还是有某个人的气味呢?
可问,又说没任何人来过。
她郁闷地洗漱好,走出三清苑,回头,远远看见重重台阶之上,景帝龙颜威严,所有秀女跪地谢恩,山呼万岁。
苏陌也行了一礼,定定看了景帝会儿,摸摸自己的老腰,这里似乎还残留着某只爪子的印记。
刘德元和张弛纷纷转头看向景帝,只觉得他今日表情依然平静无波,仿佛方才走的那个人于他而言并无任何意义,他只是将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罢了。
“摆驾,回未央宫。”
苏陌听见唱诺转回头,便只远远看见景帝的后脑勺。罗钊走过来,伸手将她提上了马车,苏陌刚瞪过来,便听见他淡漠的声音,“该启程了。”
晓月道过谢,跟着苏陌爬进了那辆马车。
这一路上苏陌的小脸儿都垮着,晓月心虚地道:“爷,你是不是对皇上动心了?”
“谁会喜欢一个暴君?”
晓月不想再说话,她家爷被暴君□□成那样都能选择原谅,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日看到罗钊将她送回来时,她杀了暴君的心思都有了。
回到京城,苏陌觉得哪里都在透风,明明艳阳高照,可连阳光都是冷飕飕的,空气异常干燥,让她一回来就流了两次鼻血,难怪以前皇帝有先例到了冬天,上朝都搬到汤泉行宫去了。那里的温热湿润的确比这里好多了。
宫里没主子,连地火龙都烧得很怠慢。苏陌缩着脖子笼着手,在内侍的陪同下巡视各宫殿。宫女的分派,秀女的遣返,都有内侍监专人负责,她只是监督一下,倒没什么大事。
只是作为御前侍应,这宫中没主子的时候,难免有些东西要往她这里禀报。苏陌在宫里折腾了两日,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而且下面湿乎乎。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当场吓出冷汗来。心头隐隐有个猜测,却不能肯定。
苏陌急匆匆从宫里冲出来,回进奏院,却好巧不巧地碰到阿若。阿若只身一人,往日跟在她身边的汗赞了无踪影,而此刻还有两名男子正跟她说着什么话。
苏陌一眼就认出那是朗豪与施荣修。施荣修狡猾,要诳阿若很容易,而朗豪暴力,阿若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两个人凑在一块找阿若,总让苏陌有些不放心。于是她让马车拐了过去,“阿若公主,好巧,这是准备去哪儿?”
三人一起看过来,施荣修眸色沉冷了一下,朗豪一见她便满眼戾气。苏陌却笑得平静无波。
阿若很不客气地跳上马车道:“我是来找你的。”
苏陌笑着冲地上那两位世子挥手,放下帘子,这才看向阿若,“你一个人从汤泉行宫回来的?”
阿若定睛看着苏陌,“我不放心你。”听说苏陌惹景帝发了很大的脾气,被赶出汤泉行宫,阿若哪里放心得下。尽管她信誓旦旦地说要从景帝手里抢人,但她也看得出来,苏陌对景帝别有一番情谊。
“九合馆有御林军把守,不过我终究不是太放心,我送你去罗钊那里,汗赞不在,你一个人在京城还是要小心为上。”
阿若沉默了一下,“你还是关心我的。”
苏陌心头一颤,“公主,苏陌不是……”
阿若制止她说下去,“这次皇上将你跟那些遣返的秀女一起赶出来,不是已经证明了他的心意了吗?”
那个“赶”字咬得特字正腔圆,以她一个外族人,当真不易啊。
苏陌道:“那个,公主,你想多了。皇上只是之前待我好点而已。”
阿若死死盯住苏陌,眼珠转都不转一下,就跟一个要糖吃的小孩一样。苏陌突然有点不忍心,“公主,那个……”
“你想说你跟我不可能是吗?”
难得你如此通透啊。苏陌暗暗松了口气。
阿若却道:“为什么不可能?”
苏陌懵了,舌头哆嗦了好半晌,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因为我断袖。”
阿若也懵了,但她也只是震惊了一会儿,又道:“你们皇上也断袖,但他如今不是很宠爱那个徐丹华吗?”
