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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一晚,溶月睡得格外香甜。
然而前世嫁入康王府后早已养成了习惯,哪怕晚上睡得再熟,翌日清晨她总会早早地醒过来。
想来有些习惯,哪怕你再弃之敝履,也早已深入骨髓。
溶月怔怔地望着头顶雨过天青色的鲛纱纱帐出了一会神,眼中波光微微闪动,突然又想到了那些日子在康王府的生活。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了,只是最后那一剑的痛意,如附骨之疽,提醒着她时时牢记前世所受的欺骗和背叛。
这样青碧如雨后春笋的颜色,是萧梓琰最喜欢的颜色。溶月皱了皱眉头,出声唤了玉竹进来。
“郡主,您起了?奴婢服侍您梳洗吧。”玉竹闻声入内,手中端了洗面用的黄铜脸盆。
溶月从床上坐起来,语气淡然,脸上有着清幽的光芒,她看一眼头顶的纱帐,“这纱帐旧了,待会你在库房里重新给我找一匹换上吧。”
玉竹一边绞着帕子一边应下,心中却有些疑惑。这帐子是前不久夫人那边得了新料子才吩咐给郡主房中换下的,怎么也不该这么快旧了啊?
她将帕子递给溶月,抬头看她一眼,终究没有出声发问。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郡主开心就好。想了想,她问道,“郡主觉得什么样的颜色好?奴婢给您去找找。”
溶月攥着被角,细细沉吟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波光,“我记得之前在库房里见到过一匹月牙白的流纹鲛纱,你看看还在不在,若在的话,就帮我换上那个吧。”
玉竹应下,又伺候着她换好了衣裳。
“云苓呢?”
“照郡主的吩咐,在看着李嬷嬷呢。”玉竹替她整了整衣襟,答道。
“去把李嬷嬷叫来吧,就说我有事找她。”溶月道,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发簪。李嬷嬷不想惹人注意,就会等人多的时候再偷偷过去,不会急于这一时。
玉竹应诺退下,不一会,屋外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溶月坐在梳妆台前的红漆凳子上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李嬷嬷跟在玉竹后面进了屋。
只见李嬷嬷眼珠转了转,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垂下头对着溶月行礼道,“老奴参见郡主。”
“嗯。”溶月淡淡应下,脸上看不出喜怒。“嬷嬷不用多礼,玉竹,给嬷嬷搬个杌子来。”
玉竹依言拿了个小杌子过来放到李嬷嬷面前。李嬷嬷迟疑了一瞬,没有马上坐下,只抬了头讨好地看着溶月道,“老奴就不坐了,不知郡主叫老奴过来有何吩咐?”小杌子低矮窄小坐着并不舒服,她的腰和腿昨晚伤着了,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还是站着好。
溶月此时转了身,正在妆奁中挑选着合适的耳坠。闻言抬了眼帘,从桌上摆着的镜子里看向李嬷嬷。她的目光清幽似水,墨色深瞳中闪着熠熠的光芒。
李嬷嬷从镜子里瞧见她泠然望过来的双眼,莫名地心中一颤,浑身升起一股冷意,只觉自己被那双凤眼看得无处遁形了去。她慌忙垂下眼睑,不敢再看。
“叫你坐你便坐吧。”溶月悠悠然开口,也收回目光,顺手拿起一对镂空红宝镶珠耳坠带上,这才转了身过去。
李嬷嬷被她方才那一眼给震慑住了,不敢再多说,抖抖索索地坐了下来。弯腰的时候,不小心扯到昨晚拉伤的的地方,痛得一咧嘴。
溶月的目光在李嬷嬷的腰上和腿上打了个转,唇瓣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涟漪。
李嬷嬷以为她接下来就要说叫自己来干什么了,不料溶月却又转向玉竹,“玉竹,我有些饿了,你先叫人把早膳端上来。”
李嬷嬷怔了怔,抬眼瞧见郡主光滑泛着玉质光泽的面容,突然心里有些发慌起来。郡主此举,莫不是在敲打她?难道……昨晚自己偷听的事被发现了?
