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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相恋暗往遭人嫌悔过遗恨了情缘
桐梓湖,她象一个**水汪汪晶莹剔透的少女,紧紧地偎依在千里汉水的怀抱,纵横交错的河港犹如光环飘逸在绿色的田野上,系着每一块热土也系着每一个父老兄弟姐妹的心;星罗棋布的湖泊塘堰恰似宝石又似珍珠撒满每一个角落,撒在地面人间也撒在蓝天宇际。张道然早早地带领桐梓湖四队的干部们伫立于河埂上,眺望着社员们围湖造田的绝作,那田块如棋格一般。然而,这湖荒是围成了良田,可那沼泽田要齐人的胯裤,只能种一季深水中稻,年产不过三四百斤。这对于闹够粮荒苦的农民确实也能解决点肚子问题。张道然不满足于此,他今天要请来县种籽公司的罗技术员,实地给他指导,选种高产的中稻良种。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罗技术来后,他就把罗等人带到他的住户家。张道然住在一户四口之家,户主叫刘忠国,家有妻儿和老母,是百分之百的贫下中农。刘家一间土草房座落在高土墩上。这里农家的房子都习惯高台做房,因为他们的祖宗吃够了涝灾的苦头,住在高处,尽管逢到灾年渍水围困到土墩子,但房子能高高在上,不受水淹。而且一片湖荒白茫茫,什么鱼虾的,什么莲藕的,也能帮着受灾的人熬过灾荒。如今四湖开通,河沟相连,就是老天爷下个十天半月,有螺山电排站一咆哮,那渍水就吓退了,连稻子也淹不了呢!
他们一起说笑着来到刘家,刘忠国忙热情地招呼。张道然在他家尽管只住了二个多月,却象在自己家里那么自主,忙从屋内端出凳椅,大家就在墩台上坐着。张道然象拉家常地说:“我老家在张冉大队,那里属于上乡白田多,后来为了多打粮食搞了部份白改水,水白田地还是相间。我们这桐梓湖百分之九十的是水田,白田比金子还珍稀,而且水田大都是这些年围湖造田改造过来的。要使桐梓湖成为真正的鱼米之乡,我们必须把眼光放远,要敢想敢干。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县去年已派去专业技术人员到海南岛陵水县考察“南繁”杂交稻,亩产可超过一千斤,比目前我们的“青粘”产量要高一倍。不过,这里面的技术性很强,还有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什么父本母本,跟人一样了。张道然的话说到这里,引得大家嘁嘁地笑了,还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瞟了妇女队长刘春意一眼。他也微笑了下接着继续说:“这位是我们公社请来的县种籽公司的罗技术员,是上海人,是华中农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是我们县水稻方面的专家。”这时,有人插话说:“这水稻都有父母之分,真新鲜!我想问罗专家,父母之分是不是男女之分,或者是公母之分。嘿嘿!”问话的人自个笑起来,大家又逗笑了。罗技术员忙恭谦地说:“不,我不是什么专家。只不过是在某个方面在大家之前学习罢了。我还要拜各位为老师,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大家以后就叫我小罗吧。”大家正说得兴致上,桐梓湖大队的小通讯员气喘呼呼地赶来说:“张,张主任,公社党办的胡主任打来电话,说是公社解书记叫您回公社去,有事找您。”他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思虑着。
从刘忠国的家到桐梓湖大队部里有两里多路远,再到南桥公社有二三十里路远。一向对领导言听计从的张道然,这下在心里打了个顿,犹豫不决起来。他真有些左右为难,难的并不是要赶这么远的路,他骑自行车蹬快点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难的是打乱了他的工作计划,他把县里的技术员请来并不容易,还是通过县委办公室里的吴汉斌周旋的,请来技术员是准备干一番事业的,来真正落实“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的农业方针的,总不能把人家小罗甩下自己回公社,不回公社去吧又是党办通知的,组织观念告诉他是不得违抗的,况且还是解书记亲自找他,解书记不是有要紧的事是不会直接找他的。昨天上午解书记听取了他关于桐梓湖泵站工程进展情况时都没有说声今天有事的,张道然觉得解书记也只比自己大几岁,似乎有点高深莫测,捉摸不透的。张道然想来想去,只好对众人说:“这样吧,我到大队部去打个电话问下情况,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我就立刻回来,如果有要紧的事,我就还得去公社,去了就是连夜我都会赶回来的这里的事……”罗技术员说:“张主任,您放心去吧,我先和他们讨论这个方案,再等您回来定托。”其实,罗技术员就和张道然般般年纪,而张道然毕竟是公社的领导,他是读书喝墨水的,说话总文质彬彬的。再说知识分子臭老九,虽然是下放知识青年推荐的上大学,工农兵大学生也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敢翘尾巴的。众人起身目送着张道然离去。