苏陌觉得,暴君给她挖得坑真是坑底坑,尼玛太深了啊。
“那公主为何喜欢苏陌?”
阿若想了想,“大概性情相投。”
就这点,罗钊跟你岂不是更相投?
阿若也觉得自己说得太没针对性了,于是又大气凛然地补充了一句,“你弱得极合本公主味口。”
苏陌觉得,这后面一句,你完全不用补充。
苏陌将阿若送到东山进奏院,正好碰到罗钊,便将人交给他,这又坐上马车急匆匆回湘南进奏院。
苏陌这一路坐得极不舒服。肚子传来的那种痛十分奇怪,让她抓挠不着,却也坐立不安。她十分确定,她盼望了若干年的东西,终于来临了。
晓月被苏陌这突然造访的癸水吓到了,倒是吴妈最镇定,给苏陌煮了红糖水,将暖炉汤婆子都拿了过来。晓月翻出月事带教苏陌如何用。
苏陌一脸可怜样儿,“月啊,爷会不会这样流血而亡?”难道以后就要她过这种日子吗?简直比死还难受。
晓月连忙呸了几口,“不过几日而已,撑撑就过去了。”
苏陌郁闷了,“连续流几天血,会死人的……”
晓月真想揍她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苏陌摸了摸晓月的脸,柔滑细嫩,再看看那圆满的胸部,的确很有说服力。
安王赵隋是这日傍晚才回到京城,一进京,就嗅到空气中一股诡异的气息,惹得他平静的血液莫名地躁动起来,策马朝着湘南进奏院直奔而去,但赵隋却没有走大门,而是趁着昏暗的天色翻墙而入。
苏陌当时刚吃过晚饭,正捧着汤婆子,看着晓月给她缝月事带,根本没觉察到有一只猛兽正在靠近。
赵隋能感觉到那浓郁的气息,越是靠近,那香味越是填满肺腑,让他差点没办法呼吸,却也激得他整个心脏都在不寻常地跳动。
直到看到苏陌房里的人离开,他才从窗户爬进去,坐在暖榻上的苏陌呆愣了一下,看清来人,将汤婆子又在怀里紧了紧。
“安王殿下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赵隋桃花眼眯了又眯,在她身上瞄了又瞄,最后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那双眼睛就像是带了勾,紧紧盯着她抱着汤婆子的手。苏陌老实地将手摊开给他看,“我什么都没做。”
赵隋狐疑地看着她,鼻翼翕合了两下,确定这气味就是从她身上发散出去的。
于是他坐到苏陌对面的暖榻上,收起方才的情绪,一脸淡静地坐在那里喝茶,完全不将苏陌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本王只是路过,顺道过来看一眼。”
苏陌想了好一会儿人才明白他接的是她第一个问题,忍不住又将根本没关的窗户看了一眼。
“其实,进奏院的大门随时都为安王殿下敞开着。”
赵隋听出她口中的讽刺,却难得地没有发作,而是继续喝茶,甚至没有再说话的打算。
赵隋不说话,苏陌也不想开口,只是坐在那里,继续翻她的话本子,翻一页,压住,又将手缩回去。赵隋有点看不过去,看她再翻下一页时,爪子忍不住就伸了过来,代她翻过去。
苏陌看了他一眼,赵隋什么表情都没摆,于是苏陌也懒得摆表情,继续看。
谁知她看到关键处,想翻页时,赵隋这次却很不贴心,爪子都没动一下,苏陌忍不住看了过去,只见他原本清明的双目竟然泛上了赤红,那呼吸也变得分外沉重,竟是比那话本中的妖魔还要恐怖一些。
苏陌不敢动了,赵隋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香味越来越浓?”
苏陌懵了,她又没点熏香,哪里有什么香味?
“安、安王殿下,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快点回王府歇着。”苏陌善良地提意见。
唇齿一开,又夹了另一股气息,安王心头激颤,终于扛不住了,“出去!”
