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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侃着,张国庆来了,同进屋的还有邻居老李。他们风一样的吹来,张国庆大声说,马总,有好酒好肉的都不通知一声。哟,是王厂长大驾光临啦!同时,亮出瓶酒来,接着说,杯子都空着不行,来掺酒满上,又对老李说,廖师傅不知跑哪去了,老李去拿杯子来,我们也参加一个。老李说,酒瓶不是慧芬给的吗。他是老实人真话真说,张国庆是故意兜圈子宣染气氛。原来,是张国庆听说王逸洲出了卤菜,便夺过慧芬的酒瓶打了酒来。有了酒,我便拿走桌上的空瓶,去找来杯子。老李又说,难怪我见王厂长象梭子走来走去的,是来庆贺昌俊买红炉的呀。王逸洲说,不是庆贺,是小酌。要庆贺,起码全厂来庆贺。我递着杯子,说,有么庆贺的,又不是儿子上大学、结婚。张国庆说,要庆贺!红炉垮了这么多年,象个枯黄的老闺女,终于有了明主。斟酒时,他们后来的一人一满盏,近三两,余下的我和王逸洲的杯子并着,让张国庆均分了。我们只顾分酒,等四人一齐举杯喝了一口,发现缺筷子,又忙去拿了来。慧芬回来了,见热热闹闹的,微笑说,哎哟,一斤少了吧。你们四只桶。王逸洲酒兴飘逸说,慧芬真贤惠,偷偷又给我们打酒去。可你怎么让他们瞧见了,你们真是蚂蟥听不得水响。老李申辩:不是慧芬说的,只怪你来来去去的,想必到昌俊家一定有重要事,你是从来不蹋到贫民窟。王逸洲说,真是的,今天看了你们住的,恐怕荆江县城再找不出第二处了。低矮、潮湿、阴暗,什么词都可用上。慧芬端碗拢来,插话:外面小下雨,屋里下大雨,恐怕哪天塌了压死了人就出名了。前几年四年三水,政府在堤上抢,我们婆娘小孩在家里抢。唉,不死人是不会引起政府重视的。张国庆说,关政府么事,是厂里的责任,王厂长在这,你敢说你没责任。王逸洲说,今后好了,马总会想办法解决的。他个姓王的真能转嫁矛盾。老李忙嚼着菜说,那我们搭马总的光了。张国庆喝了口说,王厂长,兑屁股的事不能推马总。让他割这些烂尾巴,哪有精力去振兴红炉。王逸洲说,现在有种新提法,叫资随债走。马总,是吧。他睃了下,见我不搭讪,又说,后面的事马总比我清楚。张国庆洞若观火,说,不还没开始,就推马总马总的。来,我们喝酒。我还是来敬马总的。他举杯示意,我端杯响应,说,来。分别吸了一大口。他们看我的态度沉稳,也不再放肆议论。
一下又涌来四五人,说这么热闹,你们家有么好事啊!他们是闻风而至,明知故问,想要我亲口回答。我偏默然而视。你不说,他们的嘴可闲不住。说张国庆是我的好搭档,当个副总撮撮有余。张国庆也不拉虾,说,马总,我给你想好了的。我们这些职工代表完全可以成为你的核心层。为你振兴红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又转向众人,象演讲:跟你说哪,我们不能象过去给共z党搞事抬扛子,使心眼。要在我们马总的带领下,一个劲的把我们红炉搞上去。有些人附和,对,把我们红炉搞上去。然而,"我们"二字在喉道里遇到隔音壁似的,回转了下去,没有张国庆发出的那么自豪,那么响亮。气氛在无形中淡了下去。罗丝提醒:还么我们,是马总的红炉。众人一下把目光聚向我,又移向王逸洲。王逸洲感触地放下筷子,木讷地面对。我不能再哑口无言,便说,我们的这个历史不能改变。蒋师傅高兴说,我们没看走样,我们的马总不会撇开我们师傅们。小董也说,我们象同患难的夫妻,有福也应同享的。对吧。马师傅。我抿笑了下,以示回答。张国庆瞟了我下,又呵斥她:你说错了。我们现在还不是享福的时候,还要艰苦创业,为红炉来二次创业。老李说,马总,红炉得改名,跟上时代取个时髦的名称。他见我没答话,又反问王逸洲:王厂长,你说对吧。