心中这个念头一起,便有些坐不住了,手指紧紧地绞着,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想开口发问,对上溶月喜怒莫测的神情,突然就失了勇气。
李嬷嬷不由着了慌,什么时候起,郡主身上已经有了这样骇人的气势了?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自己便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她膝上抓着衣角的手一紧,长长地吸了口气,刚准备开口,溶月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一贯的清冷,“嬷嬷很热?”
李嬷嬷豁然抬头,便撞上了溶月看过来的目光,眼中神色静若深潭,未起丝毫波澜。不待她回话,溶月便起身,将房间的窗户推开了些,顿时一阵舒爽的凉风带着夏日蓬勃的香气吹了进来。
她从窗口探出头去,深深吸一口气,似乎正在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突然她“咦”一声,声音忽高忽低传了过来,“这窗台下面似乎掉了个什么东西?李嬷嬷,你过来看看。”
李嬷嬷一惊,手立马就往身上摸去。可别是自己昨晚落下了什么东西在那里。这么一想,头上的汗珠愈发冒得厉害。
正想起身挪了步子过去,又听得溶月道,“原来是我看岔了,只是块奇奇怪怪的小石头而已,想来是还没睡醒呢。”说着“咯咯”捂嘴轻笑了两声。
刚听到前面的话时,李嬷嬷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料随即听到溶月这笑声,莫名心里又是一颤,手脚有些冰凉起来。
正好此时玉竹端了早饭进来,溶月便收回身子在桌前坐下,不紧不慢地吃起早饭来。
李嬷嬷一咬牙,“郡主……不知您叫老奴过来……?”
溶月这才看向李嬷嬷,面上一副恍然的神情,眼中清清澈澈笑得无害,“瞧我这记性,今儿叫李嬷嬷过来,是想让你帮我分线的。”
“分线?”李嬷嬷一脸错愕。
溶月舀起一勺银耳莲子粥喝下,点点头,“我想给祖母绣个荷包,不知祖母喜欢什么颜色的,嬷嬷帮我挑挑吧。”
李嬷嬷还未反应过来,玉竹便拿了个针线筐过来,针线筐中堆着各色丝线,红的绿的青的紫的,团团缠绕在一起,看得李嬷嬷一阵头大。
“嬷嬷瞧瞧,老人家喜欢那种颜色的丝线?选好了,再帮我分点线出来吧。”溶月的声音又悠悠响起。
“这……”李嬷嬷为难地看向溶月,身侧的手抖得厉害,这么多线绕在一起,要理出来还不得理好久?她手脚又不灵便,眼力也不好,这不是为难她吗?
溶月却似没看到她为难的眼神,依旧不紧不慢道,“玉竹去帮我挑个花样出来吧。”
玉竹清脆应下,将针线筐往李嬷嬷手中一塞便进了内室。不多会,手里便拿了一叠花样稿子出来。她走到溶月面前,摊开两张道,“奴婢觉得这几张不错,这一张……”两人竟是没再管李嬷嬷,自顾自讨论起来。
李嬷嬷唇都气歪了,奈何郡主是主子,她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发泄出来,只得不情不愿地分起线来。郡主自从上次醒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开始渐渐疏远她暗中打压她,那个人那里很快知道了,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只是庆儿……想到这,李嬷嬷的面色黯淡了一分,昨夜得到的消息,无论如何也得告诉那人去。
溶月一边同玉竹假意讨论着花样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嬷嬷的表情。
李嬷嬷面色有些不好,眉头紧拧。溶月勾唇一笑,她定是在纳闷,自己本来一直都对她冷处理,今儿怎的突然为难起她来了。自己要的,便是就效果,让她摸不清虚实,还未敲打心里头便先慌了神去。
说话间,云苓挑起珠帘进来了,“郡主,念夏姐姐过来了。”
溶月知道是娘让念夏去打听的李嬷嬷的卖身契有消息了,放下白瓷汤匙,看向李嬷嬷,“嬷嬷,你先下去吧,下午再过来。”
李嬷嬷正沉浸在思绪中,冷不丁地听地她这一唤,手一抖,这才抬眼看向她,定了定神,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那……老奴就先下去了。”说罢,福一福身,托着酸痛的酸腿离开了。
溶月朝玉竹使了个眼色,玉竹会意,自下去跟着了。
“带念夏姐姐过来吧。”溶月看向云苓。
念夏跟着云苓进了屋,对着溶月行了一礼,“奴婢参见郡主。”
“念夏姐姐不用多礼,可是李嬷嬷的卖身契有消息了?”溶月也不多说,开门见山地问道。
念夏点点头,“奴婢找老夫人问过了,说是李嬷嬷的卖身契在太姨娘那里。”
果然!
