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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公子的确是方从哲的侄子,不过,却不叫什么方仲永,方仲永是王安石写的一篇杂文(伤仲永)中的主人公,是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孙之獬之所以用仲永来称呼那人,其实有讥讽的意思。
那公子单名一个文字,天资聪颖,七岁便能吟诗,颇有初唐骆宾王的神韵,甚是得到方从哲喜爱。
方文也不辜负方从哲的期待,万历四十三年,年仅十八岁的方文考中了举人,虽然没有杨澜变态,一举夺得北直隶头名解元,却也算是名列前茅,之所以没有中解元,其中另有因由,主考官是浙党成员,和方从哲交往甚密,识得方文的文风,当时为了避嫌,这才没有取他为头名解元。
万历四十四年的会试,方文并没有参加,他的伯父方从哲认为方文年少成名,锋芒过盛,若是不经过一番阅历,贸然进入官场,反而不美。当他在位的时候也许还没有什么,若是他下了台,这个侄子恐怕就要遇到一些阻滞了,若是不能升官,在底层原地踏步那还是好的,一不小心,甚至可能遭到弹劾,获罪下狱,情况好一些被流放琼崖,情况不妙,很有可能身首异处。
所以,方从哲没有让方文次年春天参加会试,而是让他进了国子监读书,另外,也让他帮自己整理书房,以身作则,教方文官场之道。
然而,人这东西,本性难移啊!
在方从哲面前,方文能够保持谦虚,方从哲交代给他办的事情,无不办得井井有条,让方从哲挑不出一点错。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他在学业上也进步神速,不多会。那些国子监的大儒们都不敢自称是他的师傅,于是,这样一个从小被人称赞。做任何事情都不费吹灰之力的家伙,他的性情又怎样谦和起来呢?
平时,在国子监内,那些学生都知道他是首辅大人的侄子,对他是又敬又畏,有那么一小撮人甚至围着他鞍前马后,以他马首是瞻。于是,这更养成了他高傲地性格。虽然,他自己并不在这样认为,然而,在大多数人眼中,他是一个目空一切,却有着真本事的狂徒。
就算迎面对他笑脸相迎,其实,这些人心中都在咒骂他,没有几个人愿意真心与他为友。
似乎。他也不需要什么朋友。
孙之獬和方文在国子监也时常见面,毕竟,都是同科举人。且同在一个学堂读书,然而,就在刚才,方文明明看到了孙之獬在门房内,却没有出声向他打招呼,而是径自行了进去。
于是。孙之獬这才呼他为方仲永。其中不无泄恨之意。
了解了方文地身份。那些举子皆噤口不言。若是没有金榜题名。这会到也可以发扬一下狂生精神。就这事笑骂一番。然而。现在都已经是快要进入官场地人了。方文地伯父方从哲大权独揽。浙党当权。这些家伙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了。自然不愿口出恶言。当心日后被人打小报告。
就连孙之獬说出刚才那番话之后。也有些后悔。孙之獬虽然是韩广地学生。也算是东林党地后起之秀。以他背后地势力。虽然不担心方文地打击报复。不过。麻烦这东西。能免则免。何必图口舌之利啊!
所以。孙之獬后来又笑着弥补了刚才自己地说话。说这方文年长之后仍然不减当年。仲永这名其实名不副实。这不。这次会试他便考了第四名。三月初一殿试。以他地才貌和背景。就算被点中状元也不是什么奇怪地事情。
杨澜没有多说话。只是淡淡地观察着四周。当那些举子得知杨澜是今科会试第五。又是北直隶解元地时候。大家对他热情了不少。十八岁地解元。十九岁地进士。这是怎样地一个概念啊!历朝历代。自有科举以来。这样地人也为数不多。
杨澜表现得很大方得体。对于众人地寒暄。皆是微笑面对。温言应答。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地感觉。
同样是少年英才,刚才目中无人的方文也就一下被杨澜比了下去,门房内地一干人笑谈之间,其乐融融,就像方文无视大家一样,这些人也将方文无视了。
就在这时,从中庭行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见到他,门子阿福一下窜了过去,向他行礼,嘴里叫着二管事安好。
二管事站在门房外,打量着里面,瞧见孙之獬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随后,沉声说道。
“我家大人请各位英才入中院一聚!”
“谢管事!”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举子纷纷向那管事道谢,然后你推我让,希望他人先行,最后还是按照先来后到地顺序出门,杨澜四人自然落到了最后面。
“等等我!”
