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心裂肺。
容颜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足足过了一刻钟工夫没动一下。
当沈博宇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侯,她已经回了屋子。
看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唇色发青,坐在火盆前瑟瑟发抖时,听到后院传过来的消息,一腔怒意往回赶的他在看到这一刻容颜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抹傻傻的笑,用着发抖的声音道,“你怎么来了?”的时侯,哪里还有什么怒火啊,余下的都是心疼,是担忧!
“你傻啊,这种天气你在外头吹什么风?”把她拥在怀里,给她搓着手,用自己的内力暖着她,做完这一切,沈博宇方扭头对着旁边同样一脸惶恐的山茶几女瞪过去,“你们就是这样服侍主子的吗?她要发疯,你们就由着她?我看你们都是不合格!”
终究是容颜的贴身大丫头。
他也只能是冷着脸怒斥几句,再多他怕容颜会恼了他。
这丫头对这四个丫头可是看重的紧。
果然,他的话音儿才落,容颜便斜着眼朝他睇过去,“你别吓唬她们。”
“我哪里是吓她们,分明就是她们失职。”
不远处,四女已经跪地请罪。
“都是奴婢失职,请公子责罚。”
“小姐,是我们错了,您别为了我们怪公子。”
容颜朝着她们几个瞪了两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们先起来吧,山茶白芷,出去给我端碗参茶来,我想喝了。”知道自己不这样说,她们肯定不会起来的,果然,她这会一说有点饿,几女都紧张了起来,山茶从地下爬起来,一脸的紧张,“小姐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奴婢给您去请大夫去?”
“不去请,这土固城的大夫可没有一个比我医术好的。”
这不是容颜自夸,而是事实。
随便寻了理由把几女打发出去,容颜看着沈博宇担忧的眸子,想了想,伸手握了他的手,“下次不会了。”
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吹下风,好好理理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
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倒把自己给冻的……
“哼哼,可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了?”
容颜对上沈博宇略带两分薄怒的眸子,干笑两声,“那个,好像是没有——”
沈博宇送给容颜一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渐渐缓过来的唇色,总算是松了口气儿,伸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淘气了,想想郡主要是知道,会多担心?”他当时听到这消息,可是唬的脸都变了色儿的!
“下次真的不会了,让你担心了。”
容颜把头靠在沈博宇的肩上,心头深处的阴霾只觉得一点点的被抚平——
她不是圣人。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儿多的是,她有同情心是好事儿。
但不能因为那些外人而影响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人的生活、情绪。
慢慢的,她脸上的笑容恢复。
坐直了身子,对着沈博宇一摆手,“走,咱们去厨房,我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好,我给你打下手,午饭咱们两个包了。”
有点事情做,哪怕是劳累一些。
颜儿应该就不会再那么的胡思乱想了吧?
今年的春节,注定是一个不得安生的大年初一吧?
土固城因为北漠人的突袭而掀起一片片的腥风血雨,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金皇城,则是民心惶惶。
不为别的,朝堂中的大臣纷纷有人遇袭。
而宫中也极不太平。
惹的皇上大怒。
连撤了五城兵马司的都统,刑部尚书等几位重臣!
最后,暴怒之中的皇上竟然直接出动了禁军,并且彻底贯彻了几个字——宁可错杀,决不放过!为此,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冤案,假案!不少人趁着此等机会一心钻营,排除异己,一家家的大臣被抄家,诛连,流放,发配者无数,这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负的人送了命,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官家女子被充当官妓,被卖入青楼!
事后,大金史书有记,元德二十六年末,二十七年初,乃是大金最为混乱,血腥的一段时日。
掌权者下令,驭下者以杀人为乐,为戏!