溶月笑容在唇角缓缓绽开,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来,自己也该去绵福斋看看了,这个成日里闭门不出吃斋念佛的太姨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主儿!
溶月有事急着去做,便也不留念夏,道过谢吩咐云苓送她出了门。
等到云苓回来的时候,玉竹也刚好从屋外进来,面上神情有些微急色,“郡主,李嬷嬷果然出门了。”
溶月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蛇已出洞,自己也该去抓七寸了。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畔,“玉竹,云苓,走吧,我们也去太姨娘那里看看。”
琼芳园的景致渐渐已带了些残夏的颓败,风一吹,刮起地上片片落红,香气宜远,渐渐有了些干爽的凉意。溶月紧了紧身上的衣裳,脚下步伐却是从容而舒缓的,不紧不慢地看着四周的景色,似乎在游园一般。
云苓诧异,“郡主不急着过去?”
溶月微微挑了秀眉,“急什么?要是同李嬷嬷撞上了多不好。”
云苓想了想,还是不大明白,正要出声发问,瞧见溶月的目光看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云苓循着她的视线瞧去,远远地见到一行人朝这边而来,为首的瞧着像是六姑娘。
溶月停下脚步,待沈沁雪走近了,才微微点点头,“六姐姐。”
“七妹妹。”沈沁雪也回了礼,语声是一贯的柔软清淡。
“六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溶月眉眼弯了弯,脸上笑意清浅。
沈沁雪道,“祖母前几日叫我抄了篇佛经,现在正准备送过去。”顿了顿,又眨了眨琉璃般的大眼,“七妹妹呢?”
“去找二姐姐。”溶月随口道。
沈沁雪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异色,很快便掩了下去,抬起双目有些欲言又止,“二姐姐这次回来……似乎瞧着心情不大好呢。”她眼眸中带着湿润的水汽,面上是一副关切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好意提醒她的样子。
溶月定定地看着她。这府里头,当真人人都是演戏的高手。沈沁雪……不过是在变着法子打探沈汐云的事罢了。她久居深闺,在这府里又没什么耳目,沈汐云的事传到耳朵里怕是得很久之后了。然而敏感如她,自然发现了沈汐云的异样,又听得昨晚沈滢玉那样讲,心中只怕早就起了疑吗,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溶月只作不知,面上浮现一丝诧异,“是么?那我待会去瞧瞧。二姐姐若有什么不开心的,可别憋在心里才是。”
沈沁雪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溶月瞧见她目光闪烁的模样,心中一哂,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抬步欲走。
沈沁雪到底有些不甘心,见她转了身想走,咬了咬唇,急急出声道,“七妹妹,二姐姐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溶月转身望过去,清晨的阳光在她侧脸上镀了一层细碎的金色,唇畔笑容淡淡的,眼中有一丝动若观火的清明。
她奇问,“什么怎么回事?二姐姐这话,我不大明白?”
沈沁雪脸红了红低下头,溶月耐着性子等着。很快,沈沁雪便下定了决心,一咬牙问了出来,“皇上为何只赐了姐姐一个贵妾的身份?这里头莫不是有什么缘由?”
