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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迷途的羔羊
黑暗，我感觉自己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整个空间仿佛除了黑暗就不再有别的了，我想大声地喊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我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准确地说，是飘。因为我惊骇地发现，我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我拥有的只是感觉，我知道自己存在，却找不到自己的所在……
也许是一万年，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我一直游荡在这纯粹的黑暗里，我无时无刻不想打破它，可是却感到力不从心，根本无从下手，我只有不停地徘徊着。我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只是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要崩溃了！
忽然，我看到，不，应该是感觉到我的前方隐隐有一丝亮光，让我感到非常的刺眼——虽然现在的我并没有眼。仿佛已经在黑暗中呆了亿万年的我激动不已，朝着亮光的方向急速前进，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无法到达光明之处，似乎就在眼前，又好像是有无限远一般！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让我更加难受，我感到自己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我似乎忘记了自己根本无法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大声地喊道：
“放我出去！”
就在我喊出来的这一时刻，我忽然就感觉自己回到身体里了，这完全是感觉，因为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好像眼皮上压着千斤重石一样，还有就是我能感觉到痛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痛，全身上下都像火烧过一样，火辣辣的，这和刚才那种没有触觉、没有嗅觉，也没有痛觉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虽然我无法睁开眼睛，但是我感觉到我的手被人握住了，这手好滑腻啊，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地喊道：
“长风，长风！长风……”
这个声音听起来是个女孩子的，而且我好熟悉！但是她叫长风干什么？难道是在叫我？我的名字叫“长风”？
想到这里，我猛然发现，我居然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我努力回忆着过去，我的脑子里仿佛突然间变成了一片空白，但又不是完全的空白，就像一幅铅笔画，被人用橡皮擦过一样，有一定的痕迹留下来，但是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的。
真是好笑！我居然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从哪里来？怎么会在这里？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唯一的记忆就是自己像在黑暗中徘徊了上千年一样，但我知道，这也很有可能是幻觉……
这时，我耳边的声音又说道：
“长风，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话了，你是不是醒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知不知道，你整整昏迷了一个月了，我每天都来看你，每次你都是这样躺着，一动也不动……”
我心里正在极度的彷徨之中，虽然我无法睁开眼睛，但是我觉得这个声音我好熟悉啊！我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不代表我没有以前，这个女孩子一定和我很熟的，说不定她能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我再次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我几次努力之下，眼皮子终于动了动，但是我始终没办法睁开。那个女孩子显然看到了，兴奋地喊道：
“长风，我看到你眼皮动了，你是不是醒了？如果是的话，你再动一下眼皮啊！”
我心里说道：“你当我动一下眼皮容易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我总不能一直闭着眼睛啊，所以我再一次开始艰难的睁眼历程，这次似乎情况更好了点儿，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强光一下子照进来，我的眼球受到刺激，下意识地又紧闭起双眼来了。按照那个女孩子说的，我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也就是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阳光了，难怪刚才感觉眼球好难受。
身边的女孩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长风，你真的有感觉了！天哪！这不是我的幻觉吧！”
然后我听到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身边本来有股淡淡地香味也消失了，应该是那个女孩子跑出去了，奇怪，我醒了她那么激动干什么？难道她……是我老婆？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现，我居然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结婚了……我努力搜寻着记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别的影像如同昙花一般闪现，但是不等我捕捉到，就消逝无踪了！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声音也是如此，我似乎从这个声音里找到点儿什么记忆了，但是我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喉咙非常痒，但是想咳嗽却怎么也咳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的脚步声又回来了，而且，我听到不止一个人进来，女孩子说道：
“医生，我刚才好像听到他说话了，就很短的一句，而且含糊不清的，我担心是幻觉，所以又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这时我就看到他的眼皮动了一下，医生，是不是他快要醒了？还是他现在就已经有感觉了？”
医生的声音充满了怀疑，他问道：
“你确定？这个病人刚刚送进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判定他无法抢救了，但是他生存意志似乎特别坚定，所以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可是如果说短短的一个月就能醒过来，这将是更大的一个奇迹！”
女孩子激动地说道：“我确定！医生，我当时在他的耳边说：‘你要是有感觉就在动动眼皮’，结果他真的动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医生说道：“我先给他做个检查吧！”