最后,史记以几个字为总结——大乱,将至也。
纵纵乱乱中,元德二十七年的春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姗姗来迟。
很多年后,在人们的回忆中,元德二十七年是残痛的,不堪回忆的一年。
但他们却不知道,元德二十年,也是很多人改变一生的开始。
比如说,成王妃,楼氏。
如今的她已经彻底的搬离了成王府。
她随身带走的仅仅是属于她自己的陪嫁,以及,几户陪房,还有她当初的陪嫁丫头。
成王府于她来言是一场无聊且无趣,枯躁至极的梦。
她不后悔。
但却不想再重复下去。
就这么简单而已。
面对着儿女眼神里隐隐的责备,成王妃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极是坦然,平静,可转身回屋,她心头似是被插了一把刀!
搅的生疼生疼。
真的似是外人所猜测的那样,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在意吗?
她苦笑,要是不在意,怎么可能会执意要走这一步?
以前,她以为自己看透了成王。
由着他在外头闹,宠女人,养外室,吃花酒,宿柳街……
但这次,她看着被成王一脚踹出去的男人,看着他一身狼狈的醒过来,心心念念的竟然是那个被别的男人拥到怀里的女人!
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再忍了下去。
或者,是因为累了。
或者,是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再也没了半点的期望?
成王妃是走的毅然,决然。
半点都不曾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
对一双儿女,她心有愧疚,但却不想再委屈自己!
成王府,成王躺在榻上气的直哼哼。
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把嫁妆都搬出了王府?
真真是气死他了!
翻过来复过去的没半点睡意,他从榻上爬起来,看着外头院子里几树梨花被风吹的左右摇曳,花枝招展,不禁没有放松心情,更生气了,恶声恶气儿的喊,“来人,来人,给本王滚进来一个活着的。”
“王爷,王爷您息怒,小的在。”
小厮单膝跪地,一脸惶恐的听侯吩咐。
“去,把世子给本王找过来。”
“王爷您稍侯……”
许澜的院子。
他正一脸痛楚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脑袋发呆呢。
要用什么法子能让娘亲回心转意?
而且,娘亲以前在府里的生活并不开心,他曾很多回见到成王妃暗中抹眼泪儿。
真的要让娘亲再回到这个府里头来?
对此,小小的少年心里很纠结——左右为难。
“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你就真的由着娘亲这样一走了之?”许晴很不满意自家亲哥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精致的眉眼里全是不满,嘟了嘴,带着指责的瞪圆双眼瞅着许澜,“哥,你觉得这样真是对娘好吗?她可是成王妃,她为这个府里辛苦那么些年,最后一走了之,难道要便宜府里那些狐狸精么?”
她瞪了双眼,一脸的愤愤,“那些女人知道娘亲和离,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儿,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这府里的一切都是她娘辛苦操持的。
凭什么到头来她娘亲却得离府,凭白的给人做了嫁人裳?
许澜把头从双手中抬起来,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眼神痛楚而隐忍,“晴儿,你不懂,娘亲她,在这府里并不开心。”
“可是娘亲是成王妃——”
“成王妃的位子她并不想做。她是成王妃,并不代表她过的开心,快活。”
许晴狠狠的瞪着许澜,半响方愤愤的磨着牙,“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做?”难道真的要让娘亲一个人离府吗?
“要不,我和娘亲一块走好了。”
她这话说的有两分赌气,可下一刻,她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哥,咱们和娘一块走吧。”
她娘手里可是有大把的银钱,还有田庄,铺子等收益,不会因为多了她们两张嘴就过不下去的。
许澜却是瞪了她一眼,“这话你也说的出来。”
她们可是成王府的嫡子女。
他又是早早就被封了世子的嫡长子。
就是他父亲同意他跟着娘亲出府,他娘也决不可能会答应!