溶月似乎愣了愣,左右瞧了两眼,这才看向沈沁雪。她压低了声音,“六姐姐还是不要问了,若是让二婶婶知道了……”说完这话,她慌慌张张带了玉竹云苓匆匆走开了。
“姑娘,七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她身后一个黄衣丫鬟走上两步,不解地问道。
沈沁雪眸光一路追随者溶月背影上,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收了回来,看向那出声的丫鬟,默了默,出声道,“红芍,我记得你同老夫人院子里一个叫秀儿的小丫鬟玩得不错。”
红芍点点头,“奴婢同她入府前是旧识。”
“待会我去了老夫人那,你便下去问问看,昨夜老夫人留二姑娘在荣喜堂,房中可传出了什么动静?”沈沁雪一脸深思的神色。七妹妹这么说,看来这里头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想到这,往日怯弱的目光中流露出些星星点点的光华来。
溶月估摸着时间,一路不急不缓行到了绵福斋附近,绵福斋位于沈府的东北角,平日里很少有人光顾,四周绿树葱郁,倒比别处凉快了不少。
溶月隐在树影之后等着,果然不一会便瞧见李嬷嬷探头探脑从绵福斋里出来了。见四周无人,忙低了头走出了院子。
溶月藏在树后并不出声,等到李嬷嬷走近了,这才从树丛中走了出来,语带诧异,“李嬷嬷?!”
李嬷嬷听得这熟悉的声音,不由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果然看见溶月同样惊异的面容。
“李嬷嬷在这里做什么?”溶月墨瞳微狭,本就深幽的眸子越发看不清里头的情绪来了。
李嬷嬷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支吾了一下才道,“奴婢来看看儿子。”
李嬷嬷是家生子,儿子自然也是沈府的仆从,溶月隐约记得他儿子身体不太好,经常要求医问药的,为着这事,李嬷嬷以前还求过她,后来不知为何便没见她再来找过自己了。
“我记得,李嬷嬷的儿子在马房里当差?”
李嬷嬷忙不迭点头。“老奴见郡主叫老奴下午再去您房间,正好上午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他。”
“哦。”溶月这才一脸恍然,“那李嬷嬷便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说罢,也不多留,径自带着玉竹云苓离去了。
李嬷嬷呆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溶月离开了,才渐渐回了神,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方才真是好险!刚想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狐疑地朝溶月离开的方向望去,这一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她看见——郡主竟然进了太姨娘的院子!
郡主和太姨娘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为何今日却会去找她?!李嬷嬷愈发不安起来,脑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回了梨落院,在自己房里坐立不安,只盼着郡主不要发现了什么才好。
溶月踏进了绵福斋的院子,瞧见房门紧闭,有一股幽幽的檀香味传来。四周静悄悄的,院子里半个人影也无。
溶月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时,左边一扇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青衣侍女来,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沉稳,头上只简单地簪了支玉簪子。
看见溶月,她明显一愣,关了房门迎上来,试探着唤道,“郡主?”
溶月点点头。
侍女慌忙行礼,“奴婢初晓见过郡主。”
溶月微微眯了眼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太姨娘身边伺候的?”她的声音不大,带了一丝沉稳,像极了早春的天气,清亮,却笼了一层似有若无的薄雾。
初晓点头,面上神色依旧沉稳,“奴婢正是在太姨娘身边伺候的,郡主可是要找太姨娘?”
溶月问道,“太姨娘可在房内?”