苏陌就跟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抱起汤婆子就蹿了出去,门一开,凉气袭人,当即缩了缩脖子。吴妈说,月事在身时,尽量别把自己给冻着,对身体不好,于是苏陌转身对赵隋道:“这是我的房间。”
赵隋狠狠瞪了她一眼,嗖地跳窗走了。
苏陌默默地看了一眼那扇晃动的窗户,再默默地关上门窗。
自那日起,她总觉得睡觉时,窗外有什么野兽呼哧呼哧地在窥探她。直到四天后月事结束,她神清气爽地泡了一个澡,那奇怪的感觉才消失。
苏陌一直觉得,这次回京气氛有点不一样,平静的外表下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风暴,不止皇宫中巡逻的卫队增加了,连京城大街小巷也能时不时看见身穿铠甲的巡逻军。
她回京第四日,第一次遇袭。
当时马车上就只有她跟阿若,几个蒙面人手持长刀,将她们团团围住,挥刀乱砍,最后被突然跳出来的刘大青和赵小北杀得七零八落,仅有的活口也咬毒自尽了。
“他娘的,上次老子就该一剑毙了他,也不会留着来坏我们好事!”朗豪义愤填膺,死的可都是他亲手□□的人。
“朗世子这是要一剑毙了谁?”
朗豪与施荣修纷纷看向来人。这是他们的秘密据点,先不说有多秘密,单是里里外外几层人把守,安王是如何进来的?
朗豪要拔刀,施荣修却按住他道:“安王殿下是自己人。”
赵隋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本王何时与你结盟了?”
施荣修不紧不慢地上前,躬身行礼,“殿下若不是自己人,如何会只身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来警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阿若不过是皇上放出来的一颗饵。”
朗豪道:“阿若既然是饵不能动,那就杀苏陌,否则,这口气我噎不下去……”
话音未落,一枚透骨钉擦着朗豪的肩膀飞进他身后的墙壁,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有毒?”朗豪大惊。
赵隋站起来,冷冷盯着朗豪,“死不了人。若有下次,本王保证你们没一个人能活着走出京城。”
任施荣修再聪明这次也疑惑了。安王从来不会在人前动怒,而这次,他们竟然莫名其妙地逆了龙鳞。
苏陌回京第七日,天降流火。巡逻的御林军跟着流火轨迹追到太后寝宫永寿宫。
苏陌接到禀报急匆匆赶过去时,御林军已经将火势控制住了,安王赵隋也在,其他重臣也相继赶来。
“怎么回事?”
赵隋看了她一眼,鼻子动了动,没嗅到可疑的气味,这才道:“天干物燥,睡觉的时候别点火盆。”
苏陌怔愣了一下,她睡觉是要点火盆来着,可这跟永寿宫失火有关系吗?
火势没蔓延到其他宫室,但也将庄太后的寝殿烧得面目全非。火势扑灭,垮塌的宫宇中,漏出一方石室,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惊。
贺启章眯了眯眼,看向其他老臣,“这是太后的寝宫,这应该是个密室,是否要禀报太后呢?”
众人将问题抛给了这里唯一的皇室。赵隋毫不犹豫走上前去,“灭火要灭尽,万一里面还有火星再起火势就不好了。”说罢对御林军下令,“把石室砸开!”
苏陌心口怦咚直跳,凭直觉,这一砸怕是有大文章。
随着一声石头碎裂之声,军士的声音传来,“门已经打开了。”
门都开了还矜持什么?众人纷纷上前,这一看,精彩了。
这个密室还不小,有床榻,桌椅,虽然简单,却样样俱全,而最让人震惊的却是一个灵位。
庄太后跟先帝情谊深厚,谁都知道,先帝驾崩后,庄太后曾有两次自寻短见。
嘉帝继位后,朝政无作为,庄太后为守护先帝江山,在嘉帝多次决策失误时,力挽狂澜,也让这些老臣深为敬佩,私心里曾经想过,若不是庄太后,怕是左相在嘉帝登基国事未稳之时就扶幼子篡位了。
嘉帝死得凄惨,是在宫中突然暴毙七孔流血而亡,谁都知道那是左相所为,却没有证据。
这些老臣都是伺候过这两位皇帝的,也在国难当头时,庄太后所表现出来的气度而心生敬佩,若是此刻这里摆着的是先帝或嘉帝的灵位,他们这种敬佩之心会更加深重,可谁知,灵位上明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名字——左谦。
弑杀嘉帝,诛灭赵氏皇族的前宰相左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