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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苟活者
黑色的乌云统治着龙翼城的夜晚，云中似乎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它们正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这座风雨飘摇的城市。月亮在这乌云之后苟延残喘，即使在最明亮的时候，照射在城市上空的光也是阴暗的、忧郁的、晦暗不明的。
不久之前的喧闹已经消失，街道又恢复了死寂，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瞬息而过的梦境。
史德利歌尔递给赛维安一件长袖衫以及一件长裤，衣服非常合身，就好像他早就料到赛维安身上将要发生的剧变一样。赛维安已经恢复了冷静和沉着，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在他遭遇不幸之前，赛维安惯于思考，谋后而动，从不对任何情况产生先入为主的看法。他此刻正在思考着史德利歌尔之前的言行举止，试图琢磨出他行为背后真正的意图。
两人来到一家酒馆，店主正趴在柜台前打着瞌睡，酒馆里已经没了客人，而刚刚发生的骚乱丝毫没有打扰这位店主的睡眠。
酒馆中的煤油灯随时可能熄灭，在晚风的吹拂下，它在酒馆的墙壁上投下来客摇摇晃晃的影子。诗人叫醒店主，为两人叫了香蕉馅饼以及热的果汁酒，在等着上菜期间，他们一直沉默，赛维安在思索着眼前这位士兵身上的谜团，诗人不想打扰他的思索，只是不停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很快他就发现这寂静无人的酒馆充满着诗情画意，让他产生了写诗的灵感。
不久之后，酒馆老板有气无力的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端上了桌子，自个儿又打着呵欠，回到柜台后沉沉睡去。
诗人做了个有礼貌的手势，示意赛维安用餐，后者却趁机问：“我记得你曾经自称为史德利歌尔，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个兽人邪神的名字，因为我曾经看过这样的故事。”
诗人答道：“您说的没错，赛维安大人。您的渊博实在令人吃惊，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冷门的恶魔，在南方几乎不为人所知。”
“那你确实是一个恶魔？”
“不，我是人类。但我确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类能够比我更了解恶魔，尤其是强大的恶魔领主。”
赛维安的目光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这是野兽面临威胁时发出的凶狠目光，他说：“刚刚从你体内跑出来的怪物，它确实是嗜魂鬼耐古斯，我研究过所有关于恶魔领主的书籍，它符合一切描述。”
诗人用恳切而又清晰的语气回答说：“您说的没错，赛维安爵士先生。我体内确实寄宿着这样一位恶魔，即使您叫他恶魔领主也并没有错。可在您盖棺定论之前，我必须为他进行辩解，他并非如传闻中所描述的那样危险而邪恶，或者更确切的说：他现在神志清醒，就好像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一样，我用我的生命向您起誓，赛维安爵士，耐古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至少今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好在赛维安是一位听得进别人说话的通情达理的人，史德利歌尔的话令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他本人不正是刚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还魂的苏醒者吗？赛维安点点头，目光恢复了平静，示意诗人继续说下去。
诗人说：”我认为：触发恶魔领主的天赋苏醒最重要的原因并非是濒临绝境，反而是无比强烈的求生意志。“
”求生意志？“
”是的，求生意志。当人们面临死亡的威胁时，在经历了恐惧、绝望、激动和自怨自艾之后，求生意志将取代一切情绪，在人的脑海和心灵中迸发。它能够解释为什么您在做恶梦的时候会发生变化——那并不是因为您察觉到了自己身处险境，而是因为伴随而生的求生意志产生了作用。它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您会在墙头上化为巨龙，因为您守护一切的决心让您脱胎换骨。“
赛维安缓缓点了点头，说：”没错，确实是这样。当我在面对生日蛋糕时，我比任何时候都留恋这个世界，我因此发生了不幸的变化，从嘴里吐出了烈焰。“
”很高兴您能够直面以往发生的悲剧，赛维安先生，您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那么，“赛维安将目光转向远方的火光，问,”你之前给我喝的毒药到底是什么？“
史德利歌尔得意的笑了，这笑容如同得逞的恶作剧的顽童脸上所带有的表情一样，他回答说：“那是干燥的墨新特沙漠中一种苍蝇熬成的试剂，可以用来治疗中暑和休克，但劲儿很大，效果猛烈，往往会让服药者难过的想死。也正因为如此，这药以毒攻毒，应验如神。”
赛维安一时之间在桌上发愣，之后又有些想吐。
诗人继续说：“您看，我迫不得已，必须让您以为自己命不长久。我用逼真的演技将自己扮演成一位深藏不露的阴谋家，让您确信我对您所热爱的一切是个重大的威胁。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才能唤醒您体内最强烈的求生意志，我故意说：特斯汀女士深爱着您——我并不知道实情，但这法子非常奏效，您虽然不会就此爱上她，但至少会极大的唤起您对她的关心。我唤来耐古斯，使您坚信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而且，我相信我的方法已经完美验证了我的一切猜测——求生意志令您脱胎换骨，变成了更为强大的巨龙。”
赛维安苦笑着说：“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你证明了我是如何变身为恶魔领主的，但同时也证明了我身上的罪孽。我就是那个害死我妻子和女儿的凶手，我理应受到死亡的惩罚，所以，一切都没有改变。史德利歌尔。”
“不，”诗人笑着说，“我同时证明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在您的内心深处，您依旧渴望着活下去。”
赛维安身子微微发颤，似乎被诗人的声音拨动了心弦。
诗人说：”这有什么值得害羞的？我们都渴望存活，无论生活是多么卑微而艰辛，又是多么屈辱而痛苦，只要这世界上存在着一丝能让我们感到快乐的事物，或是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人，甚至仅仅只是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我们都会希望活下去。”
诗人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句，但他决定不假思索的说下去：“您无意中害死了最珍爱的人，那毫无疑问是令人绝望的。但那就应该是您生命的终点吗？胡扯！您会受到良心的煎熬，您已经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我也相信您曾经受到过世间最大的折磨，您觉得这一切惩罚还不够吗？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您为什么不背负着这个荆棘的镣铐继续活下去呢？死亡是短促而毫无意义的，赛维安先生，而存活下去，带着良心的自责，带着无形的重要，这才是最适合您的审判，也是最需要勇气的决定。”
赛维安抬起头，声音有些虚弱，但却充满着对未来的敬畏与希冀，他问：“如果我活下去，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史德利歌尔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的笑容令赛维安想到了天堂的花朵，诗人大声说：“您可以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做起，比如陪我前往毒龙的巢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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