娘亲最终,心里最疼最在意的还是她们……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到底说说该怎么办?”许晴气呼呼的瞪着许澜,鼓起了腮帮子生闷气儿。
许澜摇摇头,才欲出声,外头响起贴身小厮的声音。
“世子,王爷派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许澜兄弟两人互看一眼,许澜点头朝外吩咐道,“成,我这就过去给父王请安,你们都在外头侯着。”他把外头的人打发了,自己则扭头看向黑着小脸儿的许晴,“爹这会派人找我过去,肯定是听到咱们之前去找娘的消息了,怕是想要知道娘亲的心思,这事儿由我来应付就好,你是个女孩子,别掺合那么好,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她那个爹,她才没兴趣去理会呢。
看到她就无缘无故的训她,好像不对着她斥责两嗓子,他就不是她爹一样。
目送许澜出去,许晴在椅子上坐了会,跺了下脚走出了院子。
身后,小丫头小心冀冀的看着她,“小姐,咱们是回房么?”
“回什么回,本小姐心情不好,走,去后头园子里转转。”
“是,小姐。”
主仆两人向着成王府的后花园行去。
主院。
成王爷的屋子里。
许澜一脸恭敬的行礼,“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嗯,坐吧。”成王拧着眉,看了眼恭恭敬敬,谨慎有礼的儿子,礼仪完美,神色平静,一举手一投足尽是王府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这个儿子是让他最满意的,以前,许澜在他面前的这一切,他觉得很是骄傲,同时,也在心里对楼氏加了几分——
这个女人别的不怎么样,儿子却是教的不错。
可今个儿,他看着许澜却是皱了眉头——
总觉得自己这个当老子的和眼前的儿子隔着一层纱!
明明父子两人相对而坐,他却仿佛看着儿子离他有千里万里之遥!
他皱眉,想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改了,“你和你妹妹之前去你娘那里了?”
“回父亲的话,儿子之前派人和您回禀过的,不过您没在府上。”许澜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此刻对着成王爷,起身,一脸惶恐的请罪,“都是儿子私自主张,才擅自作主……还请父亲责罚。”
“罢了,这次就免了,你娘她,她何时回来?”第一句话说了出来,成王爷后面的话就溜化多了,而且越说越顺流,“她闹也闹了,气也气了,身为王妃,一府的女主人,瞧瞧她都做了什么,离家出走,和离,一个女人这般的折腾像什么话?”说到这里,成王冷笑了两分,仿佛真的是成王妃的错,“你明个儿去问她,什么时侯回府,这次的事儿,本王,本王不再怪她了就是。”
他把这话都说了出来。
那女人总是应该能回府了吧?
谁知,对面许澜却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父亲,儿子今个儿就是过去劝娘回府的。”
“哦,此话当真?你娘她何时回来?”
成王的话里带了些高兴,不愧是他的儿子,知道为他这个老子着想!
许澜垂眸,“娘亲说,她不准备再回来!”
这话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是执意的和离开王府,与他和离?
成王想通了这一层的意思,大怒,“她是什么意思,还没够了是不是?不过是一个误会,本王都和她解释多少遍了,难道她还想要本王跪在她的面前陪不是么?她身为成王妃,竟然在外头大放厥词,一介女子竟要休夫,本王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一拍桌子,他怒瞪许澜,“你去和她说,要是她明个儿再不赶紧给本王回府,本王,本王就休了她!”
许澜闭了下眼,再不去看面前的成王半眼。
他只是垂眸,称是。
而后,恭敬的起身,“要是父亲没别的吩咐,儿子这就告退——”
“去吧去吧,赶紧和她说,别以为本王离不了她,成王妃的位子可是不少人巴着要坐呢。”成王冷笑了两声儿,语气里尽是傲娇,是对成王妃的不屑,厌憎,“让她好好的想清楚再做决定,别等到有朝一日后悔,届时,本王可不会念半分的旧情!”