初晓迟疑了一瞬,这才应下,“那请郡主先随奴婢来吧。”她走到正中那间房前伸手一推,房门便开了,阵阵灰尘在阳光中起舞,显然有段时间没人进过了。
初晓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绵福斋久未来人了,还请郡主多担待担待。”
溶月也回以一笑,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抬步抬入了房中。这间房显然是待客用的大厅,厅内家具不多,上首简单了摆了两张梨木太师椅并梨木高几,高几上放着一个粉彩白釉花瓶,花瓶样式倒是常见的,大而朴实,只是花瓶上绘的花样有些别致,红红的小果子,一簇一簇的,果子顶端有一点暗紫色,溶月从未见过这样的果子,不由多看了几眼。
初晓唤了人进来将太师椅和高几擦了一遍,这才将溶月迎了上去,“郡主先在此稍后片刻,奴婢这就去通知太姨娘。”
溶月点头,目送着她去了,这才走到梨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玉竹和云苓垂首立于一旁,偶尔抬眼瞟一眼四周。
很快便有小丫鬟上了茶上来,溶月接过微呷一口,瞧见行了礼正待退下的小丫鬟,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莲心。”小丫鬟垂首道。
溶月眉眼一动,正在吹茶水的气息波动了一下,杯中的幽碧茶水漾起圈圈涟漪。她放下茶盏,抬头朝小丫鬟看去。
“曹姨娘院子里的良辰,你认识吗?”
莲心迟疑着点了点头,小声回道,“奴婢当初同良辰是一起进府的。”
溶月不再出声,又端起了茶盏。莲心小心翼翼抬眼觑她一眼,只见她白玉般的面容在袅袅茶香后看不真切,却依然有种让人心惊的美。
莲心惶恐地低下了头。
“好了,你下去吧。”
听到溶月出声,莲心忙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走出房门时才长长出了口气。也不知方才郡主问她和良辰是何意?想了一会没想出个缘由来,只得先放到了一边,等有空去问问良辰看看。
莲心退下不久,门外便又响起了沉缓的脚步声,溶月眉眼一动,盖上茶盏盖置于一边,抬了眼帘朝门口看去。
果然见初晓搀扶着太姨娘转过门扉走了进来。
溶月不敢托大,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溶月见过太姨娘。”
太姨娘摆一摆手,“郡主不用多礼了。”说罢,看她一眼,指着上首的椅子道,“郡主坐吧。”
溶月应下,等太姨娘在初晓的搀扶下坐好后这才跟着坐了下来。前世她对太姨娘的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方才一见,才终于把她的面容同脑海中的孤零零的称谓给对应了起来了。
太姨娘容长脸蛋,五官并不算很出色,只是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会微微眯了眼睛,眼中雾气笼罩,一看便是心机颇深之人。她穿了件浅棕葡萄纹过膝窄袖菱纱褙子,身上也有股檀香的味道,倒衬出些出尘之感来。
两人落了座,太姨娘便侧了头看过来,面上从容淡然,眼中神色无悲无喜,只直直地看着溶月。
“我这绵福斋也是好久没来人了,若是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还请郡主多包涵包涵。”太姨娘淡淡道,只是语气中并未有多少诚恳之意,像是在例行公事的客套一般。
她虽然不热络,又只是姨娘身份,但到底是溶月的长辈,不能失了礼数,溶月微微欠了欠身子,“太姨娘言重了。”
太姨娘收回目光,看向裙摆上绣着的花样,“不知郡主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溶月挺直了身体朝向她那一侧,“不瞒太姨娘,溶月今日前来,还真有一事有求于太姨娘。”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太姨娘脸上的神色。
太姨娘目光几不可见地闪动了一下,虽然快,溶月却还是及时捕捉到了,当下心底那个猜测便又可信了几分。
“我院里的李嬷嬷,不知太姨娘可认识?”
太姨娘并未立马接话,顿了顿才转过头来,眼中一丝迷惑的神色,“人老了,记不大清楚了。这个李嬷嬷是什么人?”
溶月微微一笑,只和和气气道,“太姨娘记不起来没关系。只是溶月前几日整理府中仆从的卖身契时,发现少了李嬷嬷的。李嬷嬷年岁也大了,虽然是家生子,但溶月想着她好歹伺候了我一场,到时候若能求了祖母让她出府去颐养天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便让人去问了祖母看李嬷嬷的卖身契在哪里,没想到查出来是在太姨娘这里收着。所以今日才冒昧来访,想将李嬷嬷的卖身契收回去。”
“还有这种事?”太姨娘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溶月也不催促,只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任凭她在那里回想着。
太姨娘皱了眉头想了一会,似乎是放弃了,抬了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初晓,“初晓,这事你可有印象?”