桐梓湖大队部座落在四湖河畔的一块高出水田低于河埂的宽敞开阔的平地上,是这里方圆上十里八百多户人家休养生息的枢扭。其中还有一百多户人家祖祖辈辈以船为家,世代生活漂泊在湖水上,以渔业为生。在文化大革命的年月,渔船供奉的水神审砸掉,也有少部份船家担心没有水神的保佑和近几年围湖造田所至,而迁居上岸。为了让水上的孩子也能接受教育,政府还在水上设立了学校,还有供销社设立的水上商店。这些比起旧社会,新中国的人民政府替水上渔民办好事解忧愁要得民心多了。同时,桐梓湖也是大县的偏远地域,公社党委分工,张道然包点桐梓湖,他不畏惧这里的条件艰苦和工作难度大,甚至发生械斗,有打死人的危险,下队十天半日就和社员们接上了人缘,就把自己融入了桐梓湖的一份子。当他赶到大队部,摇通了公社党办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才从粮管所抽到党办没几天的小曾,小曾照着自己知晓的情况说:“胡主任下队去了,是解书记有事要您赶回来,不知是什么事。”张道然想找解书记接电话,又觉不妥,便放下电话,蹬上那辆永久牌的自行车就直往公社赶。
张道然快马加鞭似的加速蹬着自行车,时儿又不得不停下来,折根树枝,戳戳雨板内镶进的泥土,只有戳掉那卡胎的泥土,骑起来才轻快些,否则你再怎么用力那车轮是很难前行的。他的头发上开始着火似的冒烟,贴肉的汗衫开始粘在肉上,偶有冷风从颈脖灌进,便觉得冷浸浸的。他干脆脱下旧棉袄。这件旧军棉袄是他用自己的一件新中山服与周国庆换的。在县委办公室那阵子,周国庆总羡慕张道然的妻子贤惠,还说是她给自己做了件新衣服。张道然主动提出来要与周国庆换衣服,周国庆也让他自己选。张道然想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没能成为一名军人实是憾事,便要换他的旧军装棉袄。周国庆已经做了件时新的两面服的棉袄,旧军棉袄早闲睡在箱子里,便欣然地与张道然换了。此时他脱下旧军棉袄将其夹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将灰色外套重新穿在那米色的毛衣上,这样赶起路来轻便多了。他经过弯曲的穿墩小路,再到沿河大路,终于赶到了公社机关。
这时已过了中午十二点,张道然见党办的门开着,便先到党办。党办里解昌文正全神贯注地在阅览着报纸。搞行政领导工作,就要多学习时事政治,要有高度的政治敏感,这是他工作得心应手,前程一路顺风的经验之谈。解昌文是过去南桥区的区长,建大公社后任党委书记。他父亲是苦大仇深的长征干部,由于缺少文化,不图奢望,只当了个小小的区长便退休了。解昌文是革命后代,当革命干部政审满堂红,加之还有他爹的老战友的推荐,别看他才三十出头,在南桥的人民群众的心目中,革命威性还是很高的。有两件事使他顶天立地的竖起形象来。一件是开河要挖祖坟,那祖坟的后孙放赖讹人,硬是被他那大如洪钟的吼声给怔住了;一件是围湖造田时,南桥的农民与交界的螺山的农民争地盘发生了械斗,他亲临现场不顾鱼钗扁担的挥舞,硬是冲上前去抓住了一名正在行凶的人,将其虎口掰开,使对方疼痛得喊爹喊娘嚎啕大叫,一下就吓退了双方,避免了一场几百人的血衅搏斗。因此,在全县二十四名公社党委书记中数解昌文最具有组织能力和号召力,在全县的党委书记会上他的言行是有影响力的。
解昌文感觉有人来了,便缓缓地抬起头看了张道然一眼,然后把目光又转回到报纸上,这才说:“来了。”仅仅两个字让人无所适从。张道然站在他的身旁,轻声说:“说您找我有什么事。”解昌文放下报纸,见他一副疲累状,便站起身来说:“你先去食堂吃饭了,事再说。到我房里去。”解昌文回到房里,通讯员小曾早已将饭菜端到他房里的小圆桌上,并用饭罩盖着。此前,小曾还到党办向解昌文通报过一次,说饭菜备好了,可他没有任何表示。张道然回房放下衣物提包,拿了碗筷去食堂。碗是搪瓷碗,凡属机关人员每人一套,大小两个碗,碗上还烧制了“南桥公社”四个红字,还编了号子的。当然解书记不只两个碗。张道然赶了这么远的路,这时肚子也真饿了。他猜测不出解书记那沉寂的脸像上不知找他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想,甭管它那好事坏事,先解决肚子问题是天大的事,民以食为天么。他先打了三两饭,买了个萝卜炒肉,三两饭下肚还不满足,又去窗口打了一两。炊事员老管笑着说:“你这样吃下去,三十斤指标可要掉坎了。”