“是,儿子会一字不落的转给妨亲的。”
如是,半个时辰后,成王妃便听到了这一席话。
她听着自己的儿子面不改色的把这些话一字字转述出来,差点把手里的茶盅丢出去,愤怒之下,不怒反乐,“澜哥儿,你也觉得娘亲是在故意闹腾么?是想着让你爹他和我低头,想着用这件事情压他一头?好提高咱们母子三人在王府的地位,你觉得,娘亲是这样想的吗?”成王妃楼氏双眸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发亮,神情,复杂。
别的她不担心,也不屑去理会。
可她心里,在意的却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要是她们也如同外人般的误会了自己……
成王妃不后悔走这一步,但她会觉得自己没把儿女给教好,没当好一个母亲。
“娘,外头那些嚼舌头的罢了,您何必多想?”许澜看着一脸愤怒,却明显因为离开王府,没有那么多堵心事儿而气色变的极好的娘亲,心里头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的抛开了去,他听到成王妃的话,轻轻的放下手里的茶盅,抬眸,一脸正色的看向楼氏,“娘,您做什么事情,我和晴姐儿都相信您,支持您。”
顿了下,他又加上一句,“哪怕,您真的和离了,您还是我和晴儿的娘亲。一辈子,永远都是。”
这么几年月来,成王妃哪怕是当着外人的面儿被嘲讽,被人讥讽。
她从不曾落过泪。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一定会走到底!
眼泪,她很小的时侯就知道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所以,她不屑这种东西。
可这一刻,对着儿子稚嫩的才十四五岁的脸庞,成王妃慢慢的红了眼圈儿,“澜哥儿,娘,是娘对不起你和你妹妹——”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忍气吞声一辈子,她也曾试过,试着如同以往般对着成王相敬如冰,把他当成透明人般的过活,可她看到成王就觉得恶心,就反胃!她想,要是自己不离开王府,不离开成王,她会死的。
“娘您说什么话呢,您不知道,晴姐儿之前还说,要和您一块离开王府呢。”
他摊着手,年少的少年,对着成王妃用着另类的方式劝慰着娘亲——
我和妹妹都没有怪您,也永远不会怪您!
“傻孩子,她可是成王府的嫡小姐,跟着我有什么出息?”成王妃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她又怕被许澜看到,赶紧扭开了头,悄悄的拿了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再扭头,笑意仍在,眼圈却是红的,“你回头可要好生的劝着你妹妹,她呀,打小被我给宠坏了,可千万别让她因为我的事儿和你爹再起争执。”
“儿子会的。”
主要是,起了争执也没用,还惹得爹对妹妹的印象更加的不好。
这事儿不划算,所以不能干。
一侧,许澜也当没看到他娘的红眼圈,陪着成王妃随意的说些话,最后,还是成王妃起身撵人,“天色不早,你该回了。”
“娘,儿子有点饿了——”
就是想在这里用了晚饭再回成王府。
成王妃却是板了脸儿,“不成,我让人给你在马车里装些糕点,你今个儿先回府,等过段时间娘亲一定亲自下厨,给你,给你妹妹煮好吃的。”她何尝不想和儿子一块用晚饭?可这个时侯成王正是最敏感,暴怒的时侯,自己这番所为本就把他给惹毛了,要是再让澜哥儿过多的和自己来往,甚至在这里留下来用晚饭……
以着那个男人针尖儿般大的心眼儿,回头不知道要怎么牵怒澜哥儿呢。
她红着眼圈,亲手帮着儿子理了理衣领,“澜哥儿乖,那些糕点都是娘亲亲手做的,是你和你妹妹最爱吃的。”
“嗯,好,那我和妹妹过段时间再来看您。”
下次再来,娘亲和成王府已经没有半点的关系了吧?
马车上,许澜看着站在门口渐渐变成一个小小黑点的楼氏,心酸的不要不要的。
可他觉得,自己是真心支持娘亲的。
父亲他,不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好王爷,甚至不是一个好男人。
或者他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好。
但他的好全都给了外头的女人,给了那个住在平西王府里头的有夫之妇。
想到平西王继妃,许澜眼底闪过一抹的阴戾——
自己的娘亲和父亲因她而闹的不可开交。
他们一家即将要分开。
她怎么可以还风风光光的做着她的王妃?
正想着呢,马车咔嚓一声响,整个车子倒翻了出去。
许澜,被直接甩出马车,飞向半空。
车夫和小厮大骇,“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