王逸洲象得理不饶人的,大声说,我还么屁厂长,你们也不找我造反要饭吃了。我这个末代皇帝已经倒台了。经他一点拨,大家又聚向我。我说,王厂长,我没劝你喝多吧。王逸洲完全沉浸在情绪中,说,说错也错,说对也对。我声威镇邪地说,这是么话!难怪过去红炉没工资发的,今天是你要在我家喝酒,我热情的接待你。是以前我还不敢,怕背拉拢厂长的嫌。他看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忙嬉笑说,咳,你没拉拢,卤菜是我自己切来的。罗丝灵机应变,说,哦,原来是你来拉拢马总的咧!王逸洲虎视眈眈说,哼,我拉拢。那你们来干么事的?你们给我说说。小董说,来祝贺的。蒋师傅说,来出主意。罗丝说,我是来打探准信儿的。
慧芬也凑过来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张国庆奚落,没有称你廖总你闹情绪是啵。慧芬说,我象你三岁小孩呗。张国庆又神气说,不能称廖总。这话逗得哄堂大笑。他忙解释:嘿,笑什么呵。我不是那尿总意思,我没那低级趣味。我是说应该称董事长才合适。小董附和:对,称董事长!王逸洲窥了我下,怨言:真是鸡打破蛋,吵嚷嚷的,喝个酒都不安逸。他背后的人睥睨他使眼色给我看。我便说,王厂长,你还是喝好。他摇头:不喝了,不喝了。蒋师傅讥讽他:你是不必活了,我们还是好好活的。他似乎听出谐音,瞪了他又装得没事的。说,马师傅,你们慢点喝。你又不抽烟了,家里没有烟的。我看他与气氛格格不入的,便说,王厂长,要不你有事先去。他们还有会子闹的。他打着酒嗝,歪而不倒的站起,正要挪步,又说,不对,你也有事。下午我们一起去工业局的,我不能先走。这人没白当这多年厂长,似醉非醉的精明着。又转向张国庆:都不喝了,你还喝么事。你们先走,我和马总下午有要事的。张国庆质问:我们凭什么先走!现在配电板已经跳闸了,还是你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种人。罗丝哈哈笑说:你昨天在哪玩,今天还去哪儿。王逸洲反诘:你们呢!众人答:我们天天都在这儿,马师傅是吧。生活在一线的人说话就这样抹理无情的,过去我也没少这样秉直过王逸洲,眼下却有点替他过意不去。也许是怜悯,也许是为我买下红炉的顺畅,更也许是我观念开始嬗变。
这时,大哥不招而来。有人说了句:是腾腾的伯伯吧。大家寻声望去,大伯文文而雅地说,嗯,好热闹呵!王逸洲说,你家来客,我不打扰了。他扫了下干部模样的大哥,招呼:你稀客!我们该走了,前客让后客。大家开始纷纷散去,有些余兴未尽的打量大哥。他很少来厂,大都不认识他,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大哥。王逸洲又转身叮嘱:马师傅,下午别忘了,直接去工业局。众人散去,大哥扫了眼酒桌残局,说,你们就开始打秋风了。慧芬忙解释:他们是好玩,自己带酒带卤菜来的。边收拾又补充:我们哪有招待人的。再说哪个人能少了三朋四友呢。大哥含笑说,我不说你们招待人家了。是担心今后昌俊要重做红炉,不能成了人家的喉咙。我忙请他坐,他依然站着,有些生气的样子,我得说高兴的事调节他。便欣喜的说,大哥你一定听说了吧,红炉归我了。他一副居高临下的,说,你别这么高兴过度,得意忘形,到时让你欲哭无泪的日子都有的。当一个老板是那么容易的!慧芬忙着,又客气说,大伯,你坐呀!我也象做了错事的孩子,聋拉着脑袋,说,我知道。唉,谁让他是我哥,不服也不能反唇相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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