张道然也笑了,没有回答,毕竟他心里有事,再说家里人打紧点,冉腊娥还会给他挤出点粮食来,吃多吃少倒不是最让他抄心的事,这也没必要对一个炊事员说明的。后来,他知道了,下乡还可领粮食补助,还有水利上的指标粮也可以补贴点,再后来,他就没有从家里背粮食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张道然速战速决的吃完午饭。他想,解书记现在不一定吃完了,又见天刮起了阵风,就回到房里,重新穿上旧军棉袄,再往解书记的房里来,只见解昌文坐在那张红色的饭桌旁然悠闲地看着报纸。张道然进门后,便说:“您吃完了,解书记。”解昌文只是答应了声。张道然又说:“我去叫小曾来收了碗筷?”他见解昌文没有回答便是应允了,就去叫来了小曾,收去了碗筷和没有吃完的饭菜。公社里就数解昌文德高望重,不用自己到食堂买饭菜,不用自己到食堂去提开水热水,连住房里收扫都是通讯员小曾帮着做的,他下乡的自行车,一回家放在走道上,小曾便赶忙去擦得彻亮彻亮。至于解昌文的基本伙食费是要按餐按标准扣的,其标准是一餐半斤粮票二毛钱,超出的部份就由管理室或食堂里贴补上,这也是成了习惯的特殊,没人过问,也是司空见惯的一种权威的象征。据说他爹当区长时,那时刚解放,还配有手枪和马,没有自行车,马作的交通工具用的,谁见了不畏惧几分,就连洗脚水有时都是通讯员倒的,关心首长的起居比什么都重要的!
房门没有关,他俩对坐着。解昌文先开口很严肃地说:“听说你生活上有些不俭点。我曾听说过,有人在我耳边嗡过,我没有当回事。可今天县里打电话来了,还是叫我亲自接的。我就觉得事件重大,不得不引起我的重视。出于对你个人的关心和爱护,我以组织的名义先和你谈,就要看你的态度了。”他听解书记这么严重的一说,浑身榨了一身冷汗,眼睛里直冒火。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事么,这是谁在背后捣的鬼呢?这毕竟是在解书记的房里,是以组织的名义谈话,千万不可儿戏,不可冲动。张道然只是叹了口气,便掏出烟递给解书记一支,并要替他点燃。解昌文却将接过的烟放到桌上,推辞说:“你自己抽吧!”他想这个解书记一天要抽一包烟的,眼下怎么敬给他的烟他倒不抽。好吧,你不抽摆书记的架子。我自个儿抽。张道然本来不经常抽烟的,这时也自个点上烟大口大口的抽吸起来,在抽烟的时刻他头脑再次冷静下来,细想难道是为柳莹的事。他便迫不及待的将事件的原委向解书记倾吐了,向组织上如实地汇报了。最后说:“任凭组织的处理,个人无任何想法。”
解昌文听得很认真,也听得津津有趣,毕竟是张道然当着他的面说出的**的话,这是其他第二个人所不能听到的。尽管解昌文一身正气,但也还能理解人的,理解张道然的苦衷的,毕竟柳莹和张道然也是老同学的关系,并没有发展到有人想象的那种男女手续不清的程度,但他最后说:“道然同志,你刚才说了实话,我就说三点意见,第一你就个人生活问题向组织写出深刻的书面检讨;第二你不能再和柳莹往来,否则是很危险的;第三我暂时帮你保密,处不处理一看你自己,二看县里的态度。你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我实在不想也不忍心给你在政治下留下什么污点,影响到你一生的政治生涯。”张道然最后说:“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关心。”他说了这最后一句话,就辞别了解书记,把自己关在房里写检讨书。
一封长达三页信纸的检讨书,经过解昌文的审定,基本过关。解昌文对他说:“你将检讨书复写三份,我要报县里一份,我这里一份,你也留一份,作为一项深刻的教训。”张道然又照着解昌文的意见去做了。张道然吃罢晚饭,一人呆在房里,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违心的事,一件对不起柳莹的事,觉得是自己在亵渎她的感情,把她的感情付诸了东流。他更觉得这下自己真的没有脸面和柳莹见面了。他决心永远不见她。他带着一股子的犊劲连夜踏着自行车赶往桐梓湖。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感情的痛苦和纠葛。夜越来越黑,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只好从提包里拿出手电筒照着前方,他坚信地扶住龙头把手,还腾出一只手持手电筒照路。就这样莽莽闯闯地进入了墩台的小路上,突然一阵狗吠,自行车一晃,他摔倒在路边的被牛滚过的水窝里。他浑身成了个泥人,一身牛粪的骚臭。这一下使他的闷牯子气减了百分之八十。他干脆不骑自行车了,推着它一步一步地向前行。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也懒看手表,就是知道走到天亮也要走到住户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