初晓摇摇头,“奴婢并不记得。”
太姨娘为难地看向溶月,“郡主,老身的确不大记得这事了,你看要不你先回去,老身若找到了再让人给你送去?”这是想拒绝了。
溶月面露难色,想了想拒绝道,“太姨娘,溶月性子有些急躁,不喜欢将事情拖着。要不您让初晓进屋将您放卖身契的盒子拿出来,您若是看不大清,溶月可以帮你找。”
太姨娘面上肌肉抖了抖,这是在变相地说她老眼昏花了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没有理由拒绝,只得冷冷道,“初晓,既然郡主坚持,你就进屋将那匣子拿出来吧。”说着,在溶月看不见的角度冲着她使了个眼色。
初晓会意,应声退下。
溶月抬眼看向太姨娘,转了别的话题来说,“溶月很少见过太姨娘,不知太姨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她面上表情一片单纯,似乎真的只是孩童的好奇一般。
太姨娘嘴角浅浅弯了弯,“不过是整日看看佛理诵诵经罢了,郡主定是不敢兴趣的。”
“哦。”溶月似有些失望地应下,“太姨娘都不想去园子里走一走的吗?”
太姨娘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答。
溶月又道,“难怪上次四姐姐抱怨说自从她出生后没见过几次太姨娘了。”
太姨娘眼中情绪难得的出现一丝波动,急急地看向溶月,“四姑娘说起老身了吗?”
溶月似乎被吓了一跳,吞了口水,定定神才点了点头。
太姨娘一脸急切,“四姑娘还说了什么吗?”
溶月摇摇头,“四姐姐也就提了一句,后来就说起别的事了。”
太姨娘靠在椅背上,眼中神色黯淡了下来。
正在这时,初晓的身影在门口出现了,手中捏着薄薄的一张纸。溶月心中冷笑,这卖身契,果然在太姨娘这里。
初晓上得前来,冲着两人行了礼,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太姨娘,“太姨娘,奴婢方才找了找,找到了这张,不知是不是郡主要的。”
太姨娘看了一下,递给溶月,“郡主瞧瞧吧。”
溶月接过扫了一扫,点头笑道,“是的,多谢太姨娘了。”说着,也不多问,直接将卖身契叠好塞入了袖中。
太姨娘手下微微一紧,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淡然无波。她伸手端起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勉力压下心中的滞塞之感。
“郡主还有什么事吗?”太姨娘敛下眉目,淡淡地下起了逐客令。
溶月也不恼,灿然一笑露出如编贝齿,“那溶月就不打扰太姨娘了,改日再来探访您。”
“郡主有心了。”太姨娘淡淡应下,“初晓,送郡主出去吧。”
“是。”初晓福身应下,上前来引着溶月朝外走去,一直把她送到了院门口才告辞转身进了屋。
溶月心中一事已了,顿时轻快不少。
说实话,她还没想到此番能这么顺畅,看来太姨娘虽然背地里做了不少动作,但到底明面上囿于她的身份,不敢多加阻拦。
溶月勾唇,既然把李嬷嬷的卖身契握在了手中,就得找个机会让她知道才行。
一路疾行回到了梨落院,发现李嬷嬷正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扫着地。
她心内一哂,只当做没看见,抬脚就从她旁边走了过去。李嬷嬷余光瞄到郡主回来了,刚想迎上去,却见郡主看也不看她径自走了,心下一急,忙出声唤了出来,“郡主!”
溶月停下脚步回望过去,“嬷嬷,何事?”
李嬷嬷讪讪地笑笑,眼中精光闪动,刚想开口,便看见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进了院子里。
溶月冷眼看去,似乎是老夫人院子里的。
“何事?”
小丫鬟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郡主,宫里传下圣旨来了,老夫人让您赶紧去荣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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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更新太坑,订阅掉得太惨淡,所以先更八千,去码明天的了,尽量早更。
你们要粗线的萧煜,找找今天文里哪里有他的痕迹,夭夭埋了线索,大家找一找,找对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