接着，我就感觉到医生走到我的床前，然后他一下子掀起了我的眼皮，我折腾了半天却徒劳无功，这次倒是叫医生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光线的照射我还是非常的不适应，我下意识地就要闭上眼睛，医生的手在那里放着呢，所以我一下子没闭上，不过医生已经感觉到我的动作了，他放下手，我自然地就闭上眼睛了，然后我听到医生兴奋说道：
“你说得没错！他现在是有感觉了！刚才我掀开他的眼皮，还没来得及光照刺激，他就因为眼球一下子受不了外界光线，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动作很明显，我都感觉到了，这说明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只是身体还非常的虚弱！”
女孩子兴奋地说道：“谢谢医生！这是我这一个多月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医生说了一声：“不客气……我这就去安排一个全面的检查，这个病人的情况只能用奇迹来解释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后他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那个女孩子一直没有说话，虽然我看不到她，但是我仍然感觉到气氛有点儿尴尬，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可就是力不从心。渐渐地，我听到了一阵阵地抽泣声，她哭了……
真是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听起来她和我关系挺密切的，知道我好转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时，我忽然感到一阵的疲惫，想起自己在黑暗中的恐怖经历，我心里一阵害怕，我担心自己又回到那种没天没地、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状态，但是生理上的疲倦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很快，我就沉沉地睡去了……
还好，我没有再次体验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只不过做了好多梦，梦里一会儿我在子弹横飞的地方苦苦支撑着；一会儿是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让我的耳朵发麻；一会儿我又搂着一个女孩子，静静地坐在美丽的江畔，我在梦里努力地想看清楚女孩子的脸，但是始终是朦胧的……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但是眼睛始终睁不开，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一定是极度的虚弱，否则不会出现这种状态的。身边居然换了一个人在说话，这个声音似乎也在哪里听过，他说道：
“小子，听说你恢复的很好，甚至已经有感觉了！我特地来看看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我心里喊道：“可以听到！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啊！搞得我满头雾水的！”
当然我是喊不出声来的，那个人自顾自地说道：
“当天我听到爆炸声才忍不住冲了进去，在碎石碓里把你刨出来的，你小子运气还不错，埋得不深，不过当时你的样子可吓人了！我都以为你没救了，不过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赶在警察到来之前把你背走了。”
我心里这个着急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好像我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他刚才说了什么爆炸，我刚才的梦里不是也经历了爆炸吗？难道那就是我的记忆碎片？那么那个女孩子又是谁呢……
那人接着说道：
“你这个小子！知不知道我们偷渡回来经历了多少艰辛！你就那么毫无反应地躺着，我们三个人加上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差点就回不来了！最后回来的，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完好无损的，付春的伤太严重了，后来又伤上加伤，现在也还在医院躺着呢！听说出院后不能干重活了，可能要马上转业回地方，我和周立雄算好的了，也都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还有张玄波和吴大伟，他们的尸体都没办法弄回来，张玄波孩子才三岁，天天哭着喊着要爸爸……”
他说了好多的名字，虽然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是和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危险，甚至有人死了。他说得很动情，我心里也不禁泛起了一丝丝涟漪，睡觉前我身边是一个和我很亲密的女孩子，睡觉醒过来后，这个应该是我的同伴，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可以感觉出来，就是那种共同经历了生死才能培养出来的兄弟感情！
此刻我已经由开始时的极度彷徨渐渐的冷静了一点了，我知道自己活下来本身就是赚了，所以我也不能奢求太多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将身体养好，争取早日睁开眼睛看看这些关心我的人，争取早日康复，然后再想办法找到我自己，找回我的记忆。
接着那个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我都听得不是很懂，直到我再次感到疲倦，我又无法控制地睡去了，自从我恢复意识之后，我最多只能清醒一会儿，然后我想自己就会睡好久，也许真是身体非常非常的虚弱把！
接下来几天，那个女孩子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陪在我身边，和我说着话，但是从来没有提她是谁，只是告诉我她身边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最近又有什么新闻之类的，虽然我自始自终都没有睁开眼睛，而且经常听着听着就会睡着，但是，她还是一直给我讲这这些事情。
说实话，我宁愿她多讲过去的事情，因为那可能有助于我重拾旧日的记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不讲往日的事情，偶尔说起来也是寥寥几句，我本来就记不起来过去发生的事情了，所以她这么说等于没说，我根本不知道她说什么。
不过我的身体倒是一天好过一天，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不再像刚醒来那会儿，好像全身都没有骨头一样，而从医生的话里我也知道我的身体恢复的神速，他们都惊呼这是奇迹呢！
这天，那个女孩子依然坐在床头，用她那好听的声音跟我讲她身边的趣事，就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我听着非常的舒服，没有听清楚内容是什么，但是这种感觉让我非常地受用。
这时，我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力气增大了不少，我试着撑了撑眼皮，这次居然让我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射进我眼睛的光线没有我想象中强烈，我很快就适应了房间的环境，身体还是不能动弹，但是我眼珠子贪婪地四处转动，打量着这个久违的世界。
女孩子讲话的声音忽然就断了，半晌，她刷地站了起来，激动地看着我，我的脖子也无法转动，所以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女孩子的庐山真面目，才看了一眼，我心里就不禁惊叹道：
好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