当众人向中庭鱼贯而入时,一个书生大声疾呼,从韩府大门外疾奔了进来,前面的人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径自行了进去,魏好古,袁崇焕,孙之獬也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仍然向前行去,唯有最后的杨澜停了下来,笑着候着那人。
门子阿福迎了过去,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拜帖递给阿福,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乃今科举子,顺天府涿州人冯铨冯伯衡,特来拜会座师韩大人,这是我的拜帖,还请小哥查收!”
这时,一干人等已经随着韩府的二管事进入了中庭,那冯铨瞧见杨澜停下来在候着他,微笑着向杨澜点点头。
“这位相公,我家老爷可没有让小的放相公进去啊!”
阿福面露难色。
冯铨面色不改,他就像没有听见阿福地话一般,自顾整理着衣冠,从怀中掏出一张锦帕,擦拭额上的汗水,见阿福露出不耐的神色之后,他将锦帕收回怀中。掏出另外一件东西,在整个大明朝都可以通行无阻的东西,它的名字是孔方兄。
冯铨把东西塞在阿福手上。笑着对他说道。
“这位小哥,还请通融一下!”
阿福瞧了杨澜一眼,杨澜笑着对他说道。
“这位冯兄也是韩大人的学生,韩大人若是见到冯兄,相信也欢喜得很,小哥儿无须阻拦,韩大人决计不会怪罪于你!”
“嗯!”
门子阿福点点头。将银子塞入怀中,往后退了一步,把头扭向别地地方,假装身前没有冯铨这个人。
冯铨朝杨澜挤了挤眼,随后,与杨澜并肩而行,疾步往中庭行去。
“刚才多谢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小吧?贤弟,贵姓?”
冯铨望着杨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他边走边抱拳说道。
杨澜笑了笑。
“免贵,姓杨名澜。字凤梧,刚才只是举手之劳,冯兄又何必执着呢?”“呵呵呵!”
冯铨哈哈大笑,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是啊!何必执着啊!凤梧贤弟,莫非你就是外面盛传地那个十八岁地北直隶解元。今日一见,果然盛名无虚啊!”
“哪里!哪里!”
杨澜自然要谦虚几句,在两人对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细细观察对方。
孙之獬也算是个美男子了,不过,比起冯铨却差了一头,冯铨大概二十出头地样子,面白无须,鼻挺唇薄。面容娟秀。双目大而有神,这双眼睛若是长在女子身上。恰如其分,如今,偏偏落在男子身上,给他平添了几分柔美,猛地看去,竟然有些不习惯。
如果在后世,这冯铨也算得上是一个花美男吧?参加那些选秀节目,多半能脱颖而出。
杨澜心中暗暗寻思,不过,他的面色如常,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似乎一点也不受冯铨的相貌影响。
在杨澜观察冯铨地时候,冯铨也在仔细地观察杨澜,见杨澜脸上没有露出异样,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这副相貌,冯铨受过不少的困扰,大明朝的读书人,不仅喜欢美女,同样喜欢娈童,若不是冯家在涿州也算财雄势大,冯铨本人又才华出众,善于机变,他早就沦为了某个大户人家的娈童。两人并肩进入第二进院子的中堂,一干人等已经落座完毕,杨澜和冯铨忙紧走两步,来到靠近大门的末座坐下。
在中堂的上位,坐着一个五十来岁,面容清癯的老年人,他身上穿着常服,面容却不怒而威,正是大学士韩广。
“为何姗姗来迟?”
韩广瞧见杨澜和冯铨并肩进来,沉声问道。
冯铨的眼珠子转动一下,朝韩广行了个大礼,起身说道。
“人世艰辛,一路行来,跌跌撞撞,故而来此,望座师大人为学生冯铨指点迷津,让学生增一双慧眼,拨开云雾,早日寻到至上大道!”
“呵呵!”
韩广手抚下颌的长须,连连点头。
“好一番巧言机变,嗯,你且坐下吧!”
话音落下,韩广转向杨澜,声色俱厉地问道。
“你又为何来迟?劳烦大家久候!”
杨澜向韩广行了一礼,朗声说道。
“学生来迟一步,劳烦老大人和诸位年兄等候,甚是无礼,抱憾在心,还请老大人和诸位年兄见谅!”
“嗯!”
韩广点点头,神情肃然,瞧了杨澜半晌,杨澜不卑不亢地站着,与其对视,过了一会,韩广收回目光,开声说话。
“坐下吧!”
在座地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交头接耳,都是用眼神交流,在他们看来,韩广明显喜爱冯铨,厌恶杨澜,于是,在座的某些人心中便暗喜不已。
可是,实情真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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